後漢書 卷七一至八十

 列傳 卷六一至七十

 

後漢書卷七十一

  皇甫嵩朱雋列傳第六 十一

  皇甫嵩字義真,安定朝那人,度遼將軍規之兄子也。父節,鴈門 太守。嵩少有文武志介,好詩書,習弓馬。初舉孝廉、茂才。〔一〕太尉陳蕃、大將軍竇武連 辟,並不到。靈帝公車徵為議郎,遷北地太守。

〔一〕 續漢書曰:「舉孝廉為郎中,遷霸陵、臨汾令,以父喪遂 去官。」

  初,鉅鹿張角自稱「大賢良師」,〔一〕奉事黃老道,畜養弟子,跪拜首過,〔二〕 符水咒說以療病,病者頗愈,百姓信向之。角因遣弟子八人使於四方,以善道教化天下,轉相 誑惑。十餘年閒,眾徒數十萬,連結郡國,自青、徐、幽、冀、荊、楊、兗、豫八州之人,莫 不畢應。遂置三十六方。方猶將軍號也。大方萬餘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帥。訛言「蒼天已 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以白土書京城寺門及州郡官府,皆作「甲子」字。中 平元年,大方馬元義等先收荊、楊數萬人,期會發於鄴。元義數往來京師,以中常侍封諝、徐 奉等為內應,約以三月五日內外俱起。未及作亂,而張角弟子濟南唐周上書告之,於是車裂元 義於洛陽。靈帝以周章下三公、司隸,使鉤盾令周斌將三府掾屬,案驗宮省直衛及百姓有事角 道者,誅殺千餘人,推考冀州,逐捕角等。角等知事已露,晨夜馳敕諸方,一時俱起。皆著黃 巾為摽幟,〔三〕時人謂之「黃巾」,亦名為「蛾賊」。〔四〕殺人以祠天。角稱「天公將軍 」,角弟寶稱「地公將軍」,寶弟梁稱「人公將軍」,所在燔燒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據, 長吏多逃亡。旬日之閒,天下嚮應,京師震動。

〔一〕 「良」或作「郎」。
〔二〕 首音式受反。
〔三〕 幟音尺志反,又音試。
〔四〕 蛾音魚綺反,即「蟻」字也。諭賊眾多,故以為名 。

  詔敕州郡修理攻守,簡練器械,自函谷、大谷、廣城、伊闕、轘轅、旋門、孟津、小 平津諸關,並置都尉。〔一〕召群臣會議。嵩以為宜解黨禁,益出中藏錢、西園廄馬,以班軍 士。帝從之。於是發天下精兵,博選將帥,以嵩為左中郎將,持節,與右中郎將朱雋,共發五 校、三河騎士及募精勇,合四萬餘人,嵩、雋各統一軍,共討潁川黃巾。

〔一〕 大谷、轘轅在洛陽東南,旋門在汜水之西。

  雋前與賊波才戰,戰敗,嵩因進保長社。波才引大眾圍城,嵩兵少,軍人皆恐,乃召 軍吏謂曰:「兵有奇變,不在眾寡。〔一〕今賊依草結營,易為風火。若因夜縱燒,必大驚亂 。吾出兵擊之,四面俱合,田單之功可成也。」〔二〕其夕遂大風,嵩乃約敕軍士皆束苣乘城 ,〔三〕使銳士閒出圍外,縱火大呼,城上舉燎應之,嵩因鼓而奔其陳,賊驚亂奔走。會帝遣 騎都尉曹操將兵適至,嵩、操與朱雋合兵更戰,大破之,斬首數萬級。封嵩都鄉侯。嵩、雋乘 勝進討汝南、陳國黃巾,追波才於陽翟,擊彭脫於西華,並破之。〔四〕餘賊降散,三郡悉平 。

〔一〕 孫子兵法曰:「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者也。故善出奇 ,無窮如天地,無竭如江海。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也。」
〔二〕 田單為齊將,守即墨城。燕師攻城,田單取牛千頭,衣以 五采,束矛盾於其角,繫火於其尾,穿城而出,城上大譟,燕師大敗。事見史記。
〔三〕 苣音巨。說文云:「束葦燒之。」
〔四〕 西華,縣,屬汝南。

  又進擊東郡黃巾卜己於倉亭,生禽卜己,斬首七千餘級。時北中郎將盧植及東中郎將 董卓討張角,並無功而還,乃詔嵩進兵討之。嵩與角弟梁戰於廣宗。〔一〕梁眾精勇,嵩不能 剋。明日,乃閉營休士,以觀其變。知賊意稍懈,乃潛夜勒兵,雞鳴馳赴其陳,戰至晡時,大 破之,斬梁,獲首三萬級,赴河死者五萬許人,焚燒車重三萬餘兩,悉虜其婦子,繫獲甚眾。 角先已病死,乃剖棺戮屍,傳首京師。

〔一〕 今貝州宗城縣。

  嵩復與鉅鹿太守馮翊郭典攻角弟寶於下曲陽,又斬之。首獲十餘萬人,築京觀於城南 。〔一〕即拜嵩為左車騎將車,領冀州牧,封槐里侯,食槐里、美陽兩縣,〔二〕合八千戶。

〔一〕 杜元凱注左傳曰:「積尸封土於其上,謂之京觀。 」
〔二〕 並屬扶風。

  以黃巾既平,故改年為中平。嵩奏請冀州一年田租,以贍飢民,帝從之。百姓歌曰: 「天下大亂兮市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賴得皇甫兮復安居。」嵩溫卹士卒,甚得眾情,每 軍行頓止,須營幔修立,然後就舍帳。軍士皆食,(爾)〔己〕乃嘗飯。吏有因事受賂者,嵩 更以錢物賜之,吏懷慚,或至自殺。

  嵩既破黃巾,威震天下,而朝政日亂,海內虛困。故信都令漢陽閻忠干說嵩曰:〔一 〕「難得而易失者,時也;時至不旋踵者,幾也。故聖人順時以動,智者因幾以發。今將軍遭 難得之運,蹈易駭之機,而踐運不撫,臨機不發,將何以保大名乎?」嵩曰:「何謂也?」忠 曰:「天道無親,百姓與能。今將軍受鉞於暮春,收功於末冬〔二〕。兵動若神,謀不再計, 摧強易於折枯,消堅甚於湯雪,旬月之閒,神兵電埽,封尸刻石,南向以報,威德震本朝,風 聲馳海外,雖湯武之舉,未有高將軍者也。今身建不賞之功,體兼高人之德,而北面庸主,何 以求安乎?」嵩曰:「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安?」忠曰:「不然。昔韓信不忍一餐之 遇,而棄三分之業,利劍已揣其喉,方發悔毒之歎者,機失而謀乖也。〔三〕今主上埶弱於劉 、項,將軍權重於淮陰,指撝足以振風雲,叱吒可以興雷電。〔四〕赫然奮發,因危扺穨,〔 五〕崇恩以綏先附,振武以臨後服,徵冀方之士,動七州之眾,羽檄先馳於前,大軍響振於後 ,蹈流漳河,飲馬孟津,誅閹官之罪,除群凶之積,雖僮兒可使奮拳以致力,女子可使褰裳以 用命,況厲熊羆之卒,因迅風之埶哉!功業已就,天下已順,然後請呼上帝,示以天命,混齊 六合,南面稱制,移寶器於將興,〔六〕推亡漢於已墜,實神機之至會,風發之良時也。夫既 朽不雕,衰世難佐。若欲輔難佐之朝,雕朽敗之木,是猶逆阪走丸,迎風縱棹,豈云易哉?且 今豎宦群居,同惡如市,〔七〕上命不行,權歸近習,昏主之下,難以久居,〔八〕不賞之功 ,讒人側目,如不早圖,後悔無及。」嵩懼曰:「非常之謀,不施於有常之埶。創圖大功,豈 庸才所致。黃巾細孽,敵非秦、項,新結易散,難以濟業。且人未忘主,天不祐逆。若虛造 不冀之功,以速朝夕之禍,孰與委忠本朝,守其臣節。雖云多讒,不過放廢,猶有令名,死且 不朽。〔九〕反常之論,所不敢聞。」忠知計不用,因亡去。〔一0〕

〔一〕 干謂冒進。
〔二〕 老子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易曰:「人謀鬼謀, 百姓與能。」淮南子曰:「凡命將,主親授鉞,曰:『從此上至天,將軍制之。』」
〔三〕 前書,項羽使武涉說韓信,信曰:「漢王解衣衣我,推食 食我,背之不祥。」又蒯通說信,令信背漢,參分天下,鼎足而立。信曰:「漢王遇我厚,豈 可背之哉?」後信謀反,為呂后所執,歎曰:「吾不用蒯通計,為女子所詐,豈非天哉! 」
〔四〕 「撝」即「麾」字,古通用。叱吒,怒聲也。
〔五〕 扺音紙。扺,擊也。
〔六〕 寶器猶神器也,謂天位也。
〔七〕 左氏傳韓宣子曰:「同惡相求,如市賈焉。」
〔八〕 史記范蠡曰:「大名之下,難以久居。」
〔九〕 二句皆左傳之辭。
〔一0〕英雄記曰:「梁州賊王國等起兵,劫忠為主,統三十六( 郡)〔部〕,號『車騎將軍』。忠感慨發病死。」

  會邊章、韓遂作亂隴右,明年春,詔嵩迴鎮長安,以衛園陵。章等遂復入寇三輔,使 嵩因討之。

  初,嵩討張角,路由鄴,見中常侍趙忠舍宅踰制,乃奏沒入之。又中常侍張讓私求錢 五千萬,嵩不與,二人由此為憾,奏嵩連戰無功,所費者多。其秋徵還,收左車騎將軍印綬, 削戶六千,更封都鄉侯,二千戶。

  五年,(梁)〔涼〕州賊王國圍陳倉,復拜嵩為左將軍,督前將軍董卓,各率二萬人 拒之。卓欲速進赴陳倉,嵩不聽。卓曰:「智者不後時,勇者不留決。速救則城全,不救則城 滅,全滅之埶,在於此也。」嵩曰:「不然。百戰百勝,不如不戰而屈人之兵。是以先為不可 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我,可勝在彼。彼守不足,我攻有餘。〔一〕有餘者動於九天之 上,不足者陷於九地之下。〔二〕今陳倉雖小,城守固備,非九地之陷也。王國雖強,而攻我 之所不救,非九天之埶也。夫埶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國今已陷受害之地 ,而陳倉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煩兵動眾,而取全勝之功,將何救焉!」遂不聽。王國圍陳倉, 自冬迄春,八十餘日,城堅守固,竟不能拔。賊眾疲敝,果自解去。嵩進兵擊之。卓曰:「不 可。兵法,窮寇勿(迫)〔追〕,歸眾勿(追)〔迫〕。〔三〕今我追國,是迫歸眾,追窮寇 也。困獸猶鬥,蜂蠆有毒,〔四〕況大眾乎!」嵩曰:「不然。前吾不擊,避其銳也。今而擊 之,待其衰也。所擊疲師,非歸眾也。國眾且走,莫有鬥志。以整擊亂,非窮寇也。」遂獨進 擊之,使卓為後拒。連戰大破之,斬首萬餘級,國走而死。卓大慚恨,由是忌嵩。

〔一〕 孫子之文。
〔二〕 孫子兵法曰:「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 上。」玄女三宮戰法曰:「行兵之道,天地之寶。九天九地,各有表堙C九天之上,六甲子也 。九地之下,六癸酉也。子能順之,萬全可保。」
〔三〕 司馬兵法之言。
〔四〕 皆左氏傳文。

  明年,卓拜為并州牧,詔使以兵委嵩,卓不從。嵩從子酈〔一〕時在軍中,說嵩曰: 「本朝失政,天下倒懸,能安危定傾者,唯大人與董卓耳。今怨隙已結,埶不俱存。卓被詔委 兵,而上書自請,此逆命也。又以京師昏亂,躊躇不進,此懷姦也。且其凶戾無親,將士不附 。大人今為元帥,杖國威以討之,上顯忠義,下除凶害,此桓文之事也。」嵩曰:「專命雖罪 ,專誅亦有責也。〔二〕不如顯奏其事,使朝廷裁之。」於是上書以聞。帝讓卓,卓又增怨於 嵩。及後秉政,初平元年,乃徵嵩為城門校尉,因欲殺之。嵩將行,長史梁衍說曰:「漢室微 弱,閹豎亂朝,董卓雖誅之,而不能盡忠於國,遂復寇掠京邑,廢立從意。今徵將軍,大則危 禍,小則困辱。今卓在洛陽,天子來西,以將軍之眾,精兵三萬,迎接至尊,奉令討逆,發命 海內,徵兵群帥,袁氏逼其東,將軍迫其西,此成禽也。」嵩不從,遂就徵。有司承旨,奏嵩 下吏,將遂誅之。

〔一〕 酈音歷。
〔二〕 春秋左氏傳曰:「稟命則不威,專命則不孝。」

  嵩子堅壽與卓素善,自長安亡走洛陽,歸投於卓。卓方置酒歡會,堅壽直前質讓,責 以大義,〔一〕叩頭流涕。坐者感動,皆離席請之。卓乃起,牽與共坐。使免嵩囚,復拜嵩議 郎,遷御史中丞。及卓還長安,公卿百官迎謁道次。卓風令御史中丞已下皆拜以屈嵩,〔二〕 既而扺手言曰:「義真犕未乎?」〔三〕嵩笑而謝之,卓乃解釋。〔四〕

〔一〕 質,正也。
〔二〕 風音諷,謂諷動也。
〔三〕 犕音服。說文曰:「犕牛乘馬。」「犕」,即古「服」字 也,今河朔人猶有此言,音備。
〔四〕 獻帝春秋曰:「初卓為前將軍,嵩為左將軍,俱征邊章、 韓遂,爭雄。及嵩拜車下,卓曰:『可以服未?』嵩曰:『安知明公乃至於是?』卓曰:『鴻 鵠固有遠志,但燕雀自不知耳。』嵩曰:『昔與明公俱為鴻鵠,但明公今日變為鳳皇耳。』 」

  及卓被誅,以嵩為征西將軍,又遷車騎將軍。其年秋,拜太尉,冬,以流星策免。〔 一〕復拜光祿大夫,遷太常。尋李傕作亂,嵩亦病卒,贈驃騎將軍印綬,拜家一人為郎。

〔一〕 續漢書曰以日有重珥免。

  嵩為人愛慎盡勤,前後上表陳諫有補益者五百餘事,皆手書毀草,不宣於外。又折節 下士,門無留客。〔一〕時人皆稱而附之。

〔一〕 言汲引之速。

  堅壽亦顯名,後為侍中,辭不拜,病卒。

  朱雋字公偉,會稽上虞人也。少孤,母嘗販繒為業。雋以孝養致名,為縣門下書佐, 好義輕財,鄉閭敬之。時同郡周規辟公府,當行,假郡庫錢百萬,以為冠幘費,而後倉卒督責 ,規家貧無以備,雋乃竊母繒帛,為規解對。〔一〕母既失產業,深恚責之。雋曰:「小損當 大益,初貧後富,必然理也。」

〔一〕 規被錄占對,雋為備錢以解其事。

  本縣長山陽度尚見而奇之,薦於太守韋毅,稍歷郡職。後太守尹端以雋為主簿。熹平 二年,端坐討賊許昭失利,為州所奏,罪應棄市。雋乃羸服閒行,輕齎數百金到京師,賂主章 吏,遂得刊定州奏,故端得輸作左校。端喜於降免而不知其由,雋亦終無所言。

  後太守徐珪舉雋孝廉,再遷除蘭陵令,政有異能,為東海相所表。會交阯部群賊並起 ,牧守軟弱不能禁。又交阯賊梁龍等萬餘人,與南海太守孔芝反叛,攻破郡縣。光和元年,即 拜雋交阯刺史,令過本郡簡募家兵及所調,〔一〕合五千人,分從兩道而入。既到州界,按甲 不前,先遣使詣郡,觀賊虛實,宣揚威德,以震動其心;既而與七郡兵俱進逼之,遂斬梁龍, 降者數萬人,旬月盡定。以功封都亭侯,千五百戶,賜黃金五十斤,徵為諫議大夫。

〔一〕 家兵,僮僕之屬。調謂調發之。

  及黃巾起,公卿多薦雋有才略,拜為右中郎將,持節,與左中郎將皇甫嵩討潁川、汝 南、陳國諸賊,悉破平之。嵩乃上言其狀,而以功歸雋,於是進封西鄉侯,遷鎮賊中郎將。

  時南陽黃巾張曼成起兵,稱「神上使」,眾數萬,殺郡守褚貢,屯宛下百餘日。後太 守秦頡擊殺曼成,賊更以趙弘為帥,眾浸盛,遂十餘萬,據宛城。雋與荊州刺史徐璆及秦頡合 兵萬八千人圍弘,自六月至八月不拔。有司奏欲徵雋。司空張溫上疏曰:「昔秦用白起,燕任 樂毅,皆曠年歷載,乃能克敵。〔一〕雋討潁川,以有功效,引師南指,方略已設,臨軍易將 ,兵家所忌,宜假日月,責其成功。」靈帝乃止。雋因急擊弘,斬之。賊餘帥韓忠復據宛拒雋 。雋兵少不敵,乃張圍結壘,起土山以臨城內,因鳴鼓攻其西南,賊悉眾赴之。雋自將精卒五 千,掩其東北,乘城而入。忠乃退保小城,惶懼乞降。司馬張超及徐璆、秦頡皆欲聽之。雋曰 :「兵有形同而埶異者。昔秦項之際,民無定主,故賞附以勸來耳。今海內一統,唯黃巾造寇 ,納降無以勸善,討之足以懲惡。今若受之,更開逆意,賊利則進戰,鈍則乞降,縱敵長寇, 非良計也。」因急攻,連戰不剋。雋登土山望之,顧謂張超曰:「吾知之矣。賊今外圍周固, 內營逼急,乞降不受,欲出不得,所以死戰也。萬人一心,猶不可當,況十萬乎!其害甚矣。 不如徹圍,并兵入城。忠見圍解,埶必自出,出則意散,易破之道也。」既而解圍,忠果出戰 ,雋因擊,大破之。乘勝逐北數十里,斬首萬餘級。忠等遂降。而秦頡積忿忠,遂殺之。餘眾 懼不自安,復以孫夏為帥,還屯宛中。雋急攻之。夏走,追至西鄂精山,又破之。〔二〕復斬 萬餘級,賊遂解散。明年春,遣使者持節拜雋右車騎將軍,振旅還京師,以為光祿大夫,增邑 五千,更封錢塘侯,〔三〕加位特進。以母喪去官,起家,復為將作大匠,轉少府、太僕。

〔一〕 史記曰,白起,郿人也,善用兵,事秦昭王為大良造。攻 魏,拔之。後五年,攻趙,拔光狼城。後七年,攻楚,拔鄢、鄧五城。明年,拔郢,燒夷陵, 遂東至竟陵。樂毅,趙人也,賢而好兵,燕昭王以為亞卿,後為上將軍。伐齊,入臨淄,s齊 五歲,下齊七十餘城。
〔二〕 西鄂故城在今鄧州向城縣南,精山在其南。
〔三〕 錢塘,今杭州縣也。錢塘記云:「昔郡議曹華信(義)〔 議〕立此塘,以防海水。始開募,有能致土石一斛,與錢一千,旬日之閒,來者雲集。塘未成 而譎不復取,皆遂棄土石而去,塘以之成也。」

  自黃巾賊後,復有黑山、黃龍、白波、左校、郭大賢、于氐根、青牛角、張白騎、劉 石、左髭丈八、平漢、大計、司隸、掾哉、〔一〕雷公、浮雲、飛燕、白雀、楊鳳、于毒、五 鹿、李大目、白繞、畦固、苦唒之徒,〔二〕並起山谷閒,不可勝數。其大聲者稱雷公,騎白 馬者為張白騎,輕便者言飛燕,多髭者號于氐根,〔三〕大眼者為大目,如此稱號,各有所因 。大者二三萬,小者六七千。

〔一〕 九州春秋「大計」作「大洪」,「掾哉」作「緣城」 。
〔二〕 九州春秋「唒」作「蝤」,音才由反。
〔三〕 左氏傳曰:「于思于思,棄甲復來。」杜預注云:「于思 ,多須之貌也。」

  賊帥常山人張燕,輕勇趫捷,故軍中號曰飛燕。善得士卒心,乃與中山、常山、趙郡 、上黨、河內諸山谷寇賊更相交通,眾至(伯)〔百〕萬,號曰黑山賊。河北諸郡縣並被其害 ,朝廷不能討。燕乃遣使至京師,奏書乞降,遂拜燕平難中郎將,使領河北諸山谷事,歲得舉 孝廉、計吏。

  燕後漸寇河內,逼近京師,於是出雋為河內太守,將家兵擊卻之。其後諸賊多為袁紹 所定,事在紹傳。復拜雋為光祿大夫,轉屯騎,尋拜城門校尉、河南尹。

  時董卓擅政,以雋宿將,外甚親納而心實忌之。及關東兵盛,卓懼,數請公卿會議, 徙都長安,雋輒止之。卓雖惡雋異己,然貪其名重,乃表遷太僕,以為己副。使者拜,雋辭不 肯受。因曰:「國家西遷,必孤天下之望,以成山東之釁,臣不見其可也。」使者詰曰:「 召君受拜而君拒之,不問徙事而君陳之,其故何也?」雋曰:「副相國,非臣所堪也;遷 都計,非事所急也。辭所不堪,言所非急,臣之宜也。」使者曰:「遷都之事,不聞其計,就 有未露,何所承受?」雋曰:「相國董卓具為臣說,所以知耳。」使人不能屈,由是止不為副 。

  卓後入關,留雋守洛陽,而雋與山東諸將通謀為內應。既而懼為卓所襲,乃棄官奔荊 州。卓以弘農楊懿為河南尹,守洛陽。雋聞,復進兵還洛,懿走。雋以河南殘破無所資,乃東 屯中牟,移書州郡,請師討卓。徐州刺史陶謙遣精兵三千,餘州郡稍有所給,謙乃上雋行車騎 將軍。董卓聞之,使其將李傕、郭汜等數萬人屯河南拒雋。雋逆擊,為傕、汜所破。雋自知不 敵,留關下不敢復前。

  及董卓被誅,傕、汜作亂,雋時猶在中牟。陶謙以雋名臣,數有戰功,可委以大事, 乃與諸豪桀共推雋為太師,因移檄牧伯,同討李傕等,奉迎天子。乃奏記於雋曰:「徐州刺史 陶謙、前楊州刺史周乾、琅邪相陰德、東海相劉馗、〔一〕彭城相汲廉、北海相孔融、沛相袁 忠、太山太守應劭、汝南太守徐璆、前九江太守服虔、博士鄭玄等,敢言之行車騎將軍河南尹 莫府:〔二〕國家既遭董卓,重以李傕、郭汜之禍,幼主劫執,忠良殘敝,長安隔絕,不知吉 凶。是以臨官尹人,搢紳有識,莫不憂懼,以為自非明哲雄霸之士,曷能剋濟禍亂!自起兵已 來,于茲三年,州郡轉相顧望,未有奮擊之功,而互爭私變,更相疑惑。謙等並共諮諏,議消 國難。僉曰:『將軍君侯,既文且武,應運而出,凡百君子,靡不顒顒。』故相率厲,簡選精 悍,堪能深入,直指咸陽,多持資糧,足支半歲,謹同心腹,委之元帥。」會李傕用太尉周忠 、尚書賈詡策,徵雋入朝。軍吏皆憚入關,欲應陶謙等。雋曰:「以君召臣,義不俟駕,〔三 〕況天子詔乎!且傕、汜小豎,樊稠庸兒,無他遠略,又埶力相敵,變難必作。吾乘其閒,大 事可濟。」遂辭謙議而就傕徵,復為太僕,謙等遂罷。

〔一〕 馗音巨眉反。
〔二〕 蔡質典職儀曰;「諸州刺史上郡并列卿府,言『敢言之』 。」
〔三〕 論語曰:「君命召,不俟駕行矣。」俟,待也。

  初平四年,代周忠為太尉,錄尚書事。明年秋,以日食免,復行驃騎將軍事,持節鎮 關東。未發,會李傕殺樊稠,而郭汜又自疑,與傕相攻,長安中亂,故雋止不出,留拜大司農 。獻帝詔雋與太尉楊彪等十餘人譬郭汜,令與李傕和。汜不肯,遂留質雋等。雋素剛,即日發 病卒。

  子皓,亦有才行,官至豫章太守。

  論曰:皇甫嵩、朱雋並以上將之略,受脤倉卒之時。〔一〕及其功成師剋,威聲滿天 下。值弱主蒙塵,獷賊放命,斯誠葉公投袂之幾,翟義鞠旅之日,〔二〕故梁衍獻規,山東連 盟,而舍格天之大業,蹈匹夫之小諒,卒狼狽虎口,為智士笑。〔三〕豈天之長斯亂也?何智 勇之不終甚乎!前史晉平原華嶠,稱其父光祿大夫表,〔四〕每言其祖魏太尉歆〔五〕稱「時 人說皇甫嵩之不伐,汝豫之戰,歸功朱雋,張角之捷,本之於盧植,收名斂策,而己不有焉。 〔六〕蓋功名者,世之所甚重也。誠能不爭天下之所甚重,則怨禍不深矣」。如皇甫公之赴履 危亂,而能終以歸全者,其致不亦貴乎!故顏子願不伐善為先,斯亦行身之要與!〔七〕

〔一〕 春秋左氏傳曰:「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有執膰,戎有受 脤。」脤,宜社之肉也。爾雅曰:「舉大事,動大眾,必先有事於社然後出,謂之宜。 」
〔二〕 新序曰:「楚白公勝既殺令尹、司馬,欲立王子閭為王。 王子閭不肯,劫之以刃。王子閭曰:『吾聞辭天下者,非輕其利以明其德也。不為諸侯者,非 惡其位以絜其行也。今子告我以利,威我以兵,吾不為也。』白公強之,不可,遂殺之。葉公 子高率楚眾以誅白公,而反惠王於國。」投袂,奮袂也,言其怒也。左氏傳曰:「楚子聞之, 投袂而起。」翟義,方進之子,舉兵將誅王莽,事見前書。詩曰:「陳師鞠旅。」鄭玄注云: 「鞠,告也。」
〔三〕 山東連盟謂上云群帥及袁氏也。書稱「伊尹格于皇天」。 論語曰:「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莊子云,孔子見盜跖,退曰:「
吾幾不免虎口。」
〔四〕 華嶠譜敘曰:「表字偉容,歆之子也。年二十餘,為散騎 常侍。」
〔五〕 魏志曰:「歆字子魚。」
〔六〕 斂策,不論其功。
〔七〕 論語曰,顏回曰:「願無伐善,無施勞。」

  贊曰:黃妖衝發,嵩乃奮鉞。孰是振旅,不居不伐。〔一〕雋捷陳、潁,亦弭(于) 〔於〕越。〔二〕言肅王命,並遘屯蹶。〔三〕

〔一〕 老子曰:「功成而不居。」
〔二〕 謂平許昭也。(于)〔於〕,語辭,猶云「句吳」之類矣 。
〔三〕 蹶猶躓也。

校勘記

二二九九頁 二行 皇 甫嵩朱雋列傳第六十一 按:汲本「朱雋」作「朱雋」,正文同。
二二九九頁 九行 遂置三十六方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 方」作「坊」。
二三00頁 五行 寶弟梁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梁」 作「良」。通鑑考異據九州春秋云「角弟梁,梁弟寶」 。
二三00頁一一行 廣城 按:殿本「城」作「成」,通鑑同 。
二三00頁一五行 旋門在汜水之西 殿本、集解本「汜」作「氾 」。按:此水漢書作「氾水」,如淳音祀,水經始作「汜水」, 後多從水經。
二三0二頁 一行 繫獲甚眾 按:殿本「繫」作「擊」。
二三0二頁一0行 (爾)〔己〕乃嘗飯 據殿本改。按:王先謙 謂作「己」是。
二三0四頁 二行 主親授鉞 按:汲本「主」作「王」。
二三0四頁一三行 統三十六(郡)〔部〕 集解引惠棟說,謂「 郡」當作「部」,今據改。按:董卓傳注引此亦作「部」。
二三0五頁 三行 (梁)〔涼〕州賊王國圍陳倉 集解引洪頤烜 說,謂靈帝紀作「涼州賊王國」,此「梁」字誤。今據改。
二三0五頁一一行 窮寇勿(迫)〔追〕歸眾勿(追)〔迫〕 據 汲本、殿本改。按:下云「是迫歸眾,追窮寇也」,明當作「窮寇勿追,歸眾勿迫」。
二三0六頁 五行 嵩從子酈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酈」 作「邐」,又作「麗」。
二三0六頁 八行 專命雖罪專誅亦有責也 按:集解引王補說, 謂通鑑作「違命雖罪」,故胡注卓不釋兵為違命,嵩擅討卓為專誅。
二三0七頁一五行 嵩為人愛慎盡勤 按:刊誤謂當作「愛畏勤盡 」。
二三0八頁 四行 同郡周規 按:集解引汪文臺說,謂御覽八一 四引張璠漢紀,「規」作「起」。
二三0九頁 六行 殺郡守褚貢 按:殿本「貢」作「裒」 。
二三0九頁 九行 以有功效 殿本「以」作「已」。按:以已古 通作。
二三一0頁一二行 昔郡議曹華信(義)〔議〕立此塘 刊誤謂案 文「義」當作「議」。今據改。按:御覽八三六引錢塘記,作「郡議曹華信象家富,乃議立此 塘」。又七四引錢塘記,作「往時郡議曹華家信富,乃議立此塘」。御覽引文亦有訛,然「義 」當作「議」,固無疑也。
二三一0頁一四行 青牛角 按:袁紹傳注引九州春秋及三國魏志 袁紹傳,並作「張牛角」。
二三一0頁一四行 左髭丈八 按:魏志張燕傳注引張璠漢紀, 云「又有左校郭大賢左髭丈八三部也」。趙一清謂郭大賢疑 是左校之帥,故下云三部。潘眉則謂蓋左校一部,郭大賢一部,左髭丈八一部也。如趙說,則 左校郭大賢為一部,左髭為一部,丈八為一部。如潘說,則左髭與丈八各為一部。通鑑作「左 髭文八」,胡注云朱雋傳「左髭文八」作「左髭丈八」,是胡氏亦以左髭丈八連讀,今從潘說 。
二三一0頁一五行 掾哉 按:通鑑作「緣城」。
二三一0頁一五行 于毒 汲本作「干毒」。按:袁紹傳亦作「干 毒」,通鑑作「于毒」。
二三一一頁 一行 畦固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通鑑作「眭固」 。
二三一一頁 四行 掾哉作緣城 按:汲本「緣城」作「緣哉」, 殿本作「緣成」。
二三一一頁 八行 眾至(伯)〔百〕萬 據殿本改。
二三一二頁 二行 不聞其計 按:「計」原訛「討」,逕據汲本 、殿本改正。
二三一三頁 七行 諸州刺史上郡并列卿府 按:刊誤謂案刺史在 郡上,何緣有「上郡」之文,蓋本言「刺史並郡上列卿府」云云。
二三一五頁 三行 亦弭(于)〔於〕越 據殿本改。注同。按: 王念孫謂於于古雖通用,而「於越」之「於」,不當作「于」。
 
 
 

後漢書卷七十二

  董卓列傳第六十 二

  董卓字仲穎,〔一〕隴西臨洮人也。性麤猛有謀。少嘗遊羌中,盡 與豪帥相結。後歸耕於野,諸豪帥有來從之者,卓為殺耕牛,與共宴樂,豪帥感其意,歸相 斂得雜畜千餘頭以遺之,由是以健俠知名。為州兵馬掾,常徼守塞下。〔二〕卓膂力過人,雙 帶兩鞬,左右馳射,〔三〕為羌胡所畏。

〔一〕 卓別傳曰:「卓父君雅為潁川輪氏尉,生卓及弟旻,故卓 字仲穎,旻字叔穎。」
〔二〕 說文曰:「徼,巡也。」前書曰:「中尉巡徼京師。」音 義曰:「所謂遊徼,備盜賊。」
〔三〕 方言曰:「所以藏箭謂之服,藏弓謂之鞬。」左氏傳云 :「右屬櫜鞬。」

  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為羽林郎,從中郎將張奐為軍司馬,共擊漢陽叛羌,破之,拜 郎中,賜縑九千匹。卓曰:「為者則己,有者則士。」〔一〕乃悉分與吏兵,無所留。稍遷西 域戊己校尉,坐事免。後為并州刺史,河東太守。

〔一〕 為功者雖己,共有者乃士。

  中平元年,拜東中郎將,持節,代盧植擊張角於下曲陽,軍敗抵罪。其冬,北地先零 羌及枹罕河關群盜反叛,遂共立湟中義從胡北宮伯玉、李文侯為將軍,殺護羌校尉泠徵。伯玉 等乃劫致金城人邊章、韓遂,〔一〕使專任軍政,共殺金城太守陳懿,攻燒州郡。明年春,將 數萬騎入寇三輔,侵逼園陵,托誅宦官為名。詔以卓為中郎將,副左車騎將軍皇甫嵩征之。嵩 以無功免歸,而邊章、韓遂等大盛。朝廷復以司空張溫為車騎將軍,假節,執金吾袁滂為副。 〔二〕拜卓破虜將軍,與盪寇將軍周慎並統於溫。并諸郡兵步騎合十餘萬,屯美陽,〔三〕以 衛園陵。章、遂亦進兵美陽。溫、卓與戰,輒不利。十一月,夜有流星如火,光長十餘丈,照 章、遂營中,驢馬盡鳴。賊以為不祥,欲歸金城。卓聞之喜,明日,乃與右扶風鮑鴻等并兵俱 攻,大破之,斬首數千級。章、遂敗走榆中,〔四〕溫乃遣周慎將三萬人追討之。溫參軍事孫 堅〔五〕說慎曰:「賊城中無穀,當外轉糧食。堅願得萬人斷其運道,將軍以大兵繼後,賊必 困乏而不敢戰。若走入羌中,并力討之,則涼州可定也。」慎不從,引軍圍榆中城。而章、遂 分屯葵園狹,反斷慎運道。慎懼,乃棄車重而退。溫時亦使卓將兵三萬討先零羌,卓於望垣北 〔六〕為羌胡所圍,糧食乏絕,進退逼急。乃於所度水中偽立衝,以為捕魚,而潛從衝下過軍 。〔七〕比賊追之,決水已深,不得度。時眾軍敗退,唯卓全師而還,屯於扶風,封斄鄉侯, 邑千戶。〔八〕

〔一〕 獻帝春秋曰:「涼州義從宋建、王國等反。詐金城郡降, 求見涼州大人故新安令邊允、從事韓約。約不見,太守陳懿勸之使(王)〔往〕,國等便劫質 約等數十人。金城亂,懿出,國等扶以到護羌營,殺之,而釋約、允等。隴西以愛憎露布,冠 約、允名以為賊,州購約、允各千戶侯。約、允被購,『約』改為『遂』,『允』改 為『章』。」
〔二〕 袁宏漢紀曰:「滂字公熙。純素寡欲,終不言人短。當權 寵之盛,或以同異致禍,滂獨中立於朝,故愛憎不及焉。」
〔三〕 美陽故城在今雍州武功縣北。
〔四〕 榆中,縣,屬金城郡,故城在今蘭州金城縣中。
〔五〕 堅字文臺,吳郡富春人,即孫權之父也。見吳志。
〔六〕 望垣,縣,屬天水郡。
〔七〕 續漢書「衝」字作「堰」,其字義則同,但異體耳 。
〔八〕 斄,縣,故城在今雍州武功縣。字或作「邰」,音台 。

  三年春,遣使者持節就長安拜張溫為太尉。三公在外,始之於溫。其冬,徵溫還京師 ,韓遂乃殺邊章及伯玉、文侯,擁兵十餘萬,進圍隴西。太守李相如反,與遂連和,共殺涼州 刺史耿鄙。而鄙司馬扶風馬騰,〔一〕亦擁兵反叛,又漢陽王國,自號「合眾將軍」,皆與韓 遂合。共推王國為主,悉令領其眾,寇掠三輔。五年,圍陳倉。乃拜卓前將軍,與左將軍皇甫 嵩擊破之。韓遂等復共廢王國,而劫故信都令漢陽閻忠,〔二〕使督統諸部。忠恥為眾所脅, 感恚病死。遂等稍爭權利,更相殺害,其諸部曲並各分乖。

〔一〕 典略曰:「騰字壽成,扶風茂陵人,馬援後也。長八尺餘 ,身體洪大,面鼻雄異,而性賢厚,人多敬之。」
〔二〕 英雄記曰:「王國等起兵,劫忠為主,統三十六部,號『 車騎將軍』。」

  六年,徵卓為少府,不肯就,上書言:「所將湟中義從及秦胡兵皆詣臣曰:『牢直不 畢,稟賜斷絕,〔一〕妻子飢凍。』牽挽臣車,使不得行。羌胡敝腸狗態,〔二〕臣不能禁止 ,輒將順安慰。增異復上。」〔三〕朝廷不能制,頗以為慮。及靈帝寑疾,璽書拜卓為并州牧 ,令以兵屬皇甫嵩。卓復上書言曰:「臣既無老謀,又無壯事,天恩誤加,掌戎十年。士卒大 小相狎彌久,戀臣畜養之恩,為臣奮一旦之命。乞將之北州,效力邊垂。」於是駐兵河東,以 觀時變。

〔一〕 前書音義曰;「牢,稟食也。古者名稟為牢。」
〔二〕 言羌胡心腸敝惡,情態如狗也。續漢書「敝」作「憋」。 方言云:「憋,惡也。」郭璞曰:「憋怤,急性也。」憋音芳烈反,怤音芳于反。
〔三〕 如其更增異志,當復聞上。

  及帝崩,大將軍何進、司隸校尉袁紹謀誅閹宦,而太后不許,乃私呼卓將兵入朝,以 脅太后。卓得召,即時就道。並上書〔一〕曰:「中常侍張讓等竊倖承寵,濁亂海內。臣聞揚 湯止沸,莫若去薪〔二〕;潰h雖痛,勝於內食。昔趙鞅興晉陽之甲,以逐君側之惡人〔三〕 。今臣輒鳴鍾鼓如洛陽,〔四〕請收讓等,以清姦穢。」卓未至而何進敗,虎賁中郎將袁術乃 燒南宮,欲討宦官,而中常侍段珪等〔五〕劫少帝及陳留王夜走小平津。卓遠見火起,引兵急 進,未明到城西,聞少帝在北芒,因往奉迎。帝見卓將兵卒至,恐怖涕泣。〔六〕卓與言,不 能辭對;與陳留王語,遂及禍亂之事。卓以王為賢,且為董太后所養,卓自以與太后同族,有 廢立意。

〔一〕 並猶兼也。
〔二〕 前漢枚乘上書曰:「欲湯之滄,一人吹之,百人揚之,無 益也。不如絕薪止火而已。」滄音測亮反,寒也。
〔三〕 公羊傳曰:「晉趙鞅取晉陽之甲以逐荀寅與士吉射。〔荀 寅與士吉射〕者曷為〔者也〕?君側之惡人也。此逐君側之惡人,曷為以叛言之?無君命也。 」
〔四〕 鳴鍾鼓者,聲其罪也。論語曰:「小子鳴鼓而攻之。」典 略載卓表曰:「張讓等慆慢天常,擅操王命,父子兄弟並據州郡,一書出門,高獲千金,下數 百萬膏腴美田,皆屬讓等。使變氣上蒸,妖賊蜂起。」
〔五〕 山陽公載記「段」字作「殷」。
〔六〕 典略曰:「帝望見卓涕泣,群公謂卓有詔卻兵。卓曰:『 公諸人為國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國家播蕩,何卻兵之有?』遂俱入城。」

  初,卓之入也,步騎不過三千,自嫌兵少,恐不為遠近所服,率四五日輒夜潛出軍近 營,明旦乃大陳旌鼓而還,以為西兵復至,洛中無知者。尋而何進及弟苗先所領部曲皆歸於卓 ,卓又使呂布殺執金吾丁原而并其眾,〔一〕卓兵士大盛。乃諷朝廷策免司空劉弘而自代之。 〔二〕因集議廢立。百僚大會,卓乃奮首而言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為政。皇帝闇 弱,不可以奉宗廟,為天下主。今欲依伊尹、霍光故事,更立陳留王,何如?」公卿以下莫敢 對。卓又抗言〔三〕曰:「昔霍光定策,延年案劍。有敢沮大議,皆以軍法從之。」坐者 震動。〔四〕尚書盧植獨曰:「昔太甲既立不明,〔五〕昌邑罪過千餘,故有廢立之事。〔六 〕今上富於春秋,行無失德,非前事之比也。」卓大怒,罷坐。明日復集群僚於崇德前殿,遂 脅太后,策廢少帝。曰:「皇帝在喪,無人子之心,威儀不類人君,今廢為弘農王。」乃立陳 留王,是為獻帝。又議太后〔七〕蹙迫永樂太后,〔八〕至令憂死,逆婦姑之禮,無孝順之節 ,〔九〕遷於永安宮,遂以弒崩。

〔一〕 英雄記曰:「原字建陽。為人麤略有勇,善射,受使不辭 ,有警急,追寇虜輒在前。」
〔二〕 魏志曰:「以久不雨策免。」漢官儀曰:「弘字子高,安 眾人。」
〔三〕 抗,高也。
〔四〕 前書,昭帝崩,霍光迎立昌邑王賀,即位二十七日,行淫 亂,光召丞相已下會議,莫敢發言。田延年前,離席桉劍曰:「群臣有後應者請斬之。 」
〔五〕 太甲,湯孫,太丁子也。尚書曰「太甲既立,不明,伊尹 放諸桐宮」也。
〔六〕 昌邑王凡所徵發一千一百二十七事。
〔七〕 靈帝何皇后。
〔八〕 孝仁董皇后,靈帝之母。
〔九〕 左傳曰:「婦,養姑者也。虧姑以成婦,逆莫大焉。 」

  卓遷太尉,領前將軍事,加節傳斧鉞虎賁,更封郿侯。〔一〕卓乃與司徒黃琬、司空 楊彪,俱帶鈇鑕詣闕上書,追理陳蕃、竇武及諸黨人,以從人望。於是悉復蕃等爵位,擢用子 孫。

〔一〕 傳音陟戀反。郿,今岐州縣。

  尋進卓為相國,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封母為池陽君,置(丞)令〔丞〕。

  是時洛中貴戚室第相望,金帛財產,家家殷積。卓縱放兵士,突其廬舍,淫略婦女, 剽虜資物,謂之「搜牢」。〔一〕人情崩恐,不保朝夕。及何后葬,開文陵,〔二〕卓悉取藏 中珍物。又姦亂公主,妻略宮人,虐刑濫罰,睚眥必死,群僚內外莫能自固。卓嘗遣軍至陽城 ,時人會於社下,悉令就斬之,駕其車重,載其婦女,以頭繫車轅,歌呼而還。又壞五銖錢, 更鑄小錢,悉取洛陽及長安銅人、鍾虡、飛廉、銅馬之屬,以充鑄焉。〔三〕故貨賤物貴,穀 石數萬。又錢無輪郭文章,不便人用。〔四〕時人以為秦始皇見長人於臨洮,乃鑄銅人。〔五 〕卓,臨洮人也,而今毀之。雖成毀不同,凶暴相類焉。

〔一〕 言牢固者皆搜索取之也。一曰牢,漉也。二字皆從去聲, 今俗有此言。
〔二〕 靈帝陵。
〔三〕 鍾虡以銅為之,故賈山上書云「懸石鑄鍾虡」。前書音義 曰:「虡,鹿頭龍身,神獸也。」說文:「鍾鼓之跗,以猛獸為飾也。」武帝置飛廉館。音義 云:「飛廉,神禽,身似鹿,頭如爵,有角,蛇尾,文如豹文。」明帝永平五年,長安迎取飛 廉及銅馬置上西門外,名平樂館。銅馬則東門京所作,致於金馬門外者也。張璠紀曰 :「太史靈臺及永安候銅蘭楯,卓亦取之。」
〔四〕 魏志曰:「卓鑄小錢,大五分,無文章,肉好無輪郭,不 磨鑢。」
〔五〕 三輔舊事曰:「秦王立二十六年,初定天下,稱皇帝。大 人見臨洮,身長五丈,跡長六尺,作銅人以厭之,立在阿房殿前。漢徙長樂宮中大夏殿前。」 史記曰:「始皇鑄天下兵器為十二金人。」

  卓素聞天下同疾閹官誅殺忠良,及其在事,雖行無道,而猶忍性矯情,擢用群士。乃 任吏部尚書漢陽周珌、侍中汝南伍瓊、〔一〕尚書鄭公業、〔二〕長史何顒等。以處士荀爽為 司空。其染黨錮者陳紀、韓融之徒,皆為列卿。幽滯之士,多所顯拔。以尚書韓馥為冀州刺史 ,〔三〕侍中劉岱為兗州刺史,〔四〕陳留孔蓮倏搹{刺史,〔五〕潁川張咨為南陽太守。〔 六〕卓所親愛,並不處顯職,但將校而已。初平元年,馥等到官,與袁紹之徒十餘人,各興義 兵,同盟討卓,而伍瓊、周珌陰為內主。

〔一〕 英雄記「珌」作「毖」,字仲遠,武威人。瓊字德瑜。珌 音祕。
〔二〕 公業名泰。餘人皆書名,范曄父名泰,避其諱耳。
〔三〕 英雄記馥字文節,潁川人。
〔四〕 吳志曰:「劉岱字公山,東萊牟平人。」
〔五〕 英雄記膠r公緒。九州春秋「翩v為「冑」。
〔六〕 獻帝春秋「咨」作「資」。後為孫堅所殺。

  初,靈帝末,黃巾餘黨郭太等復起西河白波谷,轉寇太原,遂破河東,百姓流轉三輔 ,號為「白波賊」,眾十餘萬。卓遣中郎將牛輔擊之,不能卻。及聞東方兵起,懼,乃鴆殺弘 農王,欲徙都長安。會公卿議,太尉黃琬、司徒楊彪廷爭不能得,而伍瓊、周珌又固諫之。卓 因大怒曰:「卓初入朝,二子勸用善士,故相從,而諸君到官,舉兵相圖。此二君賣卓,卓何 用相負!」遂斬瓊、珌。而彪、琬恐懼,詣卓謝曰:「小人戀舊,非欲沮國事也,請以不及為 罪。」卓既殺瓊、珌,旋亦悔之,故表彪、琬為光祿大夫。於是遷天子西都。

  初,長安遭赤眉之亂,宮室營寺焚滅無餘,是時唯有高廟、京兆府舍,遂便時幸焉。 〔一〕後移未央宮。於是盡徙洛陽人數百萬口於長安,步騎驅蹙,更相蹈藉,飢餓寇掠,積尸 盈路。卓自屯留畢圭苑中,悉燒宮廟官府居家,二百里內無復孑遺。又使呂布發諸帝陵,及公 卿已下冢墓,收其珍寶。

〔一〕 便時謂時日吉便。

  時長沙太守孫堅亦率豫州諸郡兵討卓。卓先遣將徐榮、李蒙四出虜掠。榮遇堅於梁, 〔一〕與戰,破堅,生禽潁川太守李旻,亨之。卓所得義兵士卒,皆以布纏裹,倒立於地,熱 膏灌殺之。

〔一〕 故城在今汝州梁縣西南。

  時河內太守王匡〔一〕屯兵河陽津,將以圖卓。卓遣疑兵挑戰,而潛使銳卒從小平津 過津北,破之,死者略盡。明年,孫堅收合散卒,進屯梁縣之陽人。〔二〕卓遣將胡軫、呂布 攻之,布與軫不相能,軍中自驚恐,士卒散亂。〔三〕堅追擊之,軫、布敗走。卓遣將李傕詣 堅求和,堅拒絕不受,進軍大谷,距洛九十里。〔四〕卓自出與堅戰於諸陵墓閒,卓敗走,卻 屯黽池,聚兵於陝。堅進洛陽宣陽城門,〔五〕更擊呂布,布復破走。堅乃埽除宗廟,平塞諸 陵,分兵出函谷關,至新安、黽池閒,以洠糮寣C卓謂長史劉艾曰:「關東諸將數敗矣,無能 為也。唯孫堅小戇,〔六〕諸將軍宜慎之。」乃使東中郎將董越屯黽池,中郎將段煨屯華陰, 〔七〕中郎將牛輔屯安邑,其餘中郎將、校尉布在諸縣,以禦山東。

〔一〕 英雄記曰:「匡字公節,泰山人。輕財好施,以任俠聞。 」
〔二〕 梁縣屬河南郡,今汝州縣也。陽人,聚,故城在梁縣西 。
〔三〕 九州春秋曰:「卓以東郡太守胡軫為大督,呂布為騎督。 軫性急,豫宣言『今此行也,要當斬一青綬,乃整齊耳』。布等惡之,宣言相警云『賊至』, 軍眾大亂奔走。」
〔四〕 大谷口在故嵩陽西北三十五里,北出對洛陽故城。張衡東 京賦云「盟津達其後,大谷通其前」是也。距,至也。
〔五〕 洛陽記洛陽城南面有四門,從東第三門。
〔六〕 說文曰:「戇,愚也。」音都降反。
〔七〕 典略曰:「煨在華陰,特修農事。天子東遷,煨迎,(貢 )〔間f饋周急。」魏志曰:「武威人也。」煨音壹回反。

  卓諷朝廷使光祿勳宣璠〔一〕持節拜卓為太師,位在諸侯王上。乃引還長安。百官迎 路拜揖,卓遂僭擬車服,乘金華青蓋,爪畫兩轓,時人號「竿摩車」,言其服飾近天子也。〔 二〕以弟旻為左將軍,封鄠侯,兄子璜為侍中、中軍校尉,皆典兵事。於是宗族內外,並居列 位。其子孫雖在髫齔,男皆封侯,女為邑君。

〔一〕 璠音煩,又音甫袁反。
〔二〕 金華,以金為華飾車也。爪者,蓋弓頭為爪形也。轓音甫 袁反。廣雅云:「車箱也。」畫為文彩。續漢志曰:「轓長六尺,下屈,廣八寸。」又云:「 皇太子青蓋金華蚤畫轓。」竿摩謂相逼近也。今俗以事干人者,謂之「相竿摩」。

  數與百官置酒宴會,淫樂縱恣。乃結壘於長安城東以自居。又築塢於郿,高厚七丈, 號曰「萬歲塢」。〔一〕積穀為三十年儲。自云:「事成,雄據天下;不成,守此足以畢老。 」嘗至郿行塢,公卿已下祖道於橫門外。〔二〕卓施帳幔飲設,誘降北地反者數百人,於坐中 殺之。先斷其舌,次斬手足,次鑿其眼目,以鑊煮之。未及得死,偃轉(柸)〔杯〕案閒。會 者戰慄,亡失匕箸,而卓飲食自若。諸將有言語蹉跌,便戮於前。又稍誅關中舊族,陷以叛逆 。

〔一〕 今案:塢舊基高一丈,周迴一里一百步。
〔二〕 橫音光。

  時太史望氣,言當有大臣戮死者。卓乃使人誣衛尉張溫與袁術交通,遂笞溫於市,殺 之,以塞天變。前溫出屯美陽,令卓與邊章等戰無功,溫召又不時應命,既到而辭對不遜。時 孫堅為溫參軍,勸溫陳兵斬之。溫曰:「卓有威名,方倚以西行。」堅曰:「明公親帥王師, 威振天下,何恃於卓而賴之乎?堅聞古之名將,杖鉞臨眾,未有不斷斬以示威武者也。故穰苴 斬莊賈,〔一〕魏絳戮楊干。〔二〕今若縱之,自虧威重,後悔何及!」溫不能從,而卓猶懷 忌恨,故及於難。

〔一〕 史記齊景公時,晉伐阿、鄄而燕侵河上,以司馬穰苴為將 軍,使寵臣莊賈監軍。賈期後至,穰苴斬以徇三軍,鄄音絹。
〔二〕 魏絳,晉大夫。楊干,晉公弟。會諸侯於曲梁,楊干亂行 ,魏絳戮其僕。事在左傳。

  溫字伯慎,〔一〕少有名譽,累登公卿,亦陰與司徒王允共謀誅卓,事未及發而見害 。越騎校尉汝南伍孚〔二〕忿卓凶毒,志手刃之,乃朝服懷佩刀以見卓。孚語畢辭去,卓起送 至閤,以手撫其背,孚因出刀刺之,不中。卓自奮得免,急呼左右執殺之,而大詬〔三〕曰: 「虜欲反耶!」孚大言曰:「恨不得磔裂姦賊於都市,〔四〕以謝天地!」言未畢而斃。

〔一〕 漢官儀曰:「溫,穰人。」
〔二〕 謝承書曰:「孚字德瑜,汝南吳房人。質性剛毅,勇壯好 義,力能兼人。」
〔三〕 詬,罵也,音許豆反。
〔四〕 磔,車裂之也,音丁格反。獻帝春秋「磔」作「車」 。

  時王允與呂布及僕射士孫瑞謀誅卓。〔一〕有人書「呂」字於布上,負而行於市,歌 曰:「布乎!」有告卓者,卓不悟。〔二〕三年四月,帝疾新愈,大會未央殿。卓朝服升車, 既而馬驚墯泥,還入更衣。其少妻止之,卓不從,遂行。乃陳兵夾道,自壘及宮,左步右騎, 屯衛周匝,令呂布等扞衛前後。王允乃與士孫瑞密表其事,使瑞自書詔以授布,令騎都尉李肅 〔三〕與布同心勇士十餘人,偽著衛士服於北掖門內以待卓。卓將至,馬驚不行,怪懼欲還。 呂布勸令進,遂入門。肅以戟刺之,卓衷甲不入,傷臂墯車,顧大呼曰:「呂布何在?」布曰 :「有詔討賊臣。」卓大罵曰:「庸狗敢如是邪!」布應聲持矛刺卓,趣兵斬之。〔四〕主簿 田儀〔五〕及卓倉頭前赴其尸,布又殺之。馳齎赦書,以令宮陛內外。士卒皆稱萬歲,百姓歌 舞於道。長安中士女賣其珠玉衣裝市酒肉相慶者,填滿街肆。使皇甫嵩攻卓弟旻於郿塢,殺其 母妻男女,盡滅其族。〔六〕乃尸卓於市。天時始熱,卓素充肥,脂流於地。守尸吏然火置卓 臍中,光明達曙,如是積日。諸袁門生又聚董氏之尸,焚灰揚之於路。塢中珍藏有金二三萬斤 ,銀八九萬斤,錦綺繢縠紈素奇玩,積如丘山。

〔一〕 三輔決錄曰:「瑞字君榮,扶風人,博達無不通。天子都 許,追論瑞功,封子萌津亭侯。萌字文始,有才學,與王粲善,粲作詩贈萌。」
〔二〕 英雄記曰:「有道士書布為『呂』字,將以示卓,卓不知 其為呂布也。」
〔三〕 獻帝紀曰:「肅,呂布同郡人也。」
〔四〕 趣音促。九州春秋曰:「布素使秦誼、陳衛、李黑等偽作 宮門衛士,持長戟。卓到宮門,黑等以長戟俠叉卓車,或叉其馬。卓驚呼布,布素施鎧於衣中 ,持矛,即應聲刺卓,墜於車。」
〔五〕 九州春秋「儀」字作「景」。
〔六〕 英雄記曰:「卓母年九十,走至塢門,曰:『乞脫我死。 』即時斬首。」

  初,卓以牛輔子婿,素所親信,使以兵屯陝。輔分遣其校尉李傕、郭汜、張濟〔一〕 將步騎數萬,擊破河南尹朱雋於中牟。因掠陳留、潁川諸縣,殺略男女,所過無復遺類。呂布 乃使李肅以詔命至陝討輔等,輔等逆與肅戰,肅敗走弘農,布誅殺之。其後牛輔營中無故大驚 ,輔懼,乃齎金寶踰城走。左右利其貨,斬輔,送首長安。〔二〕

〔一〕 英雄記:「傕,北地人。」劉艾獻帝紀曰:「傕字稚然。 汜,張掖人。」
〔二〕 獻帝紀曰:「輔帳下支胡赤兒等,素待之過急,盡以家寶 與之,自帶二十餘餅金、大白珠瓔。胡謂輔曰:『城北已有馬,可去也。』以繩繫輔腰,踰城 懸下之,未及地丈許放之,輔傷腰不能行,諸胡共取其金并珠,斬首詣長安。」

  傕、汜等以王允、呂布殺董卓,故忿怒并州人,并州人其在軍者男女數百人,皆誅殺 也。牛輔既敗,眾無所依,欲各散去。傕等恐,乃先遣使詣長安,求乞赦免。王允以為一歲不 可再赦,不許之。傕等益懷憂懼,不知所為。武威人賈詡時在傕軍,說之〔一〕曰:「聞長安 中議欲盡誅涼州人,諸君若棄軍單行,則一亭長能束君矣。不如相率而西,以攻長安,為董公 報仇。事濟,奉國家以正天下;若其不合,走未後也。」傕等然之,各相謂曰:「京師不赦我 ,我當以死決之。若攻長安剋,則得天下矣;不剋,則鈔三輔婦女財物,西歸鄉里,尚可延命 。」眾以為然,於是共結盟,率軍數千,晨夜西行。王允聞之,乃遣卓故將胡軫、徐榮擊之於 新豐。〔二〕榮戰死,軫以眾降。傕隨道收兵,比至長安,已十餘萬,與卓故部曲樊稠、李蒙 等合〔三〕,圍長安。城峻不可攻,守之八日,呂布軍有叟兵內反,〔四〕引傕眾得入。城潰 ,放兵虜掠,死者萬餘人。殺衛尉种拂等。呂布戰敗出奔。王允奉天子保宣平城門樓上。〔五 〕於是大赦天下。李傕、郭汜、樊稠等皆為將軍。〔六〕遂圍門樓,共表請司徒王允出,問「 太師何罪」?允窮蹙乃下,後數日見殺。傕等葬董卓於郿,并收董氏所焚尸之灰,合斂一棺而 葬之。葬日,大風雨,霆震卓墓,流水入藏,漂其棺木。〔七〕

〔一〕 魏志曰:「卓之入洛陽,詡以太尉掾為平津尉,遷討虜校 尉。」牛輔屯陝,詡在輔軍。輔既死,故詡在傕軍。
〔二〕 九州春秋曰:「胡文才、楊整脩皆涼州人,王允素所不善 也。及李傕之叛,乃召文才、整脩,使東曉喻之。不假借以溫顏,謂曰:『關東鼠子欲何為乎 ?卿往曉之。』於是二人往,實召兵而還。」
〔三〕 袁宏紀曰:「蒙後為傕所殺。」
〔四〕 叟兵即蜀兵也。漢代謂蜀為叟。
〔五〕 三輔黃圖曰:「長安城東面北頭門號宣平門。」
〔六〕 袁山松書曰「允謂傕等曰:『臣無作威作福,將軍乃放縱 ,欲何為乎?』傕等不應。自拜署傕為揚武將軍,汜為揚烈將軍,樊稠等皆為中郎將」也 。
〔七〕 獻帝起居注曰:「冢戶開,大風暴雨,水土流入,抒出之 。棺向入,輒復風雨,水溢郭戶,如此者三四。冢中水半所,稠等共下棺,天風雨益暴甚,遂 閉戶。戶閉,大風復破其冢。」

  傕又遷車騎將軍,開府,領司隸校尉,假節。汜後將軍,稠右將軍,張濟為鎮東將軍 ,並封列侯。傕、汜、稠共秉朝政。濟出屯弘農。以賈詡為左馮翊,欲侯之。詡曰:「此救命 之計,何功之有!」固辭乃止。更以為尚書典選。

  明年夏,大雨晝夜二十餘日,漂沒人庶,又風如冬時。帝使御史裴茂訊詔獄,原繫者 二百餘人。其中有為傕所枉繫者,傕恐茂赦之,乃表奏茂擅出囚徒,疑有姦故,請收之。詔曰 :「災異屢降,陰雨為害,使者銜命宣布恩澤,原解輕微,庶合天心。欲釋冤結而復罪之乎! 一切勿問。」

  初,卓之入關,要韓遂、馬騰共謀山東。〔一〕遂、騰見天下方亂,亦欲倚卓起兵。 興平元年,馬騰從隴右來朝,進屯霸橋。時騰私有求於傕,不獲而怒,遂與侍中馬宇、右中郎 將劉範、〔二〕前涼州刺史种劭、中郎將杜稟〔三〕合兵攻傕,連日不決。韓遂聞之,乃率眾 來欲和騰、傕,既而復與騰合。傕使兄子利共郭汜、樊稠與騰等戰於長平觀下。〔四〕遂、騰 敗,斬首萬餘級,种劭、劉範等皆死。遂、騰走還涼州,稠等又追之。韓遂使人語稠曰:「天 下反覆未可知,相與州里,今雖小違,要當大同,欲共一言。」乃駢馬交臂相加〔五〕,笑語 良久。軍還,利告傕曰:「樊、韓駢馬笑語,不知其辭,而意愛甚密。」於是傕、稠始相猜疑 。猶加稠及郭汜開府,與三公合為六府,皆參選舉。〔六〕

〔一〕 獻帝傳曰:「騰父平,扶風人。為天水蘭干尉,失官,遂 留隴西,與羌雜居。家貧無妻,遂取羌女,生騰。」
〔二〕 焉之子。
〔三〕 獻帝紀曰:「稟與賈詡有隙,脅扶風吏人為騰守槐里,欲 共攻傕。傕令樊稠及兄子利數萬人攻圍槐里,夜梯城,城陷,斬稟梟首。」
〔四〕 前書音義曰:「長平,阪名也,在池陽南。有長平觀,去 長安五十里。」
〔五〕 駢,並也。
〔六〕 獻帝起居注曰:「傕等各欲用其所舉,若壹違之,便忿憤 恚怒。主者患之,乃以次第用其所舉,先從傕起,汜次之,稠次之。三公所舉,終不見用。 」

  時長安中盜賊不禁,白日虜掠,傕、汜、稠乃參分城內,各備其界,猶不能制,而其 子弟縱橫,侵暴百姓。是時穀一斛五十萬,豆麥二十萬,人相食啖,〔一〕白骨委樍,臭穢滿 路。帝使侍御史侯汶〔二〕出太倉米豆為飢人作糜,經日而死者無降。帝疑賦卹有虛,〔 三〕乃親於御前自加臨檢。既知不實,使侍中劉艾出讓有司。於是尚書令以下皆詣省閣謝,奏 收侯汶考實。詔曰:「未忍致汶于理,可杖五十。」自是後多得全濟。

〔一〕 啖音徒敢反。
〔二〕 音問。
〔三〕 賦,布也。卹,憂也。

  明年春,傕因會刺殺樊稠於坐,〔一〕由是諸將各相疑異,傕、汜遂復理兵相攻。〔 二〕安西將軍楊定者,故卓部曲將也。懼傕忍害,乃與汜合謀迎天子幸其營。傕知其計,即使 兄子暹〔三〕將數千人圍宮。以車三乘迎天子、皇后。太尉楊彪謂暹曰:「古今帝王,無在人 臣家者。諸君舉事,當上順天心,柰何如是!」暹曰:「將軍計決矣。」帝於是遂幸傕營,彪 等皆徒從。亂兵入殿,掠宮人什物,傕又徙御府金帛乘輿器服,而放火燒宮殿官府居人悉盡。 帝使楊彪與司空張喜等十餘人和傕、汜,汜不從,遂質留公卿。彪謂汜曰:「將軍達人閒事, 柰何君臣分爭,一人劫天子,一人質公卿,此可行邪?」汜怒,欲手刃彪。彪曰:「卿尚不奉 國家,吾豈求生邪!」左右多諫,汜乃止。遂引兵攻傕,矢及帝前,〔四〕又貫傕耳。傕將楊 奉本白波賊帥,乃將兵救傕,於是汜眾乃退。

〔一〕 獻帝紀曰:「傕見稠果勇而得眾心,疾害之,醉酒,潛使 外生騎都尉胡封於坐中拉殺稠。」
〔二〕 袁宏紀曰「李傕數設酒請汜,或留汜止宿。汜妻懼與傕婢 妾私而奪己愛,思有以離閒之。會傕送饋,汜妻乃以豉為藥。汜將食,妻曰:『食從外來,儻 或有故?』遂摘藥示之,曰:『一栖不兩雄,我固疑將軍之信李公也。』他日傕請汜,大醉, 汜疑傕藥之,絞糞汁飲之乃解,於是遂相猜疑」也。
〔三〕 音纖。
〔四〕 獻帝紀曰:「汜與傕將張苞、張龍謀誅傕,汜將兵夜攻傕 門。候開門內汜兵,苞等燒屋,火不然。汜兵弓弩並發,矢及天子樓帷簾中。」

  是日,傕復移帝幸其北塢,唯皇后、宋貴人俱。傕使校尉監門,隔絕內外。〔一〕尋 復欲徙帝於池陽黃白城,〔二〕君臣惶懼。司徒趙溫深解譬之,乃止。詔遣謁者僕射皇甫酈和 傕、汜。酈先譬汜,汜即從命。又詣傕,傕不聽。曰:「郭多,盜馬虜耳,何敢欲與我同邪! 必誅之。君觀我方略士眾,足辦郭多不?多又劫質公卿。所為如是,而君苟欲左右之邪!」〔 三〕汜一名多。酈曰:「今汜質公卿,而將軍脅主,誰輕重乎?」傕怒,呵遣酈,因令虎賁王 昌追殺之。昌偽不及,酈得以免。傕乃自為大司馬。〔四〕與郭汜相攻連月,死者以萬數。

〔一〕 獻帝紀曰:「傕令門設反關,校尉守察。盛夏炎暑,不能 得冷水,飢渴流離。上以前移宮人及侍臣,不得以穀米自隨,入門有禁防,不得出市,困乏, 使就傕索粳米五斛,牛骨五具,欲為食賜宮人左右。傕不與米,取久牛肉牛骨給,皆已臭蟲, 不可啖食。」
〔二〕 池陽,縣,故城在今涇陽縣西北。
〔三〕 左右,助也,音佐又。
〔四〕 獻帝起居注曰:「傕性喜鬼怪左道之術,常有道人及女巫 歌謳擊鼓下神祭,六丁符劾厭勝之具,無所不為。又於朝廷省門外為董卓作神坐,數以牛羊祠 之。天子使左中郎將李國持節拜傕為大司馬,在三公之右。傕自以為得鬼神之助,乃厚賜諸巫 。」

  張濟自陝來和解二人,仍欲遷帝權幸弘農。帝亦思舊京,因遣使敦請傕求東歸,十反 乃許。〔一〕車駕即日發邁。〔二〕李傕出屯曹陽。以張濟為驃騎將軍,復還屯陝。遷郭汜車 騎將軍,楊定後將軍,楊奉興義將軍。又以故牛輔部曲董承為安集將軍。〔三〕汜等並侍送乘 輿。汜遂復欲脅帝幸郿,定、奉、承不聽。汜恐變生,乃棄軍還就李傕。車駕進至華陰。〔四 〕寧輯將軍段煨乃具服御及公卿以下資儲,請帝幸其營。初,楊定與煨有隙,遂誣煨欲反,乃 攻其營,十餘日不下。〔五〕而煨猶奉給御膳,稟贍百官,終無二意。

〔一〕 袁宏紀曰:「濟使太官令孫篤、校尉張式宣諭十反。 」
〔二〕 獻帝起居注曰:「初,天子出,到宣平門,當度橋,汜兵 數百人遮橋曰:『是天子非?』車不得前。傕兵數百人皆持大戟在乘輿車前,侍中劉艾大呼云 :『是天子也!』使侍中楊琦高舉車帷。帝言諸兵:『汝卻,何敢迫近至尊邪!』汜等兵乃卻 。既度橋,士眾咸稱萬歲。」
〔三〕 蜀志曰:「承,獻帝舅也。」裴松之注曰:「承,靈帝母 太后之姪。」
〔四〕 帝王紀曰:「帝以尚書郎郭溥喻汜,汜以屯部未定,乞須 留之。溥因罵汜曰:『卿真庸人賤夫,為國上將,今天子有命,何須留之?吾不忍見卿所行, 請先殺我,以章卿惡。』汜得溥言切,意乃少喻。」
〔五〕 袁宏紀曰:「煨與楊定有隙,煨迎乘輿,不敢下馬,揖馬 上。侍中种輯素與定親,乃言曰:『段煨欲反。』上曰:『煨屬來迎,何謂反?』對曰:『迎 不至界,拜不下馬,其色變,必有異心。』太尉楊彪等曰:『煨不反,臣等敢以死保,車駕可 幸其營。』董承、楊定言曰:『郭汜今且將七百騎來入煨營。』天子信之,遂露次於道南,奉 、承、定等功也。」

  李傕、郭汜既悔令天子東,乃來救段煨,因欲劫帝而西,楊定為汜所遮,亡奔荊州。 而張濟與楊奉、董承不相平,乃反合傕、汜,共追乘輿,大戰於弘農東澗。承、奉軍敗,百官 士卒死者不可勝數,皆棄其婦女輜重,御物符策典籍,略無所遺。〔一〕射聲校尉沮雋被創墜 馬。李傕謂左右曰:「尚可活不?」雋罵之曰:「汝等凶逆,逼迫天子,亂臣賊子,未有如汝 者!」傕使殺之。〔二〕天子遂露次曹陽。承、奉乃譎傕等與連和,而密遣閒使至河東,招故 白波帥李樂、韓暹、胡才及南匈奴右賢王去卑,並率其眾數千騎來,與承、奉共擊傕等,大破 之,斬首數千級,乘輿乃得進。董承、李樂擁衛左右,胡才、楊奉、韓暹、去卑為後距。傕等 復來戰,奉等大敗,死者甚於東澗。自東澗兵相連綴四十里中,方得至陝,乃結營自守。時殘 破之餘,虎賁羽林不滿百人,皆有離心。承、奉等夜乃潛議過河,〔三〕使李樂先度具舟舡, 舉火為應。帝步出營,臨河欲濟,岸高十餘丈,乃以絹縋而下。〔四〕餘人或匍匐岸側,或從 上自投,死亡傷殘,不復相知。爭赴舡者,不可禁制,董承以戈擊披之,斷手指於舟中者可掬 。同濟唯皇后、宋貴人、〔五〕楊彪、董承及后父執金吾伏完等數十人。其宮女皆為傕兵所掠 奪,凍溺死者甚眾。既到大陽,止於人家〔六〕,然後幸李樂營。百官飢餓,河內太守張楊〔 七〕使數千人負米貢餉。帝乃御牛車,因都安邑。河東太守王邑奉獻綿帛,悉賦公卿以下。封 邑為列侯,〔八〕拜胡才征東將軍,張楊為安國將軍,皆假節、開府。其壘壁群豎,競求拜職 ,刻印不給,至乃以錐畫之。或齎酒肉就天子燕飲。〔九〕又遣太僕韓融至弘農,與傕、汜等 連和。傕乃放遣公卿百官,頗歸宮人婦女,及乘輿器服。

〔一〕 獻帝傳曰:「掠婦女衣被,遲違不時解,即斫刺之。有美 髮者斷取。凍死及嬰兒隨流而浮者塞水。」
〔二〕 袁山松書曰:「雋年二十五,其督戰訾寶負其屍而瘞之。 」
〔三〕 袁宏紀曰:「傕、汜繞營叫呼,吏士失色,各有分散意。 李樂懼,欲令車駕御舡過砥柱,出盟津。楊彪曰:『臣弘農人也。自此以東,有三十六難,非 萬乘所當登。』宗正劉艾亦曰:『臣前為陝令,知其危險。舊故〔有〕河師,猶時有傾危,況 今無師。太尉所慮是也。』」
〔四〕 縋音直類反。
〔五〕 宋貴人名都,常山太守泓之女也。見獻帝起居注。
〔六〕 大陽,縣,屬河東郡。前書音義曰「在大河之陽」也。即 今陝州河北縣是也。十三州記曰:「傅巖在其界,今住穴尚存。」
〔七〕 魏志曰:「楊字稚叔,雲中人。」
〔八〕 邑字文都,北地涇陽人,鎮北將軍。見同歲名。
〔九〕 魏(志)〔書〕曰「乘輿時居棘籬中,門戶無關閉,天下 與群臣會,兵士伏籬上觀,互相鎮壓以為笑。諸將或遣婢詣省問,或齎酒送天子,侍中不通, 喧呼罵詈」也。

  初,帝入關,三輔戶口尚數十萬,自傕汜相攻,天子東歸後,長安城空四十餘日,強 者四散,羸者相食,二三年閒,關中無復人跡。建安元年春,諸將爭權,韓暹遂攻董承,承奔 張楊,楊乃使承先繕修洛宮。七月,帝還至洛陽,幸楊安殿。張楊以為己功,故因以「楊」名 殿。〔一〕乃謂諸將曰:「天子當與天下共之,朝廷自有公卿大臣,楊當出扞外難,何事京師 ?」遂還野王。楊奉亦出屯梁。乃以張楊為大司馬,楊奉為車騎將軍,韓暹為大將軍,領司隸 校尉,皆假節鉞。暹與董承並留宿衛。

〔一〕 獻帝起居注曰:「舊時宮殿悉壞,倉卒之際,拾摭故瓦材 木,工匠無法度之制,所作並無足觀也。」

  暹矜功恣睢,〔一〕干亂政事,董承患之,潛召兗州牧曹操。操乃詣闕貢獻,稟公卿 以下,因奏韓暹、張楊之罪。暹懼誅,單騎奔楊奉。帝以暹、楊有翼車駕之功,詔一切勿問。 於是封衛將軍董承、輔國將軍伏完等十餘人為列侯,贈沮雋為弘農太守。〔二〕曹操以洛陽殘 荒,遂移帝幸許。楊奉、韓暹欲要遮車駕,不及,曹操擊之,〔三〕奉、暹奔袁術,遂縱暴楊 、徐閒。明年,左將軍劉備誘奉斬之。暹懼,走還并州,道為人所殺。〔四〕胡才、李樂留河 東,才為怨家所害,樂自病死。張濟飢餓,出至南陽,攻穰,戰死。郭汜為其將伍習所殺。

〔一〕 恣睢,自任用之貌。睢音火季反。
〔二〕 袁宏紀曰:「誅議郎侯祈、尚書馮碩、侍中(壺)〔臺〕 崇,討有罪也。封衛將軍董承、輔國將軍伏完、侍中丁沖、种輯、尚書僕射鍾繇、尚書郭溥、 御史中丞董芬、彭城相劉艾、馮翊韓斌、東郡太守楊眾、議郎羅邵、伏德、趙蕤為列侯,賞有 功也。贈射聲校尉沮雋為弘農太守,旌死節也。」
〔三〕 獻帝春秋曰:「車駕出洛陽,自轘轅而東,楊奉、韓暹引 軍追之。輕騎既至,操設伏兵要於陽城山峽中,大敗之。」
〔四〕 九州春秋曰:「暹失奉,孤特,與千餘騎欲歸并州,為張 宣所殺。」

  三年,使謁者僕射裴茂詔關中諸將段煨等討李傕,夷三族。〔一〕以段煨為安南將軍 ,封閺鄉侯。〔二〕

〔一〕 典略曰:「傕頭至,有詔高縣之。」
〔二〕 闅鄉,今虢州縣也。說文「闅」,今作「閿」,流俗誤也 。

  四年,張楊為其將楊醜所殺。〔一〕以董承為車騎將軍,開府。

〔一〕 魏志曰:「楊素與呂布善。曹公之圍布,楊欲救之不能, 乃出兵東巿,遙為之埶。其將楊醜殺楊以應曹公。」

  自都許之後,權歸曹氏,天子總己,百官備員而已。帝忌操專偪,乃密詔董承,使結 天下義士共誅之。承遂與劉備同謀,未發,會備出征,承更與偏將軍王服、長水校尉种輯、議 郎吳碩結謀。事泄,承、服、輯、碩皆為操所誅。

  韓遂與馬騰自還涼州,更相戰爭,乃下隴據關中。操方事河北,慮其乘閒為亂,七年 ,乃拜騰征南將軍,遂征西將軍,並開府。後徵段煨為大鴻臚,病卒。復徵馬騰為衛尉,封槐 里侯。騰乃應召,而留子超領其部曲。十六年,超與韓遂舉關中背曹操,操擊破之,遂、超敗 走,騰坐夷三族。超攻殺涼州刺史韋康,〔一〕復據隴右。十九年,天水人楊阜破超,〔二〕 超奔漢中,降劉備。〔三〕韓遂走金城羌中,為其帳下所殺。初,隴西人宗建在枹罕,自稱「 河首平漢王」,〔四〕署置百官三十許年。曹操因遣夏侯淵擊建,斬之,涼州悉平。〔五〕

〔一〕 太僕端之子也。弟誕,魏光祿大夫。
〔二〕 魏志曰:「阜字義山,天水冀人也。韋康以為別駕。馬超 率萬餘人攻冀城,阜率國士大夫及宗族子弟勝兵者千餘人,使弟岳於城上作偃月營,與超接戰 。自正月至八月拒守,而救兵不至。超入,拘岳於冀,殺刺史太守。阜內有報超之志,而未得 其便。外兄姜敘屯歷城,阜少長(詣)敘家,見敘母,說前在冀中時事,歔欷悲甚。敘曰:『 何為爾?』阜曰:『守城不能完,君亡不能死,亦何面目以視息天下?』時敘母慨然敕從阜計 。超聞阜等兵起,自將出襲歷城,得敘母。〔敘母〕罵之曰:『若背父之逆子,殺君之桀賊, 天地豈久容,敢以面目視人乎?』超怒,殺之。阜與戰,身被五創,宗族昆季死者七人,超遂 南奔張魯。」
〔三〕 蜀志曰:「超字孟起。既奔漢中,聞備圍劉璋於成都,密 書請降。備遣迎超,將兵徑到城下。漢中震怖,璋即稽首。」
〔四〕 建以居河上流,故稱「河首」也。
〔五〕 魏志曰:「泉字妙才,沛國人也,為征西護軍,魏太祖使 帥諸將討建,拔之。」

  論曰:董卓初以虓闞為情,〔一〕因遭崩剝之埶,〔二〕故得蹈藉彝倫,毀裂畿服。 〔三〕夫以刳肝斮趾之性,〔四〕則群生不足以厭其快,然猶折意縉紳,遲疑陵奪,〔五〕尚 有盜竊之道焉。〔六〕及殘寇乘之,倒山傾海,〔七〕崑岡之火,自茲而焚,〔八〕版蕩之篇 ,於焉而極。〔九〕嗚呼,人之生也難矣!〔一0〕天地之不仁甚矣!〔一一〕

〔一〕 詩大雅曰:「闞如虓虎。」毛傳曰:「虎怒之貌也。 」
〔二〕 剝猶亂也。左傳曰:「天實剝亂。」
〔三〕 彝,常也。倫,理也。書云:「我不知其彝倫攸敘。」左 傳曰:「裂冠毀冕。」畿謂王畿也。服,九服也。
〔四〕 刳,剖也。斮,斬也。紂刳剔孕婦,剖比干之心,斮朝涉 之脛。
〔五〕 折,屈也。謂忍性屈情,擢用鄭泰、蔡邕、何顒、荀爽等 。
〔六〕 莊子曰:「跖之徒問於跖曰:『盜亦有道乎?』跖曰:『 何適無有邪?夫妄意室中之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可否,智也;分均,仁也 :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盜者,天下未之有也。』」
〔七〕 殘寇謂傕、汜等。
〔八〕 書曰:「火炎崑岡,玉石俱焚。」
〔九〕 詩大雅曰:「上帝版版,下人卒癉。」毛萇注:「版,反 也。癉,病也。言厲王為政,反先王之道,下人盡病也。」又蕩之什曰:「蕩蕩上帝,下人之 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鄭玄注云:「蕩蕩,法度廢壞之貌。」
〔一0〕左傳曰:「人生實難,其有不獲死乎?」
〔一一〕老子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贊曰:百六有會,〔一〕過、剝成災。〔二〕董卓滔天,干逆三才。〔三〕方夏崩沸 ,〔四〕皇京煙埃。無禮雖及,餘祲遂廣。〔五〕矢延王輅,兵纏魏象。〔六〕區服傾回,人 神波蕩。

〔一〕 前書音義曰:「四千五百歲為一元,一元之中有九厄,陽 厄五,陰厄四。陽為旱,陰為水。」初入元百六歲有陽厄,故曰「百六之會」。
〔二〕 易曰大過:「棟撓,本末弱也。」剝:「不利有攸往,小 人長也。」
〔三〕 滔,漫也。書曰:「象龔滔天。」
〔四〕 方,四方;夏,華夏也。詩小雅云:「百川沸騰,山冢崒 崩。」
〔五〕 左傳曰:「多行無禮,必自及。」
〔六〕 周禮巾車氏掌王之五輅。纏,遶也。魏象,闕也。

校勘記

二三一九頁 三行 董 卓字仲穎 按:刊誤謂依注則「穎」當作「潁」。
二三二0頁 三行 殺護羌校尉泠徵 按:沈家本謂靈紀「泠」 作「伶」。
二三二一頁 二行 涼州義從宋建王國等反 「涼」原訛「梁」, 各本同,逕改正。按:种暠傳「後涼州羌動,以暠為涼州刺史」,汲本、殿本「涼」並訛「梁 」,集解引陳景雲說,謂「梁」當作「涼」,漢無梁州,至晉始置耳。
二三二一頁 二行 太守陳懿勸之使(王)〔往〕 按:刊誤謂 此「王」當作「往」,陳懿勸約使往也。今據改。
二三二一頁 三行 國等扶以到護羌營 按:校補謂作「扶」無義 ,當是「挾」之訛。
二三二二頁 七行 又無壯事 按:殿本「事」作「士」,疑訛 。
二三二二頁一四行 濁亂海內 按:集解引王補說,謂袁紀「濁」 作「汨」。
二三二三頁 二行 中常侍段珪 「段」原訛「假」,逕改正。下 同,不悉出校記。
二三二三頁 八行 晉趙鞅取晉陽之甲以逐荀寅與士吉射〔荀寅與 士吉射〕者曷為〔者也〕 注有脫文,不可句讀,今據公羊傳補。
二三二三頁一一行 下數百萬膏腴美田 按:沈家本謂「下」字不 可解,當依魏志董卓傳注作「京畿諸郡」四字。
二三二五頁 八行 今岐州縣 按:「岐」原訛「歧」,逕改正 。
二三二五頁 九行 置(丞)令〔丞〕 刊誤謂漢書內皆言「令丞 」,此不合倒之。今據改。按:魏志卓傳作「置家令丞」。
二三二六頁一二行 漢陽周珌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章懷注引 英雄記,云周毖武威人,此與蜀志許靖傳俱云「漢陽」,未知孰是。又引惠棟說,謂袁宏紀云 「侍中周毖」,魏志亦作「毖」。
二三二六頁一二行 侍中汝南伍瓊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魏志 云「城門校尉汝南伍瓊」。
二三二七頁 六行 獻帝春秋咨作資 按:魏志亦作「資」 。
二三二七頁一五行 悉燒宮廟官府居家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魏 志引續漢書「居家」作「民家」。
二三二八頁一一行 聚兵於陝 「陝」原訛「陜」,逕改正。下同 。
二三二九頁 五行 從東第三門 按:刊誤謂案文少「名宣陽」三 字。
二三二九頁 七行 (貢)〔間f饋周急 據殿本改。按:王先謙 謂作「間v是。
二三二九頁一四行 今俗以事干人者謂之相竿摩 汲本「相竿摩」 之「竿」作「干」。按:校補謂注本通竿於干,承上「干人」來,作「
干」為長。
二三三0頁 一行 卓施帳幔飲設 按:校補謂案魏志原文本無「 設」字,此「飲設」當作「設飲」。
二三三0頁 二行 偃轉(柸)〔杯〕案閒 按:「柸」非「杯」 字,各本並訛,今改正。
二三三一頁一一行 騎都尉李肅 按:通鑑考異謂袁紀作「李順」 。
二三三一頁一四行 主簿田儀 按:魏志作「田景」。
二三三二頁 五行 瑞字君榮 殿本考證謂何焯校本「榮」改「策 」。按:王允傳作「策」。
二三三二頁 五行 封子萌津亭侯 按:殿本「津」作「車」 。
二三三二頁 九行 俠叉卓車 汲本「俠」作「挾」。按:俠與挾 通。
二三三三頁一三行 衛尉种拂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案獻帝紀 、种拂傳皆云「太常」,非「衛尉」也。
二三三四頁 五行 袁宏紀曰 「紀」原作「記」,逕改正。按: 注中紀記互誤,各本多有,以後逕改正,不出校記。
二三三五頁 四行 右中郎將劉範 集解引惠棟說,謂本紀及种劭 傳皆云「左中郎將」。按:沈家本謂魏志卓傳、蜀志劉焉傳並作「左中郎將」。
二三三五頁 五行 前涼州刺史种劭 按:「劭」原訛「邵」,各 本並訛,逕改正。
二三三六頁 二行 便忿憤恚怒 按:「恚」原訛「喜」,逕據汲 本、殿本改正。
二三二六頁 七行 皆詣省閣謝 按:刊誤謂案文「閣」當作「閤 」。
二三三七頁一三行 尋復欲徙帝於池陽黃白城 按:「徙」原訛「 徒」,逕改正。
二三三八頁 九行 歌謳擊鼓下神祭 按:沈家本謂魏志裴注引獻 帝起居注,「祭」上有「祠」字,此奪。
二三三八頁一0行 左中郎將李國持節拜傕為大司馬 按:沈家本 謂魏志注「李國」作「李固」。又按:「持」原訛「特」,逕改正。
二三三九頁 二行 濟使太官令孫篤校尉張式 按:校補引柳從辰 說,謂袁紀作「太官令狐篤、綏民校尉張裁」。
二三三九頁 三行 是天子非 按:袁紀作「此天子非也」。沈家 本謂魏志注「非」作「邪」。
二三四0頁一一行 拜胡才征東將軍 按:校補謂案照下文「征」 上亦應有「為」字。
二三四0頁一五行 雋年二十五 按:「雋」原訛「俊」,逕據汲 本、殿本改正。
二三四0頁一五行 其督戰訾寶 按:校補引柳從辰說,謂袁紀「 訾寶」作「訾置」。
二三四一頁 二行 有三十六難 按:袁紀同。汲本、殿本「難」 作「灘」,魏志注引獻帝紀同。
二三四一頁 二行 舊故〔有〕河師猶時有傾危 「舊故河師」不 成文理,今據袁紀補一「有」字。按:魏志注作「有師猶有傾覆 」。
二三四一頁 五行 按:校補謂此注當在上文「唯皇后、宋貴人俱 」下。
二三四一頁一0行 魏(志)〔書〕曰 據惠棟補注改。按:注所 引乃王沈魏書文,魏志董卓傳裴注亦引之。
二三四一頁一0行 諸將或遣婢詣省問 刊誤謂「問」當作「閤」 。今按:魏志董卓傳裴注引正作「閤」。集解引周壽昌說,謂此時天子居棘籬中,尚有何省閤 可詣乎?省問即存問,恐魏書本如是,不必作「閤」字也。
二三四二頁 七行 明年左將軍劉備誘奉斬之 按:李慈銘謂案三 國志先主傳,是時尚為鎮東將軍,未拜左將軍也。
二三四二頁一0行 侍中(壺)〔臺〕崇 集解引惠棟說,謂「壺 」當作「臺」,詳見獻帝紀。今據改。
二三四三頁 四行 四年張楊為其將楊醜所殺 集解引錢大昕說, 謂案獻帝紀,在三年十二月。按:校補謂袁紀亦屬之三年,與獻紀合。又「楊醜」袁紀作「眭 固」,亦異。
二三四三頁一五行 太僕端之子也 按:殿本「端」作「瑞」 。
二三四四頁 二行 使弟岳於城上作偃月營 按:「岳」原作「嶽 」,而下文又作「岳」,今據汲本、殿本逕改為「岳」,俾前後一致,與魏志亦合。
二三四四頁 三行 阜少長(詣)敘家 刊誤謂此言阜自少長於敘 家,後人不曉,妄加一「詣」字。按:魏志楊阜傳亦作「阜少長 敘家」,今據刪。
二三四四頁 五行 得敘母〔敘母〕罵之曰 按:不重「敘母」二 字,則文意不明,今據魏志楊阜傳補。
二三四四頁一0行 泉字妙才 汲本、殿本「泉」作「淵」。按: 此避唐諱,漏未追改。
二三四六頁 五行 掌王之五輅 按:「王」原訛「主」,逕改正 。
 
 
 

後漢書卷七十三

  劉虞公孫瓚陶謙列傳 第六十三

  劉虞字伯安,東海郯人也。〔一〕祖父嘉,光祿勳。虞初舉 孝廉,稍遷幽州刺史,民夷感其德化,自鮮卑、烏桓、夫餘、穢貊之輩,皆隨時朝貢,無敢擾 邊者,百姓歌悅之。公事去官。中平初,黃巾作亂,攻破冀州諸郡,拜虞甘陵相,綏撫荒餘, 以蔬儉率下。遷宗正。

〔一〕 謝承書曰:「虞父舒,丹陽太守。虞通五經,東海(王) 恭〔王〕之後。」

  後車騎將軍張溫討賊邊章等,發幽州烏桓三千突騎,而牢稟逋懸,皆畔還本國。〔一 〕前中山相張純私謂前太山太守張舉曰:「今烏桓既畔,皆願為亂,涼州賊起,朝廷不能禁。 又洛陽人妻生子兩頭,此漢祚衰盡,天下有兩主之徵也。子若與吾共率烏桓之眾以起兵,庶幾 可定大業。」舉因然之。四年,純等遂與烏桓大人共連盟,攻薊下,燔燒城郭,虜略百姓,殺 護烏桓校尉箕稠、右北平太守劉政、遼東太守陽終等,眾至十餘萬,屯肥如。〔二〕舉稱「天 子」,純稱「彌天將軍安定王」,移書州郡,云舉當代漢,告天子避位,敕公卿奉迎。純又使 烏桓峭王等〔三〕步騎五萬,入青冀二州,攻破清河、平原,殺害吏民。朝廷以虞威信素著, 恩積北方,明年,復拜幽州牧。虞到薊,罷省屯兵,務廣恩信。遣使告峭王等以朝恩寬弘,開 許善路。又設賞購舉、純。舉、純走出塞,餘皆降散。純為其客王政所殺,送首詣虞。靈帝遣 使者就拜太尉,封容丘侯。〔四〕

〔一〕 前書音義曰:「牢,賈直也。」稟,食也。言軍糧不續也 。
〔二〕 肥如,縣,屬遼西郡,故城在今平州。
〔三〕 峭音七笑反。
〔四〕 容丘,縣,屬東海郡。

  及董卓秉政,遣使者授虞大司馬,進封襄賁侯。初平元年,復徵代袁隗為太傅。道路 隔塞,王命竟不得達。舊幽部應接荒外,資費甚廣,歲常割青、冀賦調二億有餘,以給足之。 時處處斷絕,委輸不至,而虞務存寬政,勸督農植,開上谷胡巿之利,通漁陽鹽鐵之饒,民悅 年登,穀石三十。青、徐士庶避黃巾之難歸虞者百餘萬口,皆收視溫恤,為安立生業,流民皆 忘其遷徙。虞雖為上公,天性節約,敝衣繩履,食無兼肉,遠近豪俊夙僭奢者,莫不改操而歸 心焉。〔一〕

〔一〕 夙猶舊也。

  初,詔令公孫瓚討烏桓,受虞節度。瓚但務會徒眾以自強大,而縱任部曲,頗侵擾百 姓,而虞為政仁愛,念利民物,由是與瓚漸不相平。二年,冀州刺史韓馥、勃海太守袁紹及山 東諸將議,以朝廷幼沖,逼於董卓,〔一〕遠隔關塞,不知存否,以虞宗室長者,欲立為主。 乃遣故樂浪太守張岐等齎議,上虞尊號。虞見岐等,厲色叱之曰:「今天下崩亂,主上蒙塵。 〔二〕吾被重恩,未能清雪國恥。諸君各據州郡,宜共戮力,〔三〕盡心王室,而反造逆謀, 以相垢誤邪!」固拒之。馥等又請虞領尚書事,承制封拜,復不聽。遂收斬使人。於是選掾右 北平田疇、從事鮮于銀〔四〕蒙險閒行,奉使長安。獻帝既思東歸,見疇等大悅。時虞子和為 侍中,因此遣和潛從武關出,告虞將兵來迎。道由南陽,後將軍袁術聞其狀,遂質和,使報虞 遣兵俱西。虞乃使數千騎就和奉迎天子,而術竟不遣之。

〔一〕 時獻帝年十歲。
〔二〕 左傳曰,周襄王出奔于鄭,魯臧文仲曰:「天子蒙塵于外 。」
〔三〕 說文曰:「戮力,并力也。」左傳曰:「戮力同心。」音 力凋反,又音六。
〔四〕 魏志曰:「疇字子春,右北平無終人。好讀書,善擊劍。 劉虞署為從事。太祖北征烏桓,令疇將眾(止)〔上〕徐無,出盧龍,歷平剛,登白狼堆。去 柳城二百餘里,虜乃驚,太祖與戰,大斬獲,論功封疇。疇上疏自陳,太祖令夏侯惇喻之。疇 曰:『豈可賣盧龍塞以易賞祿哉?』」

  初,公孫瓚知術詐,固止虞遣兵,虞不從,瓚乃陰勸術執和,使奪其兵,自是與瓚仇 怨益深。和尋得逃術還北,復為袁紹所留。瓚既累為紹所敗,而猶攻之不已,虞患其黷武,〔 一〕且慮得志不可復制,固不許行,而稍節其稟假。瓚怒,屢違節度,又復侵犯百姓。虞所賚 賞典當胡夷,〔二〕瓚數抄奪之。積不能禁,乃遣驛使奉章陳其暴掠之罪,瓚亦上虞稟糧不周 ,二奏交馳,互相非毀,朝廷依違而已。瓚乃築京於薊城以備虞。〔三〕虞數請瓚,輒稱病不 應。虞乃密謀討之,以告東曹掾右北平魏攸。攸曰:「今天下引領,以公為歸,謀臣爪牙,不 可無也。瓚文武才力足恃,雖有小惡,固宜容忍。」虞乃止。

〔一〕 黷猶慢也,數也。尚書曰「黷于祭祀」也。
〔二〕 當音丁浪反。
〔三〕 京,高丘也,言高築丘壘以備虞焉。解見獻帝紀。

  頃之攸卒,而積忿不已。四年冬,遂自率諸屯兵眾合十萬人以攻瓚。將行,從事代郡 程緒免冑而前曰:「公孫瓚雖有過惡,而罪名未正。明公不先告曉使得改行,而兵起蕭牆,非 國之利。加勝敗難保,不如駐兵,以武臨之,瓚必悔禍謝罪,所謂不戰而服人者也。」虞以緒 臨事沮議,遂斬之以徇。戒軍士曰:「無傷餘人,殺一伯珪而已。」時州從事公孫紀者,瓚以 同姓厚待遇之。紀知虞謀而夜告瓚。瓚時部曲放散在外,倉卒自懼不免,乃掘東城欲走。虞兵 不習戰,又愛人廬舍,敕不聽焚燒,急攻圍不下。瓚乃簡募銳士數百人,因風縱火,直衝突之 。虞遂大敗,與官屬北奔居庸縣。〔一〕瓚追攻之,三日城陷,遂執虞并妻子還薊,猶使領州 文書。會天子遣使者段訓增虞封邑,督六州事;拜瓚前將軍,封易侯,假節督幽、并、(司) 〔青〕、冀。瓚乃誣虞前與袁紹等欲稱尊號,脅訓斬虞於薊市。先坐而堣瞗G「若虞應為天子 者,天當風雨以相救。」時旱埶炎盛,遂斬焉。傳首京師,故吏尾敦於路劫虞首歸葬之。〔二 〕瓚乃上訓為幽州刺史。虞以恩厚得眾,懷被北州,百姓流舊,莫不痛惜焉。

〔一〕 居庸縣屬上谷郡,有關。
〔二〕 尾敦,姓名。

  初,虞以儉素為操,冠敝不改,乃就補其穿。及遇害,瓚兵搜其內,而妻妾服羅紈, 盛綺飾,時人以此疑之。和後從袁紹報瓚云。

  公孫瓚字伯珪,遼西令支人也。〔一〕家世二千石。瓚以母賤,遂為郡小吏。為人美 姿貌,大音聲,言事辯慧。〔二〕太守奇其才,以女妻之。〔三〕後從涿郡盧植學於緱氏山中 ,略見書傳。舉上計吏。太守劉君坐事檻車徵,官法不聽吏下親近,瓚乃改容服,詐稱侍卒, 身執徒養,御車到洛陽。太守當徙日南,瓚具豚酒於北芒上,祭辭先人,酹觴祝曰:「昔為人 子,今為人臣,當詣日南。日南多瘴氣,恐或不還,便當長辭墳塋。」慷慨悲泣,再拜而去, 觀者莫不歎息。既行,於道得赦。

〔一〕 令音力定反。支音巨移反。
〔二〕 典略曰:「瓚性辯慧,每白事,常兼數曹,無有忘誤。 」
〔三〕 魏志曰:「侯太守妻之以女。」

  瓚還郡,舉孝廉,除遼東屬國長史。嘗從數十騎出行塞下,卒逢鮮卑數百騎。瓚乃退 入空亭,約其從者曰:「今不奔之,則死盡矣。」乃自持兩刃矛,馳出衝賊,殺傷數十人,瓚 左右亦亡其半,遂得免。

  中平中,以瓚督烏桓突騎,車騎將軍張溫討涼州賊。〔一〕會烏桓反畔,與賊張純等 攻擊薊中,瓚率所領追討純等有功,遷騎都尉。張純復與畔胡丘力居等寇漁陽、河閒、勃海, 入平原,多所殺略。瓚追擊戰於屬國石門,〔二〕虜遂大敗,棄妻子踰塞走,悉得其所略男女 。瓚深入無繼,反為丘力居等所圍於遼西管子城,二百餘日,糧盡食馬,馬盡煮弩楯,力戰不 敵,乃與士卒辭訣,各分散還。時多雨雪,隊阬死者十五六,虜亦飢困,遠走柳城。詔拜瓚降 虜校尉,封都亭侯,復兼領屬國長史。職統戎馬,連接邊寇。每聞有警,瓚輒厲色憤怒,如赴 讎敵,望塵奔逐,或繼之以夜戰。虜識瓚聲,憚其勇,莫敢抗犯。

〔一〕 賊即邊章等。
〔二〕 石門,山名,在今營州柳城縣西南。

  瓚常與善射之士數十人,皆乘白馬,以為左右翼,自號「白馬義從」。烏桓更相告語 ,避白馬長史。乃畫作瓚形,馳騎射之,中者咸稱萬歲。虜自此之後,遂遠竄塞外。

  瓚志埽滅烏桓,而劉虞欲以恩信招降,由是與虞相忤。初平二年,青、徐黃巾三十萬 眾入勃海界,欲與黑山合。瓚率步騎二萬人,逆擊於東光南,大破之,〔一〕斬首三萬餘級。 賊棄其車重數萬兩,奔走度河。瓚因其半濟薄之,賊復大破,死者數萬,流血丹水,收得生口 七萬餘人,車甲財物不可勝筭,威名大震。拜奮武將軍,封薊侯。

〔一〕 東光,今滄州縣。

  瓚既諫劉虞遣兵就袁術,而懼術知怨之,乃使從弟越將千餘騎詣術自結。術遣越隨其 將孫堅,擊袁紹將周昕,越為流矢所中死。瓚因此怒紹,遂出軍屯槃河,將以報紹。〔一〕乃 上疏曰:「臣聞皇羲已來,君臣道著,張禮以導人,設刑以禁暴。今車騎將軍袁紹,託承先軌 ,爵任崇厚,而性本淫亂,情行浮薄。昔為司隸,值國多難,太后承攝,何氏輔朝。〔二〕紹 不能舉直措枉,而專為邪媚,招來不軌,疑誤社稷,至令丁原焚燒孟津,〔三〕董卓造為亂始 。紹罪一也。卓既無禮,帝主見質。紹不能開設權謀,以濟君父,而棄置節傳,〔四〕迸竄逃 亡。忝辱爵命,背違人主,紹罪二也。紹為勃海,當攻董卓,而默選戎馬,不告父兄,至使太 傅一門,纍然同斃。不仁不孝,紹罪三也。〔五〕紹既興兵,涉歷二載,不恤國難,廣自封植 。乃多引資糧,專為不急,割刻無方,考責百姓,其為痛怨,莫不咨嗟。紹罪四也。逼迫韓馥 ,竊奪其州,矯刻金玉,以為印璽,每有所下,輒皁囊施檢,文稱詔書。〔六〕昔亡新僭侈, 漸以即真。〔七〕觀紹所擬,將必階亂。〔八〕紹罪五也。紹令星工伺望祥妖,〔九〕賂遺財 貨,與共飲食,剋會期日,攻鈔郡縣。此豈大臣所當施為?紹罪六也。紹與故虎牙都尉劉勳, 首共造兵,勳降服張楊,累有功效,而以小忿枉加酷害。信用讒慝,濟其無道,紹罪七也。故 上谷太守高焉,故甘陵相姚貢,紹以貪惏,〔一0〕橫責其錢,錢不備畢,二人并命。紹罪八 也。春秋之義,子以母貴。〔一一〕紹母親為傅婢,地實微賤,據職高重,享福豐隆。有苟進 之志,無虛退之心,紹罪九也。又長沙太守孫堅,前領豫州刺史,遂能驅走董卓,埽除陵廟, 忠勤王室,其功莫大。紹遣小將盜居其位,斷絕堅糧,不得深入,使董卓久不服誅。紹罪十 也。昔姬周政弱,王道陵遲,天子遷徙,諸侯背畔,故齊桓立柯(會)〔亭〕之盟,〔一二〕 晉文為踐土之會,〔一三〕伐荊楚以致菁茅,〔一四〕誅曹、衛以章無禮。〔一五〕臣雖闒茸 ,名非先賢,〔一六〕蒙被朝恩,負荷重任,職在鈇鉞,奉辭伐罪,〔一七〕輒與諸將州郡共 討紹等。若大事克捷,罪人斯得,〔一八〕庶續桓文忠誠之效。」遂舉兵攻紹,於是冀州諸城 悉畔從瓚。

〔一〕 般即爾雅九河鉤槃之河也。其枯河在今滄州樂陵縣東南 。
〔二〕 謂何進也。
〔三〕 續漢書曰:「何進欲誅中常侍趙忠等,進乃詐令武猛都尉 丁原放兵數千人,為賊於河內,稱『黑山伯』,上事以誅忠等為辭,燒平陰、河津莫府人舍, 以怖動太后。」
〔四〕 傳音丁戀反。
〔五〕 左傳曰:「兩釋纍囚。」杜預曰:「纍,繫也。」前書音 義曰:「諸不以罪死曰纍。」斃,踣也。董卓恨紹起兵山東,乃誅紹叔父太傅隗,及宗族在京 師者,盡誅滅之。
〔六〕 漢官儀曰:「凡章表皆啟封,其言密事得皁囊。」說文曰 :「檢,書署也。」今俗謂之排,其字從「木」。
〔七〕 亡新,王莽。
〔八〕 階,梯也。詩曰:「職為亂階。」
〔九〕 星工,善星者。
〔一0〕惏音力含反。
〔一一〕公羊傳曰「桓公幼而貴,隱公長而卑,子以母貴,母以子 貴」也。
〔一二〕春秋:「公會齊侯盟于柯。」公羊傳曰:「齊桓公之信著 于天下,自柯之盟始也。」
〔一三〕踐土,鄭地也。左傳,周襄王出居於鄭,晉文公重耳為踐 土之會,率諸侯朝天子,以成霸功。
〔一四〕菁茅,靈茅,以供祭祀也。左傳曰僖四年,齊桓伐楚,責 之曰:「爾貢苞茅不入,王祭不供,無以縮酒,寡人是徵。」
〔一五〕 左傳僖二十八年,晉侯伐曹,假道于衛,衛人不許,還 自河南濟,侵曹伐衛,責其無禮也。
〔一六〕 闒猶下也。茸,細也。闒音吐盍反。昔音人勇反 。
〔一七〕 鈇音方于反。莝,刃也。鉞,斧也。
〔一八〕 尚書:「周公東征,三年,罪人斯得。」

  紹懼,乃以所佩勃海太守印綬授瓚從弟範,遣之郡,欲以相結。而範遂背紹,領勃海 兵以助瓚。瓚乃自署其將帥為青、冀、兗三州刺史,又悉置郡縣守令,與紹大戰於界橋。〔一 〕瓚軍敗還薊。紹遣將崔巨業將兵數萬攻圍故安不下,退軍南還。瓚將步騎三萬人追擊於巨馬 水,〔二〕大破其眾,死者七八千〔人〕。乘勝而南,攻下郡縣,遂至平原,乃遣其青州刺史 田揩據有齊地。紹復遣兵數萬與揩連戰二年,糧食並盡,士卒疲困,互掠百姓,野無青草。〔 三〕紹乃遣子譚為青州刺史,揩與戰,敗退還。

〔一〕 橋名。解見獻帝紀。
〔二〕 水在幽州歸義縣界,自易州遒縣界流入。
〔三〕 左傳齊侯伐魯,語展喜曰:「室如懸罄,野無青草,何恃 而不恐?」

  是歲,瓚破禽劉虞,盡有幽州之地,猛志益盛。前此有童謠曰:「燕南垂,趙北際, 中央不合大如礪,唯有此中可避世。」瓚自以為易地當之,遂徙鎮焉。〔一〕乃盛修營壘,樓 觀數十,臨易河,通遼海。

〔一〕 前書易縣屬涿郡,續漢志曰屬河閒。瓚所居易京故城在今 幽州歸義縣南十八里。

  劉虞從事漁陽鮮于輔等,合率州兵,欲共報瓚。輔以燕國閻柔素有恩信,推為烏桓司 馬。柔招誘胡漢數萬人,與瓚所置漁陽太守鄒丹戰于潞北,斬丹等四千餘級。烏桓峭王感虞恩 德,率種人及鮮卑七千餘騎,共輔南迎虞子和,與袁紹將麴義合兵十萬,共攻瓚。興平二年, 破瓚於鮑丘,〔一〕斬首二萬餘級。瓚遂保易京,開置屯田,稍得自支。相持歲餘,麴義軍糧 盡,士卒飢困,餘眾數千人退走。瓚徼破之,盡得其車重。

〔一〕 鮑丘,水名也,又名路水,在今幽州漁陽縣。

  是時旱蝗穀貴,民相食。瓚恃其才力,不恤百姓,記過忘善,睚眥必報,州里善士名 在其右者,必以法害之。常言「衣冠皆自以職分富貴,不謝人惠」。故所寵愛,類多商販庸兒 。所在侵暴,百姓怨之。於是代郡、廣陽、上谷、右北平各殺瓚所置長吏,復與輔、和兵合。 瓚慮有非常,乃居於高京,以鐵為門。斥去左右,男人七歲以上不得入易門。專侍姬妾,其文 簿書記皆汲而上之。令婦人習為大言聲,使聞數百步,以傳宣教令。疏遠賓客,無所親信,故 謀臣猛將,稍有乖散。自此之後,希復攻戰。或問其故。瓚曰:「我昔驅畔胡於塞表,埽黃巾 於孟津,當此之時,謂天下指麾可定。〔一〕至於今日,兵革方始,觀此非我所決,不如休兵 力耕,以救凶年。兵法百樓不攻。今吾諸營樓隊d里,〔二〕積穀三百萬斛,食此足以待天下 之變。」

〔一〕 九州春秋曰:「瓚曰:『始天下兵起,我謂唾掌而決。』 」
〔二〕 「間v即「櫓」字,見說文。釋名曰:「櫓,露也。上無 覆屋。」

  建安三年,袁紹復大攻瓚。瓚遣子續請救於黑山諸帥,而欲自將突騎直出,傍西山以 斷紹後。長史關靖諫曰:「今將軍將士,莫不懷瓦解之心,所以猶能相守者,顧戀其老小,而 恃將軍為主故耳。堅守曠日,或可使紹自退。若舍之而出,後無鎮重,易京之危,可立待也。 」瓚乃止。紹漸相攻逼,瓚眾日蹙,乃卻,築三重營以自固。

  四年春,黑山賊帥張燕與續率兵十萬,三道來救瓚。未及至,瓚乃密使行人齎書告續 曰:「昔周末喪亂,僵屍蔽地,以意而推,猶為否也。不圖今日親當其鋒。袁氏之攻,狀若鬼 神,梯衝舞吾樓上,鼓角鳴於地中,日窮月急,不遑啟處。鳥厄歸人,滀水陵高,〔一〕汝當 碎首於張燕,馳驟以告急。父子天性,不言而動。〔二〕且厲五千鐵騎於北隰之中,〔三〕起 火為應,吾當自內出,奮揚威武,決命於斯。不然,吾亡之後,天下雖廣,不容汝足矣。」紹 候得其書,〔四〕如期舉火,瓚以為救至,遂便出戰。紹設伏,瓚遂大敗,復還保中小城。自 計必無全,乃悉縊其姊妹妻子,然後引火自焚。紹兵趣登臺斬之。

〔一〕 滀音丑六反,喻急也。
〔二〕 言相感也。
〔三〕 下溼曰隰。
〔四〕 獻帝春秋「候者得書,紹使陳琳易其詞」,即此書 。

  關靖見瓚敗,歎恨曰:「前若不止將軍自行,未必不濟。吾聞君子陷人於危,必同其 難,豈可以獨生乎!」乃策馬赴紹軍而死。續為屠各所殺。〔一〕田揩與袁紹戰死。

〔一〕 屠各,胡號。

  鮮于輔將其眾歸曹操,操以輔為度遼將軍,封都亭侯。閻柔將部曲曹操擊烏桓,拜護 烏桓校尉,封關內侯。

  張燕既為紹所敗,人眾稍散。曹操將定冀州,乃率眾詣鄴降,拜平北將軍,封安國亭 侯。

  論曰:自帝室王公之冑,皆生長脂腴,不知稼穡,其能厲行飭身,卓然不群者,或未 聞焉。〔一〕劉虞守道慕名,以忠厚自牧。〔二〕美哉乎,季漢之名宗子也!若虞瓚無閒,同 情共力,糾人完聚,蓄保燕、薊之饒,〔三〕繕兵昭武,〔四〕以臨群雄之隙,舍諸天運,徵 乎人文,則古之休烈,何遠之有!〔五〕

〔一〕 前書班固曰:「夫唯大雅,卓爾不群者,河閒獻王之謂與 ?」故論引焉。
〔二〕 牧,養也。易曰:「卑以自牧。」
〔三〕 糾,收也。
〔四〕 繕,修也。左傳曰:「繕甲兵。」
〔五〕 天運猶天命也。人文猶人事也。易曰「觀乎人文,以化成 天下」。

  陶謙字恭祖,丹陽人也。〔一〕少為諸生,仕州郡,〔二〕四遷為車騎將軍張溫司馬 ,西討邊章。會徐州黃巾起,以謙為徐州刺史,擊黃巾,大破走之,境內晏然。

〔一〕 丹陽郡丹陽縣人也。吳書曰:「陶謙父,故餘姚長。謙少 孤,始以不羈聞於縣中。年十四,猶綴帛為幡,乘竹馬而戲,邑中兒童皆隨之。故倉梧太守同 縣甘公出遇之,見其容貌,異而呼之,與語甚悅,許妻以女。甘夫人怒曰:『陶家兒遨戲無度 ,於何以女許之?』甘公曰:『彼有奇表,長必大成。』遂與之。」
〔二〕 吳書曰:「陶謙察孝廉,拜尚書郎,除舒令。郡太守張磐 ,同郡先輩,與謙父友,謙恥為之屈。嘗〔以〕舞屬謙,謙不為起,固強之乃舞,舞又不轉。 磐曰:『不當轉邪?』曰:『不可轉,轉則勝人。』」

  時董卓雖誅,而李傕、郭汜作亂關中。是時四方斷絕,謙每遣使閒行,奉貢西京。詔 遷為徐州牧,加安東將軍,封溧陽侯。〔一〕是時徐方百姓殷盛,穀實甚豐,流民多歸之。而 謙信用非所,刑政不理。別駕從事趙昱,知名士也,而以忠直見疏,出為廣陵太守。〔二〕曹 宏等讒慝小人,謙甚親任之,良善多被其害。由斯漸亂。下邳(閻)〔闕〕宣自稱「天子」, 謙始與合從,後遂殺之而并其眾。

〔一〕 溧陽今宣州縣也。溧音栗。
〔二〕 謝承書曰:「謙奏昱茂才,遷為太守。」

  初,曹操父嵩避難琅邪,時謙別將守陰平,〔一〕士卒利嵩財寶,遂襲殺之。初平四 年,曹操擊謙,破彭城傅陽。〔二〕謙退保郯,操攻之不能克,乃還。過拔取慮、雎陵、夏丘 ,皆屠之。〔三〕凡殺男女數十萬人,雞犬無餘,泗水為之不流,自是五縣城保,無復行跡。 初三輔遭李傕亂,百姓流移依謙者皆殲。〔四〕

〔一〕 縣名,屬東海國,故城在今沂州承縣西南。
〔二〕 縣名,屬彭城國,本春秋時偪陽也。楚宣王滅宋,改曰傅 陽,故城在今沂州承縣南。
〔三〕 取慮音秋閭,縣名,屬下邳郡,故城在今泗州下邳縣西南 。雎陵,縣,在下邳縣東南。夏丘,縣,屬沛郡,故城今泗州虹縣是。
〔四〕 殲、盡也。左傳曰:「門官殲焉。」

  興平元年,曹操復擊謙,略定琅邪、東海諸縣,謙懼不免,欲走歸丹陽。會張邈迎呂 布據兗州,操還擊布。是歲,謙病死。

  初,同郡人笮融,〔一〕聚眾數百,往依於謙,謙使督廣陵、下邳、彭城運糧。遂斷 三郡委輪,大起浮屠寺。〔二〕上累金盤,下為重樓,又堂閣周回,可容三千許人,作黃金塗 像,衣以錦綵。每浴佛,輒多設飲飯,布席於路,其有就食及觀者且萬餘人。〔三〕及曹操擊 謙,徐方不安,融乃將男女萬口、馬三千匹走廣陵。廣陵太守趙昱待以賓禮。融利廣陵資貨, 遂乘酒酣殺昱,放兵大掠,因以過江,南奔豫章,殺郡守朱皓,入據其城。後為楊州刺史劉繇 所破,走入山中,為人所殺。

〔一〕 笮音側格反。
〔二〕 浮屠,佛也。解見西羌傳。
〔三〕 獻帝春秋曰:「融敷席方四五里,費以巨萬。」

  昱字元達,琅邪人。清己疾惡,潛志好學,雖親友希得見之。為人耳不邪聽,目不妄 視。太僕种拂舉為方正。

  贊曰:襄賁勵德,維城燕北。〔一〕仁能洽下,忠以衛國。伯珪疏獷,武才趫猛。〔 二〕虞好無終,紹埶難並。徐方殲耗,實謙為梗。

〔一〕 勵,勉也。
〔二〕 趫音去驕反。

校勘記

二三五三頁 六行 東 海(王)恭〔王〕之後 刊誤謂「王恭」當作「恭王」。按:魏志公孫瓚傳裴注引吳書亦作「 東海恭王」,今據改。
二三五三頁 七行 前中山相張純 集解引錢大昕說,謂南匈奴、 烏桓傳俱作「前中山太守」。按:張森楷校勘記謂中山是國,兩漢初未為郡,不應有太守,作 「相」是也,兩傳自誤耳。
二三五五頁一三行 疇字子春 按:魏志「春」作「泰」,袁紀同 。
二三五五頁一三行 令疇將眾(止)〔上〕徐無 據殿本改。按: 王先謙謂作「上」是。
二三五五頁一四行 歷平剛 按:魏志「剛」作「岡」。
二三五七頁 三行 使者段訓 「段」原訛「假」,逕改正。按: 校補引柳從辰說,謂袁紀「段」作「殷」。
二三五七頁 三行 假節督幽并(司)〔青〕冀 據汲本、殿本改 。
二三五八頁一0行 以瓚督烏桓突騎車騎將軍張溫討涼州賊 按: 沈家本謂「突騎」下疑有奪字,或是「從」字,或是「屬」字 。
二三五八頁一四行 遠走柳城 按:刊誤謂「遠」當作「還」 。
二三五九頁 四行 善射之士數十人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依英 雄記「十」當作「千」,數十人安能為左右翼也?
二三五九頁一二行 擊袁紹將周昕 按:殿本考證謂「昕」魏志 作「昂」。
二三五九頁一二行 遂出軍屯槃河 魏志「槃」作「磐」。按:槃 磐通作。
二三六0頁一三行 故齊桓立柯(會)〔亭〕之盟 集解引錢大昕 說,謂「會」當作「亭」。按:魏志裴注引典略作「亭」,今據改。
二三六一頁 二行 般即爾雅九河鉤槃之河也 汲本、殿本「槃」 作「般」。按:般、槃、磐三字通作。趙一清謂磐河即般河,水經河水注所謂「東入般縣為般 河」也。
二三六二頁 八行 死者七八千〔人〕 據汲本、殿本補。
二三六二頁 八行 乃遣其青州刺史田揩 按:校補謂「揩」魏志 作「楷」,通鑑從之。
二三六四頁 三行 我謂唾掌而決 按:汲本、殿本「掌」作「手 」。
二三六五頁一四行 糾人完聚蓄保燕薊之饒 刊誤謂「人」下當有 一「眾」字。集解引周壽昌說,謂以「糾人完聚」為句,「蓄」字屬下讀亦可,蓄即畜字。校 補謂「人」下蓋本有「民」字,乃「糾人民」句,「完聚蓄」 句,「保燕、薊之饒」句,唐本避諱,省去「民」字,遂乖文法耳。按:諸說皆言之成理,今 依周說,以「蓄」字屬下讀為句。
二三六五頁一四行 舍諸天運 按:殿本考證王會汾謂案文義「舍 」當作「合」。
二三六六頁 七行 為車騎將軍張溫司馬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 魏志云參車騎將軍張溫軍事也。
二三六六頁一二行 嘗〔以〕舞屬謙 沈家本謂「嘗」下奪「以」 字,當據魏志注補。今據補。
二三六七頁 三行 下邳(閻)〔闕〕宣自稱天子 刊誤謂案紀 作「闕宣」;仍云闕黨童子之後,此作「閻」,誤。又集解 引惠棟說,謂魏志作「闕」。今據改。
二三六七頁 八行 謙退保郯 按:「郯」原訛「剡」,逕據汲本 、殿本改正。
二三六八頁 七行 殺郡守朱皓 按:集解本「皓」作「皓」,引 惠棟說,謂皓字文淵,見獻帝春秋,俗作「皓」。
 
 
 

後漢書卷七十四上

  袁紹劉表列傳第六 十四上
紹子譚

  袁紹字本初,汝南汝陽 人,司徒湯之孫。父成,五官中郎將〔一〕,(紹)壯健好交結,大將軍梁冀以下莫不善之。

〔一〕 袁山松書曰:「紹,司空逢之孽子,出後伯父成。」魏書 亦同。英雄記:「成字文開,與梁冀結好,言無不從。京師諺曰:『事不諧,問文開。』 」

  紹少為郎,除濮陽長,遭母憂去官。三年禮竟,追感幼孤,又行父服。〔一〕服闋, 徙居洛陽。紹有姿貌威容,愛士養名。〔二〕既累世台司,賓客所歸,加傾心折節,莫不爭赴 其庭,士無貴賤,與之抗禮,輜軿柴轂,填接街陌。〔三〕內官皆惡之。中常侍趙忠言於省內 曰:「袁本初坐作聲價,好養死士,不知此兒終欲何作。」叔父太傅隗聞而呼紹,以忠言責之 ,紹終不改。

〔一〕 英雄記曰,凡在冢廬六年。
〔二〕 英雄記曰:「紹不妄通賓客,非海內知名不得相見。又好 游俠,與張孟卓、何伯求、吳子卿、許子遠皆為奔走之友。」
〔三〕 說文曰:「軿車,衣車也。」鄭玄注周禮曰:「軿猶屏也 ,取其自蔽隱。」柴轂,賤者之車。

  後辟大將軍何進掾,為侍御史、虎賁中郎將。中平五年,初置西園八校尉,以紹為佐 軍校尉。〔一〕

〔一〕 樂資山陽公載記曰:「小黃門蹇碩為上軍校尉,虎賁中郎 將袁紹為中軍校尉,屯騎校尉鮑鴻為下軍校尉,議郎曹操為典軍校尉,趙融為助軍左校尉,馮 芳為助軍右校尉,諫議大夫夏牟為左校尉,淳于瓊為右校尉:凡八人,謂之西園軍,皆統於碩 。」此云「佐軍」,與彼文不同。

  靈帝崩,紹勸何進徵董卓等眾軍,脅太后誅諸宦官,轉紹司隸校尉。語已見何進傳。 及卓將兵至,騎都尉太山鮑信說紹曰:〔一〕「董卓擁制強兵,將有異志,今不早圖,必 為所制。及其新至疲勞,襲之可禽也。」紹畏卓,不敢發。頃之,卓議欲廢立,謂紹曰:「天 下之主,宜得賢明,每念靈帝,令人憤毒。〔二〕董侯似可,今當立之。」紹曰:「今上富於 春秋,未有不善宣於天下。若公違禮任情,廢嫡立庶,恐眾議未安。」卓案劍叱紹曰:「豎子 敢然!天下之事,豈不在我?我欲為之,誰敢不從!」紹詭對曰:「此國之大事,請出與太傅 議之。」卓復言「劉氏種不足復遺」。紹勃然曰:「天下健者,豈惟董公!」橫刀長揖徑出。 〔三〕懸節於上東門,〔四〕而奔冀州。

〔一〕 魏書曰:「信,太山(陽)平〔陽〕人也。少有大節,寬 厚愛人,沈毅有謀。說紹不從,乃引軍還鄉里。」
〔二〕 毒,恨也。
〔三〕 英雄記曰:「紹揖卓去,坐中驚愕。卓新至,見紹大家, 故不敢害。」
〔四〕 洛陽城東面北頭門也。山陽公載記曰:「卓以袁紹棄節, 改第一葆為赤旄。」

  董卓購募求紹。時侍中周珌、城門校尉伍瓊為卓所信待,瓊等陰為紹說卓曰:「夫廢 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紹不達大體,恐懼出奔,非有它志。今急購之,埶必為變。袁氏樹恩 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若收豪傑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則山東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 ,拜一郡守,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卓以為然,乃遣授紹勃海太守,封邟鄉侯。〔一〕紹 猶稱兼司隸。

〔一〕 前書潁川有周承休侯國,元帝置。元始二年更名邟,音口 浪反。

  初平元年,紹遂以勃海起兵,(以)〔與〕從弟後將軍術、冀州牧韓馥、〔一〕豫州 刺史孔翩B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廣陵太守張超、河內太守王匡、山陽太守袁遺、東 郡太守橋瑁、〔二〕濟北相鮑信等同時俱起,眾各數萬,以討卓為名。紹與王匡屯河內,膜 潁川,馥屯鄴,餘軍咸屯酸棗,約盟,遙推紹為盟主。紹自號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

〔一〕 馥字文節,潁川人也。
〔二〕 英雄記曰,孔膠r公緒,陳留人也。王匡字公節,泰山人 也。袁遺字伯業,紹從弟術字公路,汝南汝陽人也。橋瑁字元瑋,橋玄族子,先為兗州刺史, 甚有威惠。魏氏春秋云劉岱惡而殺之。

  董卓聞紹起山東,乃誅紹叔父隗,及宗族在京師者,盡滅之〔一〕。卓乃遣大鴻臚韓 融、少府陰循、執金吾胡母班、將作大匠吳循、越騎校尉王瑰譬解紹等諸軍。紹使王匡殺班、 瑰、吳循等,〔二〕袁術亦執殺陰循,惟韓融以名德免。

〔一〕 獻帝春秋曰:「太傅袁隗,太僕袁基,術之母兄,卓使司 隸宣璠(尺)〔盡〕口收之,母及姊妹嬰孩以上五十餘人下獄死。」卓別傳曰:「悉埋青城門 外東都門內,而加書焉。又恐有盜取者,復以屍送郿藏之。」
〔二〕 海內先賢傳曰:「韓融字元長,潁川人。」楚國先賢傳曰 :「陰循字元基,南陽新野人也。」漢末名士錄曰;「胡母班字季友,泰山人,名在八廚。」 謝承書曰:「班,王匡之妹夫。匡受紹旨,收班繫獄,欲殺以徇軍。班與匡書,略曰:『足下 拘僕於獄,欲以釁鼓,此何悖暴無道之甚者也?僕與董卓何親戚?義豈同惡?足下張虎狼之口 ,吐長蛇之毒,恚卓遷怒,何其酷哉!死者人之所難,然恥為狂夫所害。若亡者有靈,當訴足 下於皇天。夫婚姻者禍福之幾,今日著矣。曩為一體,今為血讎,亡人二女,則君之甥,身沒 之後,慎勿令臨僕尸骸。』匡得書,抱班二子哭,班遂死於獄。」

  是時豪傑既多附紹,且感其家禍,人思為報,州郡蜂起,莫不以袁氏為名。韓馥見人 情歸紹,忌(方)〔其〕得眾,恐將圖己,常遣從事守紹門,不聽發兵。橋瑁乃詐作三公移書 ,傳驛州郡,說董卓罪惡,天子危逼,企望義兵,以釋國難。馥於是方聽紹舉兵。乃謀於眾曰 :「助袁氏乎?助董氏乎?」治中劉惠勃然曰:「興兵為國,安問袁、董?」〔一〕馥意猶深 疑於紹,每貶節軍糧,欲使離散。

〔一〕 英雄記曰:「劉子惠,中山人。兗州刺史劉岱與其書, 道『卓無道,天下所共攻,死在旦暮,不足為憂。但卓死之 後,當復回師討文節。擁強兵,何凶逆,寧可得置』。封書與馥,馥得此大懼,歸咎子惠,欲 斬之。別駕從事耿武等排閤伏子惠上,願并見斬,得不死,作徒,被赭衣,埽除宮門外。 」

  明年,馥將麴義反畔,馥與戰失利。紹既恨馥,乃與義相結。紹客逢紀謂紹曰:〔一 〕「夫舉大事,非據一州,無以自立。今冀部強實,而韓馥庸才,可密要公孫瓚將兵南下,馥 聞必駭懼。并遣辯士為陳禍福,馥迫於倉卒,必可因據其位。」紹然之,益親紀,即以書與瓚 。瓚遂引兵而至,外託〔討〕董卓,而陰謀襲馥。紹乃使外甥陳留高幹及潁川荀諶等〔二〕說 馥曰:「公孫瓚乘勝來南,而諸郡應之。袁車騎引軍東向,其意未可量也。竊為將軍危之。」 馥懼,曰:「然則為之柰何?」諶曰:「君自料寬仁容眾,為天下所附,孰與袁氏?」馥曰: 「不如也。」「臨危吐決,智勇邁於人,又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世布恩德,天 下家受其惠,又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諶曰:「勃海雖郡,其實州也。〔三〕今將 軍資三不如之埶,久處其上,袁氏一時之傑,必不為將軍下也。且公孫提燕、代之卒,其鋒不 可當。夫冀州天下之重資,若兩軍并力,兵交城下,危亡可立而待也。夫袁氏將軍之舊,且為 同盟。當今之計,莫若舉冀州以讓袁氏,必厚德將軍,公孫瓚不能復與之爭矣。是將軍有讓賢 之名,而身安於太山也。願勿有疑。」馥素性恇怯,因然其計。馥長史耿武、別駕閔純、騎都 尉沮授聞而諫曰:〔四〕「冀州雖鄙,帶甲百萬,穀支十年。袁紹孤客窮軍,仰我鼻息,譬如 嬰兒在股掌之上,絕其哺乳,立可餓殺。柰何欲以州與之?」馥曰;「吾袁氏故吏,且才不如 本初。度德而讓,古人所貴,諸君獨何病焉?」先是,馥從事趙浮、程渙將強弩萬人屯孟津, 聞之,率兵馳還,請以拒紹,馥又不聽。〔五〕乃避位,出居中常侍趙忠故舍,遣子送印綬以 讓紹。

〔一〕 英雄記曰:「紀字元圖。初,紹去董卓,與許攸及紀俱詣 冀州,以紀聰達有計策,甚親信之。」逢音龐。
〔二〕 魏志云諶,荀彧之弟。
〔三〕 言土廣也。
〔四〕 獻帝傳曰:「沮授,廣平人。少有大志,多謀略。」英雄 記曰:「耿武字文威。閔純字伯典。後袁紹至,馥從事十人棄馥去,唯恐在後,獨武、純杖刀 拒,兵不能禁,紹後令田豐殺此二人。」
〔五〕 英雄記曰:「紹在朝歌清水口,浮等從後來,船數百艘, 眾萬餘人,整兵駭鼓過紹營,紹甚惡之。浮等到,謂馥曰:『袁本初軍無斗糧,各欲離散,旬 日之閒,必土崩瓦解。明將軍但閉戶高枕,何憂何懼?』」

  紹遂領冀州牧,承制以馥為奮威將軍,而無所將御。引沮授為別駕,因謂授曰:「今 賊臣作亂,朝廷遷移。吾歷世受寵,志竭力命,興復漢室。然齊桓非夷吾不能成霸,句踐非范 蠡無以存國。今欲與卿戮力同心,共安社稷,將何以匡濟之乎?」授進曰:「將軍弱冠登朝, 播名海內。值廢立之際,忠義奮發,單騎出奔,董卓懷懼,濟河而北,勃海稽服。〔一〕擁一 郡之卒,撮冀州之眾,〔二〕威陵河朔,名重天下。若舉軍東向,則黃巾可埽;還討黑山,則 張燕可滅;〔三〕回師北首,則公孫必禽;震脅戎狄,則匈奴立定。橫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 ,〔四〕收英雄之士,擁百萬之眾,迎大駕於長安,復宗廟於洛邑,號令天下,誅討未服。以 此爭鋒,誰能御之!比及數年,其功不難。」紹喜曰:「此吾心也。」〔五〕即表授為奮武將 軍,使監護諸將。

〔一〕 稽音啟。
〔二〕 廣雅曰:「撮,持也。」
〔三〕 黑山在今衛州衛縣西北。九州春秋曰「燕本姓褚。黃巾賊 起,燕聚少年為群盜,博陵張牛角亦起與燕合。燕推牛角為帥,俱攻癭陶。牛角為飛矢所中, 被創且死,大會其眾,告曰:『必以燕為帥。』牛角死,眾奉燕,故改姓張。性剽悍,捷速過 人,故軍中號曰『飛燕』。其後人眾浸廣,常山、趙郡、中山、上黨、河內諸山谷皆相通,號 曰『黑山』」也。
〔四〕 四州見下。
〔五〕 左傳秦伯曰:「是吾心也。」

  魏郡審配,鉅鹿田豐,〔一〕並以正直不得志於韓馥。紹乃以豐為別駕,配為治中, 甚見器任。馥自懷猜懼,辭紹索去,〔二〕往依張邈。後紹遣使詣邈,有所計議,因共耳語。 馥時在坐,謂見圖謀,無何,如廁自殺。〔三〕

〔一〕 先賢行狀曰:「配字正南。少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節。 紹領冀州,委腹心之任。豐字元皓。天姿瑰傑,權略多奇。紹軍之敗也,土崩奔走,徒眾略盡 ,軍將皆撫膝啼泣曰:『向使田豐在此,不至於是。』」
〔二〕 英雄記曰:「紹以河內朱漢為都官從事。漢先時為馥所不 禮,內懷忿恨,且欲徼迎紹意,擅發城郭兵圍守馥第,拔刃登屋,馥走上樓,收得馥大兒,搥 折兩腳。紹亦立收漢殺之。馥猶憂怖,故報紹索去。」
〔三〕 九州春秋曰:「至p,因以書刀自殺。」

  其冬,公孫瓚大破黃巾,還屯槃河,〔一〕威震河北,冀州諸城無不望風響應。紹乃 自擊之。瓚兵三萬,列為方陳,分突騎萬匹,翼軍左右,其鋒甚銳。紹先令麴義領精兵八百, 強弩千張,以為前登。瓚輕其兵少,縱騎騰之,義兵伏楯下,一時同發,瓚軍大敗,斬其所置 冀州刺史嚴綱,獲甲首千餘級。麴義追至界橋,〔二〕瓚斂兵還戰,義復破之,遂到瓚營,拔 其牙門,〔三〕餘眾皆走。紹在後十數里,聞瓚已破,發鞍息馬,唯衛帳下強弩數十張,大戟 士百許人。瓚散兵二千餘騎卒至,圍紹數重,射矢雨下。田豐扶紹,使卻入空垣。紹脫兜鍪抵 地,曰:「大丈夫當前鬥死,而反逃垣牆閒邪?」促使諸弩競發,多傷瓚騎。眾不知是紹,頗 稍引卻。會麴義來迎,騎乃散退。三年,瓚又遣兵至龍湊挑戰,紹復擊破之。瓚遂還幽州,不 敢復出。

〔一〕 爾雅有九河,鉤槃是其一也。故河道在今德州昌平縣界, 入滄州樂陵縣,今名枯槃河。
〔二〕 九州春秋曰:「還屯廣宗界橋。」今貝州宗城縣東有古界 城,此城近枯漳水,則界橋蓋當在此之側也。
〔三〕 真人水鏡經曰:「凡軍始出,立牙竿必令完堅;若有折, 將軍不利。」牙門旗竿,軍之精也。即周禮司常職云「軍旅會同置旌門」是也。

  四年初,天子遣太僕趙岐和解關東,使各罷兵。瓚因此以書譬紹曰:「趙太僕以周、 邵之德,銜命來征,宣揚朝恩,示以和睦,曠若開雲見日,何喜如之!昔賈復、寇恂爭相危害 ,遇世祖解紛,遂同輿並出。釁難既釋,時人美之。自惟邊鄙,得與將軍共同斯好,此誠將軍 之(羞)〔眷〕,而瓚之願也。」紹於是引軍南還。

  三月上巳,大會賓徒於薄落津。〔一〕聞魏郡兵反,與黑山賊干毒等數萬人共覆鄴城 ,殺郡守。〔二〕坐中客家在鄴者,皆憂怖失色,或起而啼泣,紹容貌自若,不改常度。〔三 〕賊有陶升者,自號「平漢將軍」,〔四〕獨反諸賊,將部眾踰西城入,閉府門,具車重 ,〔五〕載紹家及諸衣冠在州內者,身自扞衛,送到斥丘。〔六〕紹還,因屯斥丘,以陶升為 建義中郎將。六月,紹乃出軍,入朝歌鹿腸山蒼巖谷口,〔七〕討干毒。圍攻五日,破之,斬 毒及其眾萬餘級。紹遂尋山北行,進擊諸賊左髭丈八等,皆斬之,又擊劉石、青牛角、黃龍、 左校、郭大賢、李大目、于氐根等、復斬數萬級,皆屠其屯壁。遂與黑山賊張燕及四營屠各、 鴈門烏桓戰於常山。燕精兵數萬,騎數千匹,連戰十餘日,燕兵死傷雖多,紹軍亦疲,遂各退 。麴義自恃有功,驕縱不軌,紹召殺之,而并其眾。

〔一〕 歷法三月建辰,己卯退除,可以拂除災也。韓詩曰:「溱 與洧,方洹洹兮。」薛君注云:「鄭國之俗,三月上巳之辰,兩水之上招魂續魄,拂除不祥, 故詩人願與所說者俱往也。」酈元水經注曰:「漳水經鉅鹿故城西,謂之〔薄〕落津。」續漢 志癭陶縣有薄落亭。
〔二〕 管子曰,齊桓公築五鹿、中牟、鄴,以禦諸侯。
〔三〕 獻帝春秋曰:「紹勸督引滿投壼,言笑容貌自若。 」
〔四〕 英雄記曰:「升故為內黃小吏。」
〔五〕 重,輜重也。
〔六〕 斥丘,縣,屬鉅鹿郡,故城在今相州成安縣東南。十三州 志云:「土地斥鹵,故曰斥丘。」
〔七〕 朝歌故城在今衛縣西。續漢志曰:「朝歌有鹿腸山。 」

  興平二年,拜紹右將軍。其冬,車駕為李傕等所追於曹陽,沮授說紹曰:「將軍累葉 台輔,世濟忠義。今朝廷播越,宗廟殘毀,觀諸州郡,雖外託義兵,內實相圖,未有憂存社稷 卹人之意。且今州城粗定,兵強士附,西迎大駕,即宮鄴都,挾天子而令諸侯,蓄士馬以討不 庭,誰能禦之?」〔一〕紹將從其計。潁川郭圖、淳于瓊曰:〔二〕「漢室陵遲,為日久矣, 今欲興之,不亦難乎?且英雄並起,各據州郡,連徒聚眾,動有萬計,所謂秦失其鹿,先得者 王。〔三〕今迎天子,動輒表聞,從之則權輕,違之則拒命,非計之善者也。」授曰:「今迎 朝廷,於義為得,於時為宜。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焉。夫權不失幾,功不猒速,願其圖之。 」帝立既非紹意,竟不能從。

〔一〕 左傳,周襄王出奔於鄭,狐偃言於晉文公曰:「求諸侯莫 如勤王,諸侯信之,且大義也。繼文之業而信宣於諸侯,今為可矣。」文公從之,納襄王,遂 成霸業。
〔二〕 九州春秋圖字公則。
〔三〕 史記曰,蒯通曰:「秦失其鹿,天下共追之,高才者先得 焉。」

  紹有三子:譚字顯思,熙字顯雍,尚字顯甫。譚長而惠,尚少而美。紹後妻劉有寵, 而偏愛尚,數稱於紹,紹亦奇其姿容,欲使傳嗣。乃以譚繼兄後,出為青州刺史。沮授諫曰: 「世稱萬人逐兔,一人獲之,貪者悉止,分定故也。〔一〕且年均以賢,德均則卜,古之制也 。〔二〕願上惟先代成(則)〔敗〕之誡,下思逐兔分定之義。若其不改,禍始此矣。」紹曰 :「吾欲令諸子各據一州,以視其能。」於是以中子熙為幽州刺史,外甥高幹為并州刺史。

〔一〕 慎子曰:「兔走於街,百人追之,貪人具存,人莫之非者 ,以兔為未定分也。積兔滿巿,過不能顧,非不欲兔也,分定之後,雖鄙不爭。」子思子、商 君書並載,其詞略同。
〔二〕 左傳曰:「王后無嫡則擇立長,年鈞以德,德鈞以卜。 」

  建安元年,曹操迎天子都許,乃下詔書於紹,責以地廣兵多而專自樹黨,不聞勤王之 師而但擅相討伐。紹上書曰:

    臣聞昔有哀歎而霜隕,〔一〕悲哭而崩城者。〔二〕每讀其書,謂為信然,於今 況之,乃知妄作。何者?臣出身為國,破家立事,至乃懷忠獲釁,抱信見疑,晝夜長吟,剖肝 泣血,曾無崩城隕霜之應,故鄒衍、杞婦何能感徹。

〔一〕 淮南子曰:「鄒衍事燕惠王盡忠,左右譖之,仰天而哭。 夏五月,天為降霜。」
〔二〕 齊莊公攻莒,為五乘之賓,而杞梁獨不預。歸而不食,其 母曰:「食!汝生而無義,死而無名,則雖非五乘,孰不汝笑?生而有義,死而有名,則五乘 之賓盡汝下也。」及與莒戰,梁遂鬥殺二十七人而死。妻聞而哭,城為之茼荈足陘妤Y。見說 苑。

    臣以負薪之資,〔一〕拔於陪隸之中,〔二〕奉職憲臺,擢授戎校。常侍張讓等 滔亂天常,侵奪朝威,賊害忠德,扇動姦黨。故大將軍何進忠國疾亂,義心赫怒,以臣頗有一 介之節,可責以鷹犬之功,故授臣以督司,諮臣以方略。臣不敢畏憚強禦,避禍求福,與進合 圖,事無違異。忠策未盡而元帥受敗,〔三〕太后被質,宮室焚燒,陛下聖德幼沖,親遭厄困 。時進既被害,師徒喪沮,臣獨將家兵百餘人,抽戈承明,竦劍翼室,〔四〕虎叱群司,奮擊 凶醜,曾不浹辰,罪人斯殄。〔五〕此誠愚臣效命之一驗也。

〔一〕 負薪謂賤人也。禮記曰:「問士之子長幼,長曰能負薪矣 ,幼曰未能負薪。」
〔二〕 陪,重也。左傳曰:「王臣公,公臣卿,卿臣大夫,大夫 臣士,士臣皁,皁臣隸,隸臣僚,僚臣僕,僕臣臺。」又曰:「是無陪臺也。」陪隸猶陪臺 。
〔三〕 元帥謂何進。
〔四〕 山陽公載記曰:「紹與王匡等并力入端門,於承明堂上格 殺中常侍高望等二人。」尚書曰:「延入翼室。」孔安國注:「翼,明也。室謂路寢。 」
〔五〕 浹,匝也。左傳曰:「浹辰之閒。」杜預曰:「十二日也 。」

    會董卓乘虛,所圖不軌。臣父兄親從,並當大位,〔一〕不憚一室之禍,苟惟寧 國之義,故遂解節出奔,創謀河外。〔二〕時卓方貪結外援,招悅英豪,故即臣勃海,申以軍 號,〔三〕則臣之與卓,未有纖芥之嫌。若使苟欲滑泥揚波,偷榮求利,〔四〕則進可以享竊 祿位,退無門戶之患。然臣愚所守,志無傾奪,故遂引會英雄,興師百萬,飲馬孟津,歃血漳 河。〔五〕會故冀州牧韓馥懷挾逆謀,欲專權埶,絕臣軍糧,不得踵係,至使猾虜肆毒,害及 一門,尊卑大小,同日并戮。鳥獸之情,猶知號呼。〔六〕臣所以蕩然忘哀,貌無隱戚者,〔 七〕誠以忠孝之節,道不兩立,顧私懷己,不能全功。斯亦愚臣破家徇國之二驗也。

〔一〕 謂叔隗為太傳,從兄基為太僕。
〔二〕 河外,河南。
〔三〕 即謂就拜也。山陽公載記曰:「董卓以紹為前將軍,封邟 鄉侯。紹受侯,不受前將軍。」
〔四〕 滑,混也。楚詞:「滑其泥,揚其波。」
〔五〕 獻帝春秋曰:「紹合冀州十郡守相,眾數十萬,登壇歃血 ,盟曰:『賊臣董卓,承漢室之微,負兵甲之眾,陵越帝城,跨蹈王朝,幽鴆太后,戮殺弘農 ,提挈幼主,越遷秦地,殘害朝臣,斬刈忠良,焚燒宮室,蒸亂宮人,發掘陵墓,虐及鬼神, 過惡烝皇天,濁穢薰后土。神祇怨恫,無所憑恃,兆人泣血,無所控告,仁賢之士,痛心疾首 ,義士奮發,雲興霧合,咸欲奉辭伐罪,躬行天誅。凡我同盟之後,畢力致命,以伐凶醜,同 獎王室,翼戴天子。有渝此盟,神明是殛,俾墜其師,無克祚國!』」。
〔六〕 禮記曰:「凡生天地之閒者,有血氣之屬必有知,有知之 屬莫不知愛其類。今是(夫)〔大〕鳥獸則失喪其群匹,越月踰時焉,則必反巡過其故鄉,翔 回焉,鳴號焉,蹢躅焉,踟躕焉,然後乃能去之。小者至於燕爵,猶有啁中妊撞j,然後乃能 去之。」
〔七〕 隱,憂也。

    又黃巾十萬焚燒青、兗、黑山、張楊蹈藉冀城。臣乃旋師,奉辭伐畔。金鼓未震 ,狡敵知亡,故韓馥懷懼,謝咎歸土,張楊、黑山同時乞降。臣時輒承制,竊比竇融,以議郎 曹操權領兗州牧。〔一〕會公孫瓚師旅南馳,陸掠北境,臣即星駕席卷,與瓚交鋒。假天之威 ,每戰輒克。臣備公族子弟,生長京輦,頗聞俎豆,不習干戈;加自乃祖先臣以來,世作輔弼 ,咸以文德盡忠,得免罪戾。臣非與瓚角戎馬之埶,爭戰陣之功者也。誠以賊臣不誅,春秋所 貶,〔二〕苟云利國,專之不疑。〔三〕故冒踐霜雪,不憚劬勤,實庶一捷之福,以立終身之 功。社稷未定,臣誠恥之。太僕趙岐銜命來征,宣明陛下含弘之施,蠲除細故,與下更新,奉 詔之日,引師南轅。〔四〕是臣畏怖天威,不敢怠慢之三驗也。

〔一〕 竇融行西河五郡大將軍事,以梁統為武威太守。
〔二〕 公羊傳曰:「趙盾弒其君夷皋。弒者趙穿也。曷為加之趙 盾?不討賊也。趙盾曰:『天乎!予無辜。』史曰:『爾為仁為義,人弒爾君,而復國不討賊 ,非弒如何?』」
〔三〕 左傳曰:「苟利社稷,專之可也。」
〔四〕 左傳曰:「令尹南轅反旆。」杜預曰:「回軍南向。 」

    又臣所上將校,率皆清英宿德,令名顯達,登鋒履刃,死者過半,勤恪之功,不 見書列。而州郡牧守,競盜聲名,懷持二端,優游顧望,皆列土錫圭,跨州連郡,是以遠近狐 疑,議論紛錯者也。臣聞守文之世,德高者位尊;倉卒之時,功多者賞厚。陛下播越非所,洛 邑乏祀,海內傷心,志士憤惋。是以忠臣肝腦塗地,肌膚橫分而無悔心者,義之所感故也。今 賞加無勞,以攜有德;〔一〕杜黜忠功,以疑眾望。斯豈腹心之遠圖?將乃讒慝之邪說使之然 也?臣爵為通侯,位二千石。殊恩厚德,臣既叨之,豈敢闚覬重禮,以希彤弓玈矢之命哉?〔 二〕誠傷偏裨列校,勤不見紀,盡忠為國,鬫身奐^。斯蒙恬所以悲號於邊獄,〔三〕白起歔 欷於杜郵也。〔四〕太傅日磾位為師保,任配東征,而耗亂王命,〔五〕寵任非所,凡所舉用 ,皆眾所捐棄。而容納其策,以為謀主,令臣骨肉兄弟,還為讎敵,交鋒接刃,搆難滋甚。臣 雖欲釋甲投戈,事不得已。誠恐陛下日月之明,有所不照,四聰之聽有所不聞,乞下臣章,咨 之群賢,使三槐九棘,議臣罪戾。〔六〕若以臣今行權為釁,則桓、文當有誅絕之刑;〔七〕 若以眾不討賊為賢,則趙盾可無書弒之貶矣。臣雖小人,志守一介。若使得申明本心,不愧先 帝,則伏首歐刀,褰衣就鑊,臣之願也。惟陛下垂尸鳩之平,〔八〕絕邪諂之論,無令愚臣結 恨三泉。〔九〕

〔一〕 攜,離也。
〔二〕 左氏傳曰:「王命尹氏策晉文公為侯伯,賜之大路之服, 戎路之服,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
〔三〕 史記曰,胡亥遣使者殺蒙恬,恬不肯死,使者即以屬吏, 繫於陽周。恬喟然太息曰:「恬罪當死矣。起臨洮屬之遼東,城萬餘里。此其中不能無絕地脈 ,此乃恬之罪也!」遂吞藥自殺。
〔四〕 史記曰,秦王免白起為士伍,遷之陰密。白起既行,出咸 陽西門十里,至杜郵,秦王乃使使者賜之劍,自裁。
〔五〕 三輔決錄注曰:「馬日磾字翁叔,馬融之族子。少傳融業 ,以才學進,歷位九卿,遂登台輔。」獻帝春秋曰:「日磾假節東征,循撫州郡。術在壽春, 不肅王命,侮慢日磾,借節觀之,因奪不還,從術求去,而術不遣,既以失節屈辱,憂恚而死 。」
〔六〕 周官曰:「三槐,三公(匹)〔位〕焉。左九棘,孤卿大 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鄭玄注曰:「槐之言懷也,言懷來人於此欲與謀也。樹 棘以為位者,取其赤心而外刺,象以赤心有刺也。」
〔七〕 齊桓、晉文時,周室弱,諸侯不朝,桓、文權行征伐,率 諸侯以朝天子。
〔八〕 尸鳩,鴶鵴也。詩國風曰:「尸鳩在桑,其子七兮,叔人 君子,其儀一兮。」毛萇注曰:「尸鳩之養其子,旦從上下,暮從下上,平均如一。言善人君 子執義亦如此。」
〔九〕 三者,數之小終,言深也。前書曰:「下錮三泉。 」

  於是以紹為太尉,封鄴侯。〔一〕時曹操自為大將軍,紹恥為之下,〔二〕偽表辭不 受。操大懼,乃讓位於紹。二年,使將作大匠孔融持節拜紹大將軍,錫弓矢節鉞,虎賁百人, 〔三〕兼督冀、青、幽、并四州,然後受之。

〔一〕 獻帝春秋曰:「使將作大匠孔融持節之鄴,拜太尉紹為大 將軍,改封鄴侯。」
〔二〕 大尉位在大將軍上。初,武帝以衛青征伐有功,以為大將 軍,欲尊寵之,故置大司馬官號以冠之。其後霍光、王鳳等皆然。明帝以弟東平王蒼有賢材, 以為驃騎大將軍,以王故,位公上。和帝以舅竇憲征匈奴,還遷大將軍,在公上,以勳戚者不 拘常例焉。
〔三〕 禮含文嘉曰:「九錫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器,四 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之士百人,七曰斧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春秋元命苞曰「 賜虎賁得專征伐,賜斧鉞得誅」也。

  紹每得詔書,患有不便於己,乃欲移天子自近,使說操以許下埤〔一〕溼,洛陽殘破 ,宜徙都甄城,〔二〕以就全實。操拒之。田豐說紹曰:「徙都之計,既不克從,宜早圖許, 奉迎天子,動託詔令,響號海內,此筭之上者。不爾,終為人所禽,雖悔無益也。」紹不從。 四年春,擊公孫瓚,遂定幽土,事在瓚傳。

〔一〕 埤亦下也。音婢。
〔二〕 甄音絹。

  紹既并四州之地,眾數十萬,而驕心轉盛,貢御稀簡。主簿耿包密白紹曰:「赤德衰 盡,袁為黃胤,宜順天意,〔一〕以從民心。」紹以包白事示軍府僚屬,議者以包妖妄宜誅。 紹知眾情未同,不得已乃殺包以弭其跡。於是簡精兵十萬,騎萬匹,欲出攻許,以審配、逢紀 統軍事,田豐、荀諶及南陽許攸為謀主,顏良、文醜為將帥。沮授進說曰:「近討公孫,師出 歷年,百姓疲敝,倉庫無積,賦役方殷,此國之深憂也。宜先遣使獻捷天子,務農逸人。若不 得通,乃表曹操隔我王路,然後進屯黎陽,漸營河南,益作舟船,繕修器械,分遣精騎,抄其 邊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如此可坐定也。」郭圖、審配曰:「兵書之法,十圍五攻,敵 則能戰。〔二〕今以明公之神武,連河朔之強眾,以伐曹操,(兵)〔其〕埶譬若覆手。〔三 〕今不時取,後難圖也。」授曰:「蓋救亂誅暴,謂之義兵;恃眾憑強,謂之驕兵。義者無敵 ,驕者先滅。〔四〕曹操奉迎天子,建宮許都。今舉師南向,於義則違。且廟勝之策,不在彊 弱。〔五〕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練,非公孫瓚坐受圍者也。今棄萬安之術,而興無名之師〔 六〕,竊為公懼之。」圖等曰:「武王伐紂,不為不義;況兵加曹操,而云無名!且公師徒精 勇,將士思奮,而不及時早定大業,所謂『天與不取,反受其咎』。〔七〕此越之所以霸,吳 之所以滅也。監軍之計,在於(將軍)〔持牢〕,而非見時知幾之變也。」紹納圖言。圖等因 是譖沮授曰:「授監統內外,威震三軍,若其浸盛,何以制之!夫臣與主同者〔昌,主與臣同 者〕亡,此黃石之所忌也。〔八〕且御眾於外,不宜知內。」〔九〕紹乃分授所統為三都督, 使授及郭圖、淳于瓊各典一軍,未及行。

〔一〕 獻帝春秋曰:「袁,舜後。黃應代赤,故包有此言。 」
〔二〕 十倍則圍之,五倍則攻之。
〔三〕 前書陸賈謂南越王曰:「越殺王降漢,如反覆手耳。 」
〔四〕 前書魏相上書曰:「救亂誅暴,謂之義兵。兵義者王。敵 加於己,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爭恨小故,不勝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 。利人土地貨寶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恃國家之大,矜人庶之眾,欲見威於敵者,謂之驕 兵。兵驕者滅。此非但人事,乃天道也。」
〔五〕 淮南子曰:「運籌於廟堂之中,決勝乎千里之外。 」
〔六〕 前書曰,新城三老說高祖曰:「順德者昌,逆德者亡。兵 出無名,事故不成。」音義曰:「有名,伐有罪也。」
〔七〕 史記范蠡謂句踐曰:「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八〕 臣與主同者,權在於主也。主與臣同者,權在臣也。黃石 者,即張良於下邳圯上所得者,三略也。圯音以之反。
〔九〕 淮南子曰:「國不可從外理,軍不可從中御。」

  五年,左將軍劉備殺徐州刺史車冑,據沛以背曹操。操懼,乃自將征備。田豐說紹曰 :「與公爭天下者,曹操也。操今東擊劉備,兵連未可卒解,今舉軍而襲其後,可一往而定。 兵以幾動,斯其時也。」紹辭以子疾,未得行。豐舉杖擊地曰:「嗟乎,事去矣!夫遭難遇之 幾,而以嬰兒病失其會,惜哉!」紹聞而怒之,從此遂疏焉。

  曹操畏紹過河,乃急擊備,遂破之。備奔紹,紹於是進軍攻許。田豐以既失前幾,不 宜便行,諫紹曰:「曹操既破劉備,則許下非復空虛。且操善用兵,變化無方,眾雖少,未可 輕也。今不如久持之。將軍據山河之固,擁四州之眾,外結英雄,內修農戰,然後簡其精銳, 分為奇兵,〔一〕乘虛迭出,以擾河南,救右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敵疲於奔命,人不 得安業,我未勞而彼已困,不及三年,可坐剋也。今釋廟勝之策而決成敗於一戰,若不如志, 悔無及也。」紹不從。豐強諫忤紹,紹以為沮眾,遂械繫之。乃先宣檄曰:

〔一〕 孫子兵法曰:「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也。」注云:「正 者當敵,奇者擊其不備。」

    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曩者強秦弱主,趙高執柄,專制朝命, 威福由己,終有望夷之禍,汙辱至今。〔一〕及臻呂后,祿、產專政,擅斷萬機,決事禁省, 下陵上替,海內寒心。於是絳侯、朱虛興威奮怒,誅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道化興隆,光明 融顯。此則大臣立權之明表也。〔二〕

〔一〕 始皇崩,胡亥立,趙高為丞相。胡亥夢白虎齧其左驂馬, 殺之,心不樂。問占夢,卜涇水為崇,胡亥乃齋望夷宮。趙高令其素F樂逼胡亥使自殺。張華 云:「望夷之宮在長陵西北長平觀,東臨涇水,作之以望北夷。」事見史記。
〔二〕 呂后專制,以兄子祿為趙王、上將軍,產為梁王、相國, 各領南北軍。呂后崩,欲為亂,絳侯周勃、朱虛侯劉章等共誅之,立文帝,廟稱太宗。左傳閔 子馬曰:「下陵上替,能無亂乎?」

    司空曹操祖父騰,故中常侍,與左悺、徐璜並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人。〔 一〕父嵩,乞秈熅i,〔二〕因臧買位,輿金輦寶,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操(姦 )〔贅〕閹遺醜,本無令德,僄狡鋒俠,好亂樂禍。〔三〕幕府董統鷹揚,埽夷凶逆,〔四〕 續遇董卓侵官暴國,〔五〕於是提劍揮鼓,發命東夏,廣羅英雄,棄瑕錄用,故遂與操參咨策 略,謂其鷹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慮,輕進易退,傷夷折衄,數喪師徒。〔六〕幕府 輒復分兵命銳,修完補輯,表行東郡太守、兗州刺史,被以虎文,〔七〕授以偏師,眼N威柄 ,冀獲秦師一克之報。〔八〕而遂乘資跋扈,肆行酷烈,割剝元元,殘賢害善。〔九〕故九江 太守邊讓,英才俊逸,以直言正色,論不阿諂,身被梟懸之戮,妻孥受灰滅之咎。自是士林憤 痛,人怨天怒,一夫奮臂,舉州同聲,故躬破於徐方,地奪於呂布,〔一0〕彷徨東裔,蹈據 無所。幕府惟強幹弱枝之義,且不登畔人之黨,〔一一〕故復援旍擐甲,席卷赴征,金鼓響震 ,布眾破沮,〔一二〕拯其死亡之患,復其方伯之任。是則幕府無德於兗土,而有大造於操也 。〔一三〕

〔一〕 貪財為饕,貪食為餮。悺音烏板反。
〔二〕 續漢志曰:「嵩字巨高。靈帝時賣官,嵩以貨得拜大司農 、大鴻臚,代崔烈為太尉。」魏志曰:「嵩,騰養子,莫能審其生出本末。」曹瞞傳及郭頒代 語並云嵩,夏侯氏子,惇之叔父。魏太祖於惇為從父兄弟也。「炕v亦「乞」也。
〔三〕 方言曰:「僄,輕也。」魏志曰:「操少機警有權數,而 任俠放蕩,不修行業。」鋒俠言如其鋒之利也。僄音方妙反。或作「剽」,劫財物也,音同 。
〔四〕 謂紹誅諸閹人,無少長皆斬之。
〔五〕 左傳:「侵官冒也。」
〔六〕 字書曰:「佻,輕也。」魏志曰:「操引兵西,將據成皋 ,到滎陽汴水,遇卓將徐榮,戰不利,士卒死傷多,操為流矢所中,所乘馬被創。曹洪以馬與 操,得夜遁,又為呂布所敗。」 
〔七〕 續漢志曰:「虎賁將,冠鶡冠,虎文單衣。襄邑歲獻織成 虎文衣。」
〔八〕 秦穆公使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伐鄭,晉襄公敗諸殽, 執孟明等。文嬴請而舍之,歸於秦。穆公復用孟明伐晉,晉人不敢出,封殽尸而還。事見左傳 。
〔九〕 太公金匱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今海內陸沈於殷久 矣,何乃急於元元哉?」
〔一0〕魏志曰:「陶謙為徐州牧,操初征之,下十餘城。後復征 謙,收五城,遂略地至東海。還過郯,會張邈與陳宮畔迎呂布,郡縣皆應。布西屯濮陽而操攻 之,布出兵戰,操兵奔,陣亂,馳突火出,墜馬燒左手掌,司馬樓異扶操上馬,遂得引去。 」
〔一一〕強幹弱枝,解見班固傳。左傳宋大夫魚石等以宋彭城畔屬 楚,經書「宋彭城」,傳曰「非宋地,追書也,且不登畔人也」。杜預注曰:「登,成也。 」
〔一二〕左傳曰:「擐甲執兵。」杜預注曰:「擐,貫也。」前書 楊雄曰:「雲徹席卷,後無餘災。」魏志曰:「操襲定陶未拔,會布至,擊破之。布將薛蘭、 李封屯鉅野,操攻之。布救蘭敗,布走。布復與陳宮將萬餘人(乘)〔來〕戰,操時兵少,設 伏縱奇兵擊,大破之。布夜走,東奔劉備。」
〔一三〕左傳使呂相絕秦曰:「秦師克還無害,則是我有大造於西 也。」杜預注曰:「造,成也。」

    會後鑾駕東反,群虜亂政。時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離局,〔一〕故使從事中 郎徐勳就發遣操,使繕修郊廟,翼衛幼主。而便放志專行,威劫省禁,卑侮王僚,敗法亂紀, 坐召三臺,專制朝政,〔二〕爵賞由心,刑戮在口,所愛光五宗,所怨滅三族,〔三〕群談者 受顯誅,腹議者蒙隱戮,〔四〕道路以目,百辟鉗口,〔五〕尚書記期會,公卿充員品而已。 〔六〕

〔一〕 北鄙之儆謂公孫瓚攻紹也。左傳曰:「局部也。」杜預注 曰:「遠其部曲為離局。」
〔二〕 晉書曰:「漢官尚書為中臺,御史為憲臺,謁者為外臺, 是謂三臺。」
〔三〕 五宗謂上至高祖,下及孫。三族謂父族、母族、妻族 。
〔四〕 大農顏異與張湯有隙,人告異,湯推異與客言詔令下有不 便者,異不言,微反脣。湯遂奏,異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非,論死,見前書。
〔五〕 國語曰:「厲王虐,國人謗王。邵公告王曰:『人不堪命 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周書曰:「賢哲鉗口 ,小人鼓舌。」何休注公羊傳曰:「柑,以木銜其口也。」「鉗」或作「柑」,音渠廉反 。
〔六〕 前書賈誼曰:「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閒,以為大故 。」

    故太尉楊彪,歷典二司,元綱極位。〔一〕操因睚眥,被以非罪,篣楚并兼,五 毒俱至,〔二〕觸情放慝,不顧憲章。又議郎趙彥,忠諫直言,議有可納,故聖朝含聽,改容 加錫。操欲迷奪時明,杜絕言路,擅收立殺,不俟報聞。又梁孝王先帝母弟,墳陵尊顯,松柏 桑梓猶宜恭肅。操率將吏士,親臨發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寶,至令聖朝流涕,士民傷懷。〔 三〕又署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毀突,無骸不露。身處三公之官,而行桀虜之態,汙國 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細政苛慘,科防互設,矰繳充蹊,阬阱塞路,舉手挂網羅,動足蹈機埳 ,是以兗、豫有無聊之人,帝都有呼嗟之怨。〔四〕

〔一〕 續漢書曰:「彪代董卓為司空,又代黃琬為司徒。時袁術 僭亂,操託彪與術婚姻,誣以欲圖廢置,奏收下獄,劾以大逆。」
〔二〕 獻帝春秋曰:「收彪下獄考實,遂以策罷。」
〔三〕 前書曰,孝文皇帝竇皇后生孝景帝、梁孝王武。
〔四〕 管子曰:「天下無道,人在爵位者皆不自聊生。」

    歷觀古今書籍所載,貪殘虐烈無道之臣,於操為甚。莫府方詰外姦,未及整訓, 加意含覆,冀可彌縫。〔一〕而操豺狼野心,潛包禍謀,〔二〕乃欲橈折棟梁,孤弱漢室,〔 三〕除忠害善,專為梟雄。往歲伐鼓北征,討公孫瓚,強禦桀逆,拒圍一年。操因其未破,陰 交書命,欲託助王師,以見掩襲,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濟。會行人發露,瓚亦梟夷,故使鋒芒 挫縮,厥圖不果。屯據敖倉,阻河為固,〔四〕乃欲運螳蜋之斧,禦隆車之隧。〔五〕莫府奉 漢威靈,折衝宇宙,長戟百萬,胡騎千群,奮中黃、育、獲之士,〔六〕騁良弓勁弩之埶,〔 七〕并州越太行,〔八〕青州涉濟、漯,〔九〕大軍汎黃河以角其前,荊州下宛、葉而掎其後 。〔一0〕雷震虎步,並集虜廷,若舉炎火以焚飛蓬,〔一一〕覆滄海而注熛炭,〔一二〕有 何不消滅者哉?

〔一〕 左傳曰:「彌縫敝邑。」杜預注曰:「彌縫猶補合。 」 
〔二〕 左傳曰,楚司馬子良生子越椒,令尹子文曰:「必殺之。 是子也,熊虎之狀而豺狼之聲,弗殺必滅若敖氏。諺曰『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畜乎! 」
〔三〕 周易「棟橈之凶,不可有以輔」也。
〔四〕 獻帝春秋曰:「操引軍造河,託言助紹,實圖襲鄴,以為 瓚援。會瓚破滅,紹亦覺之,以軍退,屯于敖倉。」
〔五〕 韓詩外傳曰:「齊莊公獵,有螳蜋舉足將持其輪,問其御 曰:『此何蟲?』對曰:『此螳蜋也。此蟲知進而不知退,不量其力而輕就敵。』公曰:『此 為天下勇士矣。』迴車避之,勇士歸焉。」亦見淮南子。又莊子曰:「螳蜋怒臂以當車轍,不 知其不勝任也。」隧,道也。
〔六〕 尸子曰:「〔中〕黃伯曰:『我左執太行之獶,右執彫虎 ,唯象未試。』」史記范睢說秦昭王「烏獲、任鄙之力,慶忌、夏育之勇」也。
〔七〕 文子曰:「狡兔得而獵犬烹,高鳥盡而良弓臧。」史記蘇 秦說韓王曰:「天下之強弓勁弩,皆從韓出。」
〔八〕 紹甥高幹為并州刺史,故言越太行山而來助。
〔九〕 紹長子譚為青州刺史。濟,漯,二水名,在今齊州界。漯 音他合反。
〔一0〕賈逵注國語曰:「從後牽曰掎。」音居蟻反。左傳曰「晉 人角之,諸戎掎之」是也。荊州謂劉表也。與紹交,故云下宛、葉。
〔一一〕楚詞曰:「離憂患而乃寤,若縱火於秋蓬。」
〔一二〕黃石公三略曰:「夫以義而討不義,若決河而沈熒火,其 剋必也。」

    當今漢道陵遲,綱弛網絕,操以精兵七百,圍守宮闕,外稱陪衛,內以拘質,懼 篡逆之禍,因斯而作。乃忠臣肝腦塗地之秋,烈士立功之會也。可不勗哉!〔一〕

〔一〕 據陳琳集,此檄陳琳之詞也。魏志曰:「琳字孔璋,廣陵 人,避難冀州,袁紹使典文章。紹敗,歸太祖。太祖謂曰:『卿昔為本初移書,但可罪狀孤而 已,惡惡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琳謝罪。太祖愛其才而不咎也。」流俗本此下有「陳琳 之辭」者,非也。

  乃先遣顏良攻曹操別將劉延於白馬,〔一〕紹自引兵至黎陽。沮授臨行,會其宗族, 散資財以與之。曰:「埶存則威無不加,埶亡則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曹操士馬不 敵,君何懼焉?」授曰:「以曹兗州之明略,又挾天子以為資,我雖剋伯珪,眾實疲敝,而主 驕將部A軍之破敗,在此舉矣。楊雄有言:『六國蚩蚩,為嬴弱姬。』今之謂乎!」〔二〕曹 操遂救劉延,擊顏良斬之。〔三〕紹乃度河,壁延津南。〔四〕沮授臨船歎曰:「上盈其志, 下務其功,悠悠黃河,吾其濟乎!」遂以疾退,紹不許而意恨之,復省其所部,并屬郭圖。

〔一〕 白馬,縣,屬東郡,今滑州縣也,故城在今縣東。
〔二〕 法言之文也。嬴,秦姓也。姬,周姓。方言:「蚩,悖也 。」六國悖惑,侵弱周室,終為秦所併也。
〔三〕 蜀志曰:「曹公使張遼及關羽為先鋒,羽望見良麾蓋,策 馬刺良萬眾之中,斬其首還,諸將莫能當,遂解白馬圍。」
〔四〕 酈元水經注曰:「漢孝文時河決酸棗,東潰金堤,大發卒 塞之,武帝作瓠子之歌,皆謂此口也。」又東北謂之延津。杜預注左傳:「陳留酸棗縣北有延 津。」

  紹使劉備、文醜挑戰,曹操又擊破之,斬文醜。再戰而禽二將,紹軍中大震。操還屯 官度,〔一〕紹進保陽武。〔二〕沮授又說紹曰:「北兵雖眾,而勁果不及南軍;南軍穀少, 而資儲不如北。南幸於急戰,北利在緩師。宜徐持久,曠以日月。」紹不從。連營稍前,漸逼 官度,遂合戰。操軍不利,〔三〕復還堅壁。紹為高櫓,起土山,射營中,〔四〕〔營中〕皆 蒙楯而行。〔五〕操乃發石車擊紹樓,皆破,軍中呼曰「霹靂車」。〔六〕紹為地道欲襲操, 操輒於內為長塹以拒之。又遣奇兵襲紹運車,大破之,盡焚其穀食。

〔一〕 官度在今鄭州中牟縣北。酈元水經云:「莨蕩渠經曹公壘 北,有高臺謂之官度臺,在中牟城北,俗謂之中牟臺。」
〔二〕 陽武,今鄭州縣。
〔三〕 魏志曰:「連營稍進,前依沙瓷A東西數十里為屯。操亦 分營與相當。」
〔四〕 釋名曰:「樓櫓者,露上無覆屋也。」今官度臺北土山猶 在,臺之東,紹舊營遺基並存焉。
〔五〕 楯,今之旁排也。楊雄羽獵賦曰:「蒙楯負羽。」獻帝春 秋曰:「紹令軍中各持三尺繩,曹操誠禽,但當縛之。」
〔六〕 以其發石聲震烈,呼為霹靂,即今之拋車也。拋音普孝反 。

  相持百餘日,河南人疲困,多畔應紹。紹遣淳于瓊等將兵萬餘人北迎糧運。沮授說紹 可遣蔣奇別為支軍於表,以絕曹操之鈔。〔一〕紹不從。許攸進曰:「曹操兵少而悉師拒我, 許下餘守埶必空弱。若分遣輕軍,星行掩襲,許拔則操(為)成禽。如其未潰,可令首尾奔命 ,破之必也。」紹又不能用。會攸家犯法,審配收繫之,攸不得志,遂奔曹操,而說使襲取淳 于瓊等,瓊等時宿在烏巢,〔二〕去紹軍四十里。操自將步騎五千人,夜往攻破瓊等,悉斬之 。〔三〕

〔一〕 以支軍為瓊等表援。
〔二〕 烏巢,地名,在滑州酸棗城東。
〔三〕 曹瞞傳曰:「公聞許攸來,跣出迎之。攸勸公襲瓊等,公 大喜,乃選精銳步騎,皆執袁軍旗幟,銜枚縛馬口,夜從閒道出,人把束薪。所歷道問者,語 之曰:『袁公恐曹操鈔掠後軍,還兵以益備。』問者信以為然。既至,圍屯,大放火,營中驚 亂,大破之,盡燔其糧穀寶貨,斬督將(睢)〔眭〕元進等,割得將軍淳于仲簡鼻,殺士卒千 餘人,皆取鼻,牛馬割唇舌,以示紹軍。將士皆惶懼。」

  初,紹聞操擊瓊,謂長子譚曰:「就操破瓊,吾拔其營,彼固無所歸矣。」乃使高覽 、張郃等攻操營,不下。〔一〕二將聞瓊等敗,遂奔操。於是紹軍驚擾,大潰。紹與譚等幅巾 乘馬,與八百騎度河,至黎陽北岸,入其將軍蔣義渠營。至帳下,把其手曰:「孤以首領相付 矣。」義渠避帳而處之。使宣令焉。眾聞紹在,稍復集。餘眾偽降,曹操盡阬之,前後所殺八 萬人。

〔一〕 魏志曰:「張郃字雋文,河閒鄚人也。郃說紹曰:『曹公 精兵往,必破瓊等,則事去矣。』郭圖曰:『郃計非也,不如攻其本營。』郃曰:『曹公營固 ,攻之必不拔。若瓊等見禽,吾屬盡為虜矣。』紹但遣輕騎救瓊,而以重兵攻太祖營,不能下 。太祖果破瓊等。紹軍潰,圖慚,又更譖郃快軍敗,郃懼,歸太祖。」

  沮授為操軍所執,乃大呼曰:「授不降也,為所執耳。」操見授謂曰:「分野殊異, 遂用圮絕,不圖今日乃相得也。」授對曰:「冀州失策,自取奔北。授知力俱困,宜其見禽。 」操曰:「本初無謀,不相用計。今喪亂過紀,〔一〕國家未定,方當與君圖之。」授曰:「 叔父、母、弟懸命袁氏,若蒙公靈,速死為福。」操歎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慮也。」遂 赦而厚遇焉。授尋謀歸袁氏,乃誅之。

〔一〕 十二年曰紀。

  紹外寬雅有局度,憂喜不形於色,而性矜愎自高,〔一〕短於從善,故至於敗。及軍 還,或謂田豐曰:「君必見重。」豐曰:「公貌寬而內忌,不亮吾忠,而吾數以至言迕之。若 勝而喜,必能赦我,戰敗而怨,內忌將發。若軍出有利,當蒙全耳,今既敗矣,吾不望生。」 紹還,曰:「吾不用田豐言,果為所笑。」遂殺之。〔二〕

〔一〕 愎音平逼反。
〔二〕 先賢行狀曰:「紹謂逢紀曰:『冀州人聞吾軍敗,皆當念 吾;唯田別駕前諫止吾,與眾不同,吾亦慚之。』紀復曰:『豐聞將軍之退,拍手大笑,喜其 言之中也。』紹於是有害豐之意。初,太祖聞豐不從戎,喜曰:『紹必敗矣。』及紹奔遁,復 曰:『向使紹用其別駕計,尚未可知也。』」

  官度之敗,審配二子為曹操所禽。孟岱與配有隙,因蔣奇言於紹曰:「配在位專政, 族大兵強,且二子在南,必懷反畔。」郭圖、辛評亦為然。紹遂以岱為監軍,代配守鄴。護軍 逢紀與配不睦,〔一〕紹以問之,紀對曰:「配天性烈直,每所言行,慕古人之節,不以二子 在南為不義也,公勿疑之。」紹曰:「君不惡之邪?」紀曰:「先所爭者私情,今所陳者國事 。」紹曰「善」。乃不廢配,配、〔紀〕由是更協。

〔一〕 英雄記曰:「審配任用,與紀不睦,辛評、郭圖皆比於譚 。」評,辛毗兄也。見魏志。

  冀州城邑多畔,紹復擊定之。自軍敗後發病,七年夏,薨。〔一〕未及定嗣,逢紀、 審配宿以驕侈為譚所病,辛評、郭圖皆比於譚而與配、紀有隙。眾以譚長,欲立之。配等恐譚 立而評等為害,遂矯紹遺命,奉尚為嗣。

〔一〕 魏志曰:「紹自軍破後,發病歐血死。」獻帝春秋曰:「 紹為人政寬,百姓德之。河北士女莫不傷怨,市巷揮淚,如或喪親。」典論曰:「袁紹妻劉氏 性酷妒,紹死,僵尸未殯,寵妾五人盡殺之,為死者有知,當復見紹於地下,乃髡頭墨面,以 毀其形。尚又為盡殺死者之家。」

校勘記

二三七三頁 三行 父 成五官中郎將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華嶠漢書作「左中郎將」,見三國志注。袁安傳云「 左中郎」,似失之。
二三七三頁 三行 (紹)壯健好交結 殿本考證引何焯說,謂此 指其父成,衍「紹」字。今據刪。
二三七三頁 七行 除濮陽長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許劭傳稱 紹為濮陽令。
二三七四頁 三行 以紹為佐軍校尉 集解引洪頤烜說,謂何進傳 作「中軍校尉」,蓋勳傳、五行志俱作「佐軍校尉」。按:沈家本謂注引山陽公載記作「中軍 」,獻紀注引亦同,魏志亦作「中軍」,案時有上軍、下軍,則作「中軍」是也。
二三七四頁 六行 淳于瓊為右校尉 按:何進傳作「左軍校尉」 。
二三七四頁一一行 未有不善宣於天下 按:校補引柳從辰說,謂 袁紀「宣」作「害」。
二三七五頁 一行 信太山(陽)平〔陽〕人也 洪亮吉謂「陽平 」應如魏志鮑勳傳作「平陽」。今據改。
二三七五頁 一行 乃引軍還鄉里 按:刊誤謂「軍」當作「歸」 ,或云「軍」字衍。
二三七五頁一一行 (以)〔與〕從弟後將軍術 據刊誤改 。
二三七六頁 三行 少府陰循至將作大匠吳循 按:集解引錢大昕 說,謂獻帝紀「循」皆作「脩」,魏志亦作「吳脩」,當以「脩」為正。
二三七六頁 六行 卓使司隸宣璠(尺)〔盡〕口收之 據汲本、 殿本改。
二三七六頁 八行 胡母班字季友 三國魏志注「季友」作「季皮 」。風俗通卷三作「胡母季皮」。今按:作「皮」是。沈家本謂漢書敘傳,楚人謂虎班。名班 字季皮,猶春秋時鄭罕虎字子皮也。
二三七六頁一二行 亡人二女 按:沈家本謂魏志注作「亡人子二 人」,案下文云「匡抱班二子哭」,則作「二女」者非也。
二三七六頁一五行 忌(方)〔其〕得眾 刊誤謂「方」字無義, 當是「其」字。按:通志正作「其」,今據改。
二三七七頁 四行 何凶逆 刊誤謂「何」當作「阿」。按:嚴可 均全後漢文注「何,負也」。依嚴說,則「何」字不訛。
二三七七頁 六行 紹客逢紀 按:何進傳作「龐紀」。
二三七七頁 九行 外託〔討〕董卓 刊誤謂案文少一「討」字。 按:通志正作「託討董卓」,今據補。
二三七八頁 二行 騎都尉沮授 按:集解引王補說,謂魏志言諫 者耿、閔外,有治中李歷,而無沮授,通鑑從之。
二三七八頁 五行 程渙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魏志「渙」作「 奐」。
二三七九頁一五行 秦伯曰 按:「秦」原訛「泰」,逕據汲本、 殿本改。
二三八一頁 八行 此誠將軍之(羞)〔眷〕 集解引惠棟說, 謂「羞」字誤,當依英雄記作「眷」。今據改。按:三國志 袁紹傳注引英雄記作「眷」。
二三八一頁一0行 大會賓徒於薄落津 校補謂「徒」當作「從」 。按:魏志注引英雄記,作「方與賓客諸將共會」。
二三八一頁一0行 黑山賊干毒 殿本「干」作「于」,下同。按 :朱雋傳亦作「于」。
二三八一頁一四行 紹遂尋山北行 按:張森楷校勘記謂「尋」字 無義,疑當作「循」。
二三八一頁一五行 左髭丈八 按:殿本「丈」作「文」。
二三八二頁 五行 謂之〔薄〕落津 校補引柳從辰說,謂通鑑注 引此作「謂之薄落津」,此脫「薄」字。今據補,與今本水經注合。
二三八二頁一三行 拜紹右將軍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紀 作「後將軍」。
二三八三頁 九行 熙字顯雍 集解引惠棟說,謂「顯雍」當從魏 志注作「顯奕」。按:潘眉三國志考證謂雍熙字相應,作「奕」誤。
二三八三頁一二行 願上惟先代成(則)〔敗〕之誡 集解引惠棟 說,謂「則」依九州春秋當作「敗」。今據改。
二三八六頁 九行 凡我同盟之後 按:刊誤謂案文當云「同盟之 人,既盟之後」,此盟書常文也,誤脫四字。
二三八六頁 九行 神明是殛 按:「殛」原訛「亟」,逕據汲本 、殿本改正。
二三八六頁一一行 今是(夫)〔大〕鳥獸則失喪其群匹 據殿本 改,與今禮記文合。
二三八六頁一六行 張楊黑山同時乞降  按:「楊」原作「揚」 ,前後互岐,逕改正。
二三八七頁 五行 太僕趙岐 按「岐」原訛「歧」,逕改正 。
二三八九頁 四行 三槐三公(匹)〔位〕焉 據汲本、殿本改 。
二三八九頁一五行 以為驃騎大將軍 按:張森楷校勘記謂案明帝 紀及東平王傳並云為驃騎將軍,「大」字蓋衍。
二三九一頁 一行 (兵)〔其〕埶譬若覆手 據汲本改。
二三九一頁 五行 且公師徒精勇 按:校補引柳從辰說,謂閩 本「公」作「今」。
二三九一頁 七行 在於(將軍)〔持牢〕 據殿本改。按:殿本 考證李良裘謂按三國志注中載獻帝傳作「在於持牢」,「將軍」二字傳寫之誤。又集解引王補 說,謂通鑑亦作「持牢」,胡注猶今南人言「把穩」也 。
二三九一頁 八行 夫臣與主同者〔昌主與臣同者〕亡 集解引惠 棟說,謂獻帝傳云「臣與主同者昌,主與臣同者亡」,傳漏「昌主與臣同者」六字。今據補 。
二三九三頁一二行 因臧買位 集解引惠棟說,謂「買」陳琳集 作「假」。今按:文選亦作「假」。
二三九三頁一二行 操(姦)〔贅〕閹遺醜 集解引錢大昕說, 謂「姦」當作「贅」,三國志注及文選並是「贅」字。今據 改。
二三九四頁 一行 獎就威柄 集解引惠棟說,謂文選及魏志注皆 作「獎蹙」,蹙,成也,就亦訓成,與蹙同義。按:殿本「就」訛「蹴」。
二三九四頁 三行 身被梟懸之戮 文選「身」下有「首」字,「 戮」作「誅」。按:下云「妻孥受灰滅之咎」,「身首」「妻孥」相對成文,疑此脫「首」字 。
二三九五頁一一行 布復與陳宮將萬餘人(乘)〔來〕戰 據汲本 、殿本改。
二三九八頁 八行 〔中〕黃伯曰 據刊誤補。
二四00頁 三行 〔營中〕皆蒙楯而行 李慈銘謂「皆」字上當 疊「營中」二字,三國志袁紹傳作「營中皆蒙楯,眾大懼」。今據補。
二四00頁一0行 曹操誠禽 按:刊誤謂「誠」案文當作「成」 。
二四00頁一四行 許拔則操(為)成禽 據刊誤刪。
二四0一頁 六行 還兵以益備 按:校補謂魏志注引曹瞞傳,「 還兵」作「遣兵」。
二四0一頁 七行 斬督將(睢)〔眭〕元進等 集解引惠棟說, 謂「睢」當作「眭」,即眭固也。今據改。
二四0三頁 四行 配〔紀〕由是更協 據集解引蘇輿說補 。
二四0三頁 六行 七年夏薨 按:魏志袁紹傳「夏薨」作「憂死 」。
 
 
 

後漢書卷七十四下

  袁紹劉表列傳第六 十四下
紹子譚

  譚自稱車騎將軍,出軍 黎陽。尚少與其兵,而使逢紀隨之。譚求益兵,審配等又議不與。譚怒,殺逢紀。

  曹操度河攻譚,譚告急於尚,尚乃留審配守鄴,自將助譚,與操相拒於黎陽。自九月 至明年二月,大戰城下,〔一〕譚、尚敗退。操將圍之,乃夜遁還鄴。操進軍,尚逆擊破操, 操軍還許,譚謂尚曰:「我鎧甲不精,故前為曹操所敗。今操軍退,人懷歸志,及其未濟,出 兵掩之,可令大潰,此策不可失也。」尚疑而不許,既不益兵,又不易甲。譚大怒,郭圖、辛 評因此謂譚曰:「使先公出將軍為兄後者,皆是審配之所構也。」譚然之。遂引兵攻尚,戰於 外門。〔二〕譚敗,乃引兵還南皮。〔三〕

〔一〕 郭緣生述征記曰:「黎陽城西袁譚城,城南又有一城,是 曹公攻譚之所築。」
〔二〕 郛郭之門。
〔三〕 南皮,今滄州縣也。章武有北皮亭,故此曰南皮。

  別駕王脩率吏人自青州往救譚,譚還欲更攻尚,問脩曰:「計將安出?」脩曰:「兄 弟者,左右手也。譬人將鬥而斷其右手,曰『我必勝若』,如是者可乎?夫棄兄弟而不親,天 下其誰親之?屬有讒人交鬥其閒,以求一朝之利,願塞耳勿聽也。若斬佞臣數人,復相親睦, 以御四方,可橫行於天下。」譚不從。尚復自將攻譚,譚戰大敗,嬰城固守。〔一〕尚圍之急 ,譚奔平原,而遣潁川辛毗詣曹操請救。〔二〕

〔一〕 前書蒯通曰:「必將嬰城固守。」音義曰:「嬰謂以城自 繞也。」
〔二〕 魏志曰:「辛毗,潁川陽翟人也。譚使毗詣太祖求和,毗 見太祖致譚意。太祖悅,謂毗曰:『譚可信,尚必可克不?』毗對曰:『明公無問信與詐也, 直(言)當論其埶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謂他人能閒其閒,乃謂天下可定於己也。一旦求救 於明公,此可知也。』」

  劉表以書諫譚曰:

    天降災害,禍難殷流,初交殊族,卒成同盟,使王室震蕩,彝倫攸斁。〔一〕是 以智達之士,莫不痛心入骨,傷時人不能相忍也。然孤與太公,志同願等,〔二〕雖楚魏絕邈 ,山河迥遠,〔三〕戮力乃心,共獎王室,〔四〕使非族不干吾盟,異類不絕吾好,此孤與太 公無貳之所致也。功績未卒,太公殂隕,賢胤承統,以繼洪業。宣奕世之德,履丕顯之祚,〔 五〕摧嚴敵於鄴都,揚休烈於朔土,顧定疆宇,虎視河外,凡我同盟,莫不景附。何悟青蠅飛 於竿旌,無忌游於二壘,〔六〕使股肱分成二體,匈膂絕為異身。初聞此問,尚謂不然,定聞 信來,乃知閼伯、實沈之忿已成,棄親即讎之計已決,〔七〕旃旆交於中原,暴尸累於城下。 聞之哽咽,若存若亡。昔三王、五伯,下及戰國,君臣相弒,父子相殺,兄弟相殘,親戚相滅 ,蓋時有之。然或欲以成王業,〔八〕或欲以定霸功,〔九〕皆所謂逆取順守,而徼富強於一 世也。未有棄親即異,兀其根本,而能全於長世者也。

〔一〕 左傳曰:「震蕩播越。」書曰:「彝倫攸斁。」彝,常也 。倫,理也。攸,所也。斁,敗也。
〔二〕 言太公者尊之,謂紹也。
〔三〕 楚,荊州也。魏,冀州也。
〔四〕 左傳曰:「同好惡,獎王室。」杜預曰:「獎,助也。 」
〔五〕 奕,重也,國語曰「奕代載德」。
〔六〕 詩小雅曰:「營營青蠅,止于榛。讒人罔極,構我二人。 」史記,費無忌得寵於楚平王,為太子建少傅,無寵於太子,日夜讒太子於王,欲誅太子。太 子亡奔宋。左傳作「無極」。竿旌、二壘者,謂譚、尚也。
〔七〕 左傳子產曰:「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沈,居 於曠林,不相能也,日尋干戈,以相征討。」
〔八〕 若周公誅管、蔡之類。
〔九〕 若齊桓公殺子糾也。

    昔齊襄公報九世之讎,〔一〕士爸繶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義,君子稱其信。 夫伯游之恨於齊,未若太公之忿於曹也;宣子之臣承業,未若仁君之繼統也。〔二〕且君子違 難不適讎國,交絕不出惡聲,〔三〕況忘先人之讎,棄親戚之好,而為萬世之戒,遺同盟之恥 哉!蠻夷戎狄將有誚讓之言,況我族類,而不痛心邪!

〔一〕 公羊傳曰:「紀侯大去其國。大去者何?滅之也。孰滅之 也?齊滅之。曷為不言齊滅之?為襄公諱也。春秋為賢者諱。何賢於襄公?復讎也。何讎爾? 遠祖也。哀公烹於周,紀侯譖之。遠祖者幾代?九代矣。」史記曰,紀侯譖齊哀公於周,周夷 王烹哀公。其弟靜立,是為胡公。弟獻公立,子武公立,子厲公立,子文公立,子成公立,子 莊公立,子釐公立,子襄公八年,紀遷去其邑,是為九代也。
〔二〕 荀偃,晉大夫也。左傳曰,荀偃將中軍,士爬鶪均A伐齊 。濟河,病目出,及卒,而視不可唅。欒盈曰:「其為未卒事於齊故也?」士盲黎坐瞗G「主 苟終,所不嗣事於齊有如河!」乃瞑受含。伯游,荀偃字也。宣子即士炊],士燮之子,士會 之孫。
〔三〕 左傳曰,公山不狃曰:「君子違難不適讎國。」杜預曰 :「違,奔亡也。」史記樂毅遺燕惠王書曰:「臣聞古之君 子,交絕不出惡聲。」

    夫欲立竹帛於當時,全宗祀於一世,豈宜同生分謗,爭校得失乎?若冀州有不弟 之傲,〔一〕無慚順之節,仁君當降志辱身,以濟事為務。事定之後,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 為高義邪?今仁君見憎於夫人,未若鄭莊之於姜氏;昆弟之嫌,未若重華之於象敖。然莊公卒 崇大隧之樂,象敖終受有鼻之封。願捐棄百痾,追攝舊義,復為母子昆弟如初。〔二〕今整勒 士馬,瞻望鵠立。

〔一〕 左傳曰:「段不弟,故不言弟。」
〔二〕 鄭武公娶於申,曰武姜,生莊公及叔段。莊公寤生,驚姜 氏,遂惡之,愛叔段,欲立之,武公弗許。及莊公立,姜氏為請京,使居之。段繕甲兵,將襲 鄭,夫人將啟之。莊公遂寘姜氏于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既而悔之。潁 考叔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中 ,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洩洩。」遂為母子如初。事見左傳。史記曰 ,舜名重華。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生象。瞽叟愛後妻子,常欲殺舜。舜踐帝位, 封弟象為諸侯。孟子曰:「象至不仁,封諸有鼻。仁人之於其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親 愛之而已矣。」鼻國在永州營道縣北,今猶謂之鼻亭。

  又與尚書諫之,並不從。〔一〕

〔一〕 魏氏春秋載表遺尚書曰:「知變起辛、郭,禍結同生,追 閼伯、實沈之蹤,忘常棣死喪之義,親尋干戈,僵尸流血,聞之哽咽,若存若亡。昔軒轅有涿 鹿之戰,周公有商、奄之師,皆所以翦除穢害而定王業,非強弱之爭,喜怒之忿也。故雖滅親 不尤,誅兄不傷。今二君初承洪業,纂繼前軌,進有國家傾危之慮,退有先公遺恨之負。當唯 曹是務,唯國是康。何者?金木水火剛柔相濟,然後剋得其和,能為人用。今青州天性峭急, 迷於曲直。仁君度數弘廣,綽然有餘,當以大苞小,以優容劣,先除曹操,以平先公之恨,事 定之後,乃議曲直之評,不亦善乎!若留神遠圖,剋己復禮,當振旅長驅,共獎王室。若迷而 不返,遵而無改,則胡夷將有誚讓之言,況我同盟,復能戮力仁君之役哉!此韓盧、東郭自困 於前,而遺田父之獲者也。憤躍鶴望,冀聞和同之聲。若其泰也,則袁族其與漢升降乎!如其 否也,則同盟永無望矣。」表二書並見王粲集。

  曹操遂還救譚,十月至黎陽。尚聞操度河,乃釋平原還鄴。尚將呂曠、高翔畔歸曹氏 ,譚復陰刻將軍印,以假曠、翔。操知譚詐,乃以子整娉譚女以安之,〔一〕而引軍還。

〔一〕 魏志曰,整建安二十二年封郿侯,二十三年薨,無子。黃 初二年,追進爵,謚曰戴公。

  九年三月,尚使審配守鄴,復攻譚於平原。配獻書於譚曰:「配聞良藥苦口而利於病 ,忠言逆耳而便於行。〔一〕願將軍緩心抑怒,終省愚辭。蓋春秋之義,國君死社稷,忠臣死 君命。〔二〕苟圖危宗廟,剝亂國家,親疏一也。〔三〕是以周公垂涕以(斃)〔蔽〕管、蔡 之獄,〔四〕季友歔欷而行叔牙之誅。〔五〕何則?義重人輕,事不獲已故也。昔先公廢黜將 軍以續賢兄,立我將軍以為嫡嗣,上告祖靈,下書譜牒,海內遠近,誰不備聞!何意凶臣郭圖 ,妄畫蛇足〔六〕,曲辭諂媚,交亂懿親。至令將軍忘孝友之仁,襲閼、沈之跡,放兵鈔突, 屠城殺吏,冤魂痛於幽冥,創痍被於草棘。又乃圖獲鄴城,許賞賜秦胡,其財物婦女,豫有分 數。又云:『孤雖有老母,趣使身體完具而已。』聞此言者,莫不悼心揮涕,使太夫人憂哀憤 隔,我州君臣監寐悲歎。誠拱默以聽執事之圖,則懼違春秋死命之節,詒太夫人不測之患,損 先公不世之業。我將軍辭不獲命,以及館陶之役〔七〕。伏惟將軍至孝蒸蒸,發於岐嶷,友于 之性,生於自然,章之以聰明,行之以敏達,覽古今之舉措,睹興敗之徵符,輕榮財於糞土, 貴名(高)〔位〕於丘岳。何意奄然迷沈,墮賢哲之操,〔八〕積怨肆忿,取破家之禍!翹企 延頸,待望讎敵,委慈親於虎狼之牙,以逞一朝之志,豈不痛哉!若乃天啟尊心,革圖易慮, 則我將軍匍匐悲號於將軍股掌之上,配等亦當膩`布體以聽斧鑕之刑。如又不悛,禍將及之。 願熟詳吉凶,以賜環玦。」〔九〕譚不納。

〔一〕 孔子家語曰:「忠言逆耳而利於行。」
〔二〕 左傳晏嬰曰:「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 又晉解楊曰:「受命以出,有死無隕。死而成命,臣之祿也。」
〔三〕 左傳曰「天實剝亂」也。
〔四〕 左傳曰,鄭子太叔曰:「周公殺管叔,放蔡叔。夫豈不愛 ?王室故也。」
〔五〕 公羊傳曰:「公子牙卒。何以不稱弟?殺也,為季子諱殺 也。莊公病,叔牙曰:『魯一生一及,君以知之。慶父存也。』季子曰:『夫何敢?是將為亂 !』和藥而飲之,曰:『公子從吾言而飲此,則可以無為天下戮笑,必有後於魯國。』誅不避 兄弟,君臣之義也。」
〔六〕 戰國策曰:「楚有祠者,賜其舍人酒一卮,相謂曰:『數 人飲之不足,一人飲之有餘,請各畫地為蛇,先成者飲酒。』一人蛇先成,引酒且飲,乃左手 持酒,右手畫蛇,曰:『吾能為之足。』未成,一人蛇成,奪其卮,曰:『蛇固無足,子安能 為足?』遂飲酒。為蛇足者終亡其酒。」
〔七〕 詒,遺也。不世猶言非常也。獻帝春秋曰:「譚尚遂尋干 戈,以相征討。譚軍不利,保于平原,尚乃軍于館陶。譚擊之敗,尚走保險。譚追攻之,尚設 奇伏大破譚軍,僵屍流血不可勝計。譚走還平原。」
〔八〕 墮音許規反。
〔九〕 孫卿子曰:「絕人以玦,反人以環。」

  曹操因此進攻鄴,審配將馮(札)〔禮〕為內應,開突門內操兵三百餘人。〔一〕配 覺之,從城上以大石擊門,門閉,入者皆死。操乃鑿塹圍城,周回四十里,初令淺,示若可越 。配望見,笑而不出爭利。操一夜濬之,廣深二丈,引漳水以灌之。自五月至八月,城中餓死 者過半。尚聞鄴急,將軍萬餘人還救城,操逆擊破之。尚走依曲漳為營,〔二〕操復圍之,未 合,尚懼,遣陰夔、陳琳求降,不聽。尚還走藍口,〔三〕操復進,急圍之。尚將馬延等臨陣 降,眾大潰,尚奔中山。盡收其輜重,得尚印綬節鉞及衣物,以示城中,城中崩沮。審配令士 卒曰:「堅守死戰,操軍疲矣。幽州方至,何憂無主!」操出行圍,配伏弩射之,幾中。〔四 〕以其兄子榮為東門校尉,榮夜開門內操兵,配拒戰城中,生獲配。操謂配曰:「吾近行圍, 弩何多也?」配曰:「猶恨其少。」操曰:「卿忠於袁氏,亦自不得不爾。」意欲活之。配意 氣壯烈,終無撓辭,見者莫不歎息,遂斬之。〔五〕全尚母妻子,還其財寶。高幹以并州降, 復為刺史。

〔一〕 墨子備突篇曰「城百步,一突門。突門用車兩輪,以木朿 之塗其上,維置突門內。度門廣狹之,令人入門四尺,中置窐突,門旁為橐,充灶狀,又置艾 。寇即入,下輪而塞之,鼓橐薰之」也。
〔二〕 漳水之曲。
〔三〕 相州安(楊)〔陽〕縣界有藍嵯山,與鄴相近,蓋藍山之 口。
〔四〕 幾音祈。中音竹仲反。
〔五〕 先賢行狀曰:「是日先縛配將詣帳下,辛毗等逆以馬鞭擊 其頭,罵之曰:『奴,汝今日真死矣。』配顧曰:『狗輩!由汝曹破冀州,恨不得殺汝。』太 祖既有意活配,配無撓辭,辛毗等號哭不已,乃殺之。」

  曹操之圍鄴也,譚復背之,因略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閒,攻尚於中山。尚敗,走 故安從熙,而譚悉收其眾,還屯龍湊。

  十二月,曹操討譚,軍其門。譚夜遁(奔)〔走〕南皮,臨清河而屯。明年正月,急 攻之。譚欲出戰,軍未合而破。譚被髮驅馳,追者意非恆人,趨奔之。〔一〕譚墯馬,顧曰: 「咄,兒過我,我能富貴汝。」言未絕口,頭已斷地。於是斬郭圖等,戮其妻子。

〔一〕 趨音促。

  熙、尚為其將焦觸、張南所攻,奔遼西烏桓。觸自號幽州刺史,驅率諸郡太守令長背 袁向曹,陳兵數萬。殺白馬盟,令曰:「違者斬!」眾莫敢仰視,各以次歃。至別駕代郡韓珩 ,〔一〕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其破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於義闕矣。若乃北面曹 氏,所不能為也!」一坐為珩失色。觸曰:「夫舉大事,當立大義。事之濟否,不待一人,可 卒珩志,以厲事君。」〔二〕曹操聞珩節,甚高之,屢辟不至,卒於家。

〔一〕 珩音行。
〔二〕 先賢行狀曰「珩字子佩,代郡人,清粹有雅量。少喪父母 ,奉養兄姊,宗族稱悌」也。

  高幹復叛,執上黨太守,舉兵守壺口關。〔一〕十一年,曹操自征幹,幹乃留其將守 城,自詣匈奴求救,不得,獨與數騎亡,欲南奔荊州。上洛都尉捕斬之。〔二〕

〔一〕 潞州上黨縣有壺山口,因其險而置關焉。
〔二〕 典論曰:「上洛都尉王琰獲高幹,以功封侯。其妻哭於室 ,以為琰富貴將更娶妾媵故也。」

  十二年,曹操征遼西,擊烏桓。尚、熙與烏桓逆操軍,戰敗走,乃與親兵數千人奔公 孫康於遼東。尚有勇力,先與熙謀曰:「今到遼東,康必見我,我獨為兄手擊之,且據其郡, 猶可以自廣也。」康亦心規取尚以為功,乃先置精勇於廄中,然後請尚、熙。熙疑不欲進,尚 彊之,遂與俱入。未及坐,康叱伏兵禽之,坐於凍地。尚謂康曰:「未死之閒,寒不可忍,可 相與席。」康曰:「卿頭顱方行萬里,何席之為!」遂斬首送之。

  康,遼東人。父度。初避吏為玄兔小吏,稍仕。中平元年,還為本郡守。在職敢殺伐 ,郡中名豪與己夙無恩者,遂誅滅百餘家。因東擊高句驪,西攻烏桓,威行海畔。時王室方亂 ,度恃其地遠,陰獨懷幸。會襄平社生大石丈餘,下有三小石為足,度以為己瑞。〔一〕初平 元年,乃分遼東為遼西、中遼郡,並置太守,越海收東萊諸縣,為營州刺史,〔二〕自立為遼 東侯、平州牧,追封父延為建義侯。立漢二祖廟。承制設壇墠於襄平城南,郊祀天地,藉田理 兵,乘鸞輅九旒旄頭羽騎。建安九年,司空曹操表為奮威將軍,封永寧鄉侯。度死,康嗣,故 遂據遼土焉。

〔一〕 襄平,縣,屬遼東郡,故城在今平州盧龍縣西南。魏志曰 :「時襄平延里社生大石,或謂度曰:『此漢宣帝冠石祥也,里名與先君同。社主土地,明當 有土地,有三公輔也。』度益喜。」
〔二〕 為猶置也。

  劉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魯恭王之後也。〔一〕身長八尺餘,姿貌溫偉。與同郡張 儉等俱被訕議,號為「八顧」。詔書捕案黨人,表亡走得免。黨禁解,辟大將軍何進掾。

〔一〕 恭王,景帝子,名餘。

  初平元年,長沙太守孫堅殺荊州刺史王叡,〔一〕詔書以表為荊州刺史。時江南宗賊 大盛,〔二〕又袁術阻兵屯魯陽,表不能得至,乃單馬入宜城,〔三〕請南郡人蒯越、襄陽人 蔡瑁與共謀畫。〔四〕表謂越曰:「宗賊雖盛而眾不附,若袁術因之,禍必至矣。吾欲徵兵, 恐不能集,其策焉出?」對曰:「理平者先仁義,理亂者先權謀。兵不在多,貴乎得人。袁術 驕而無謀,宗賊率多貪暴。越有所素養者,使人示之以利,必持眾來。使君誅其無道,施其才 用,威德既行,襁負而至矣。兵集眾附,南据江陵,北守襄陽,荊州八郡〔五〕可傳檄而定。 公路雖至,無能為也。」表曰:「善。」乃使越遣人誘宗賊帥,至者十五人,皆斬之而襲取其 眾。唯江夏賊張虎、陳坐擁兵據襄陽城,表使越與龐季往譬之,乃降。江南悉平。諸守令聞表 威名,多解印綬去。表遂理兵襄陽,以觀時變。

〔一〕 王氏譜曰:「叡字通曜,晉太保祥之伯父也。」吳錄曰 :「叡見執,驚曰:『我何罪?』堅曰:『坐無所知。』叡 窮迫,刮金飲之而死。」
〔二〕 宗黨共為賊。
〔三〕 宜城,縣,屬南郡,本鄢,惠帝三年改名宜城。
〔四〕 傅子曰:「越字異度,魏太祖平荊州,與荀彧書曰:『不 喜得荊州,喜得異度耳。』」
〔五〕 漢官儀曰,荊州管長沙、零陵、桂陽、南陽、江(陵)〔 夏〕、武陵、南郡、章陵等是也。

  袁術與其從兄紹有隙,而紹與表相結,故術共孫堅合從襲表。表敗,堅遂圍襄陽。會 表將黃祖救至,堅為流箭所中死,餘眾退走〔一〕。及李傕等入長安,冬,表遣使奉貢。傕以 表為鎮南將軍、荊州牧,封成武侯,假節,以為己援。

〔一〕 典略曰:「劉表夜遣將黃祖潛出兵,堅逆與戰,祖敗走, 竄峴山中。堅乘勝夜追祖,祖部兵從竹木閒射堅,殺之。」英雄記:「
劉表將呂介將兵緣山向堅,堅輕騎尋山討介,介下兵射中堅頭,應時物故。」 與此不同。

  建安元年,驃騎將軍張濟自關中走南陽,因攻穰城,中飛矢而死。荊州官屬皆賀。表 曰:「濟以窮來,主人無禮,至於交鋒,此非牧意,牧受弔不受賀也。」使人納其眾,眾聞之 喜,遂皆服從。〔一〕三年,長沙太守張羨率零陵、桂陽三郡畔表,表遣兵攻圍,破羨,平之 。〔二〕於是開土遂廣,南接五領,〔三〕北據漢川,地方數千里,帶甲十餘萬。初,荊州人 情好擾,加四方駭震,寇賊相扇,處處麋沸。表招誘有方,威懷兼洽,其姦猾宿賊更為效用, 萬里肅清,大小咸悅而服之。關西、兗、豫學士歸者蓋有千數,表安慰賑贍,皆得資全。遂起 立學校,博求儒術,綦母闓、宋忠等〔四〕撰立五經章句,謂之後定。愛民養士,從容自保。

〔一〕 獻帝春秋曰:「濟引眾入荊州,賈詡隨之歸劉表。襄陽城 守不受,濟因攻之,為流矢所中。濟從子繡收眾而退。劉表自責,以為己無賓主禮,遣使招繡 ,繡遂屯襄陽,為表北藩。」
〔二〕 英雄記曰:「張羨,南陽人。先作零陵、桂陽守,甚得江 湘閒心。然性屈彊不順,表薄其為人,不甚禮也。羨因是懷恨,遂畔表。」
〔三〕 裴氏廣州記云:「大庾、始安、臨賀、桂陽、揭陽,是謂 五領。」鄧德明南康記曰:「大庾一也,桂陽甲騎二也,九真都龐三也。臨賀萌渚四也,始安 越城五也。」
〔四〕 闓音開。

  及曹操與袁紹相持於官度,紹遣人求助,表許之,不至,亦不援曹操,且欲觀天下之 變。從事中郎南陽韓嵩、〔一〕別駕劉先說表〔二〕曰:「今豪桀並爭,兩雄相持,天子 之重在於將軍。若欲有為,起乘其敝可也;如其不然,固將擇所宜從。豈可擁甲十萬,坐觀成 敗,求援而不能助,見賢而不肯歸!此兩怨必集於將軍,恐不得中立矣。曹操善用兵,且賢俊 多歸之,其埶必舉袁紹,然後移兵以向江漢,恐將軍不能禦也。今之勝計,莫若舉荊州以附曹 操,操必重德將軍,長享福祚,垂之後嗣,此萬全之策也。」蒯越亦勸之。表狐疑不斷,乃遣 嵩詣操,觀望虛實。謂嵩曰:「今天下未知所定,而曹操擁天子都許,君為我觀其釁。」嵩對 曰:「嵩觀曹公之明,必得志於天下。將軍若欲歸之,使嵩可也;如其猶豫,嵩至京師,天子 假嵩一職,不獲辭命,則成天子之臣,將軍之故吏耳。在君為君,不復為將軍死也。惟加重思 。」表以為憚使,強之。至許,果拜嵩侍中、零陵太守。及還,盛稱朝廷曹操之德,勸遣子入 侍。表大怒,以為懷貳,陳兵詬嵩,將斬之。〔三〕嵩不為動容,徐陳臨行之言。表妻蔡氏知 嵩賢,諫止之。表猶怒,乃考殺從行者。知無它意,但囚嵩而已。〔四〕

〔一〕 先賢行狀曰:「嵩字德高,義陽人,少好學,貧不改操。 」
〔二〕 零陵先賢傳曰:「先字始宗。博學強記,尤好黃老,明習 漢家典故。」
〔三〕 詬,罵也。
〔四〕 傅子曰:「表妻蔡氏諫之曰:『韓嵩,楚國之望,且其言 直,誅之無辭。』表乃不誅而囚之。」

  六年,劉備自袁紹奔荊州,表厚相待結而不能用也。十三年,曹操自將征表,未至。 八月,表疽發背卒。〔一〕在荊州幾二十年,家無餘積。

〔一〕 代語曰「表死後八十餘年,晉太康中,冢見發,表及妻身 形如生,芬香聞數里」也。

  二子:琦,琮。表初以琦貌類於己,甚愛之,後為琮娶其後妻蔡氏之姪,蔡氏遂愛琮 而惡琦,毀譽之言日聞於表。表寵耽後妻,每信受焉。又妻弟蔡瑁及外甥張允並得幸於表,又 睦於琮。而琦不自寧,嘗與琅邪人諸葛亮謀自安之術。亮初不對。後乃共升高樓,因令去梯, 謂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而入吾耳,可以言未?」亮曰:「君不見申生 在內而危,重耳居外而安乎?」〔一〕琦意感悟,陰規出計。會表將江夏太守黃祖為孫權所殺 ,琦遂求代其任。

〔一〕 申生,晉獻公之太子。為麗姬所譖,自縊死。重耳,申生 之弟。懼麗姬之讒,出奔。獻公卒,重耳入,是為文公,遂為霸主。見左氏傳。

  及表病甚,琦歸省疾,素慈孝,允等恐其見表而父子相感,更有託後之意,乃謂琦曰 :「將軍命君撫臨江夏,其任至重。今釋眾擅來,必見譴怒。傷親之歡,重增其疾,非孝敬之 道也。」遂遏于戶外,使不得見。琦流涕而去,人眾聞而傷焉。遂以琮為嗣。琮以侯印授琦。 琦怒,投之地,將因奔喪作難。會曹操軍至新野,琦走江南。蒯越、韓嵩及東曹掾傅巽等說琮 歸降。〔一〕琮曰:「今與諸君據全楚之地,守先君之業,以觀天下,何為不可?」巽曰:「 逆順有大體,強弱有定埶。以人臣而拒人主,逆道也;以新造之楚而禦中國,必危也;以劉備 而敵曹公,不當也。三者皆短,欲以抗王師之鋒,必亡之道也。將軍自料何與劉備?」琮曰: 「不若也。」巽曰:「誠以劉備不足禦曹公,則雖全楚不能以自存也。誠以劉備足禦曹公,則 備不為將軍下也。願將軍勿疑。」

〔一〕 傅子曰:「巽字公悌,瑰瑋博達,有知人監識。」

  及操軍到襄陽,琮舉州請降,劉備奔夏口。〔一〕操以琮為青州刺史,封列侯。蒯越 等侯者十五人。乃釋嵩之囚,以其名重,甚加禮待,使條品州人優劣,皆擢而用之。以嵩為大 鴻臚,以交友禮待之。蒯越光祿勳,劉(光)〔先〕尚書令。初,表之結袁紹也,侍中從事鄧 義諫不聽。義以疾退,終表世不仕,操以為侍中。其餘多至大官。

〔一〕 夏口,城,今之鄂州也。左傳:「吳伐楚,楚沈尹戌奔命 於夏汭。」杜預注曰:「漢水入(口)〔江〕,今夏口也。」

  操後敗於赤壁,〔一〕劉備表琦為荊州刺史。明年卒。

〔一〕 赤壁,山名也,在今鄂州蒲圻縣。 

  論曰:袁紹初以豪俠得眾,遂懷雄霸之圖,天下勝兵舉旗者,莫不假以為名。及臨場 決敵,則悍夫爭命;〔一〕深籌高議,則智士傾心。盛哉乎,其所資也!韓非曰:「佷剛而不 和,愎過而好勝,嫡子輕而庶子重,斯之謂亡徵。」〔二〕劉表道不相越,而欲臥收天運,擬 蹤三分,其猶木禺之於人也。〔三〕

〔一〕 悍,勇也。
〔二〕 韓非亡徵篇曰:「佷剛而不和,愎諫而好勝,不顧社稷而 輕為信者,可亡也。」又曰:「太子輕,庶子伉,可亡也。」又曰:「
太子卑而庶子尊,可亡也。」
〔三〕 言其如刻木為人,無所知也。前書:「有木禺龍一。」音 義曰:「禺,寄也。寄龍形於木。」

  贊曰:紹姿弘雅,表亦長者。稱雄河外,擅強南夏。魚儷漢舳,雲屯冀馬。〔一〕闚 圖訊鼎,禋天類社。〔二〕既云天工,亦資人亮。〔三〕矜彊少成,坐談奚望。〔四〕回皇冢 嬖,身穨業喪。〔五〕

〔一〕 魚儷猶相次比也。左傳曰:「奉公為魚麗之陳。」前書音 義曰:「舳,船後持柂處也。」左傳曰:「冀之北土,馬之所生。」
〔二〕 闚圖謂若劉歆圖書改名秀。訊鼎謂楚子問王孫滿鼎輕重也 。國語曰:「精意以享謂之禋。」爾雅曰:「是類是禡,師祭也。」社者陰類,將興師,故祭 之。
〔三〕 工者,官也。亮,信也。尚書曰:「天工人其代之。」又 曰:「惟時亮天工。」
〔四〕 九州春秋曰:「曹公征烏桓,諸將曰:『今深入遠征,萬 一劉表使備襲許,悔無及也。』郭嘉曰:『劉表坐談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備,重任之則恐不 能制,輕之則備不為用。雖違國遠征,無憂矣。』公遂征之。」
〔五〕 冢,嫡也。嬖,愛也。

校勘記

二四0九頁 五行 自 九月至明年二月 按:沈家本謂案魏志武紀,操破譚尚在三月。
二四0九頁 九行 皆是審配之所構也 按:「構」原訛「搆」, 各本同,逕改正。
二四一0頁 九行 直(言)當論其埶耳 據刊誤刪。按:魏志辛 毗傳無「言」字。
二四一0頁一五行 宣奕世之德 按:「奕」原訛「弈」,逕據汲 本、殿本改正。注同。
二四一一頁 六行 而能全於長世者也 校補謂「於」字誤,當 作「族」。按:魏志注引魏氏春秋作「而能崇業濟功,垂祚 後世者也」。
二四一一頁一二行 構我二人 按:「構」原訛「搆」,逕據殿本 改正。
二四一二頁 七行 其弟靜立 汲本、殿本「靜」作「靖」。按: 靜靖古多通作。
二四一三頁 三行 段不弟 「段」原訛「假」,逕改正。下同, 不悉出校記。
二四一三頁一三行 故雖滅親不尤誅兄不傷 按:魏志注「尤」上 有「為」字,「傷」下有「義」字。
二四一三頁一三行 當唯曹是務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曹,眾也 ,魏氏春秋作「義」。王粲集云「唯曹氏是務」,此後人妄加也。
二四一三頁一六行 遵而無改 按:魏志注「遵」作「違」 。
二四一四頁 三行 尚將呂曠高翔 魏志「高翔」作「呂翔」,惠 棟補注從之。按:潘眉謂作「高翔」是。
二四一四頁 八行 是以周公垂涕以(斃)〔蔽〕管蔡之獄 集解 引惠棟說,謂「斃」當作「弊」,斷也。或作「蔽」,義同。今據改。按:魏志注作「是以周 公垂泣而蔽管蔡之獄」。
二四一五頁 一行 貴名(高)〔位〕於丘岳 據殿本改。按:校 補引錢大昭說,謂閩本「高」作「位」。
二四一五頁 三行 匍匐悲號 按:「匍匐」二字原倒,逕乙正 。
二四一五頁一一行 慶父存也 按:刊誤謂案公羊云「慶父也存」 。
二四一六頁 五行 審配將馮(札)〔禮〕 集解引錢大昭說,謂 閩本「馮札」作「馮禮」。又魏志亦作「馮禮」。今據改。按:禮字古作「禮」,形近訛「札 」。
二四一七頁 四行 相州安(楊)〔陽〕縣界有藍嵯山 據殿本改 。
二四一七頁一0行 譚夜遁(奔)〔走〕南皮 據汲本改。按:校 補謂奔者逃亡之辭,譚時尚有軍,作「奔」非。
二四一八頁 八行 典論曰 按:校補引錢大昭說,謂魏志注引此 作「典略」。
二四一八頁一四行 初避吏為玄兔小吏 按:刊誤謂「玄兔」按郡 名皆作「菟」。
二四一九頁 四行 司空曹操表為奮威將軍 按:沈家本謂魏志公 孫度傳「奮」作「武」。
二四二0頁 五行 至者十五人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司馬彪戰 略云「五十五人」。
二四二0頁 六行 唯江夏賊張虎陳坐擁兵據襄陽城 按:殿本考 證謂何焯校本「坐」改「生」。又集解引惠棟說,謂戰略作「陳生」。
二四二0頁一三行 江(陵)〔夏〕 集解引洪亮吉說,謂「江陵 」應作「江夏」,表傳凡言江夏者三,漢官儀作「江陵」,誤。今據改。
二四二一頁 三行 劉表將呂介至應時物故 按:校補謂吳志注引 英雄記「介」作「公」,「介下兵射中堅頭」作「公兵下石中堅頭」,「應時」下多「腦出」 二字。
二四二一頁一0行 綦母闓 按:殿本「綦母」作「綦毋」 。
二四二二頁一0行 不獲辭命 按:刊誤謂案文當云「辭不獲命」 。
二四二三頁 五行 代語曰 按:校補引錢大昭說,謂代語即世語 ,唐人避諱改。世語晉郭頒撰,隋書經籍志作「魏晉世語」。
二四二四頁 一行 琦流涕而去人眾聞而傷焉 汲本、殿本「人」 作「之」,屬上讀。按:魏志注引典論,作「琦流涕而去」,無「之」字。
二四二四頁 八行 有知人監識 汲本、殿本「監」作「鑒」。按 :監與鑒通。
二四二四頁一一行 劉(光)〔先〕尚書令 按:集解引惠棟說, 謂「光」魏志作「先」,即上別駕劉先也。零陵先賢傳亦作「先」。今據改。
二四二四頁一一行 侍中從事鄧義 按:集解引陳景雲說,謂「侍 」當作「治」。又引錢大昕說,謂章懷諱「治」為「持」,此「治中」改「持中」,校書者妄 易為「侍」耳。又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魏志「鄧義」作「鄧羲」。
二四二四頁一三行 漢水入(口)〔江〕 據刊誤改,與左傳杜注 合。
 
 
 

後漢書卷七十五

  劉焉袁術呂布列傳第 六十五

  劉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也,〔一〕魯恭王後也。〔二〕肅宗 時,徙竟陵。焉少任州郡,以宗室拜郎中。去官居陽城山,精學教授。舉賢良方正,稍遷南陽 太守、宗正、太常。

〔一〕 竟陵今復州縣。
〔二〕 恭王,景帝子,名餘。

  時靈帝政化衰缺,四方兵寇,焉以為刺史威輕,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輒增暴亂, 乃建議改置牧伯,鎮安方夏,清選重臣,以居其任。焉乃陰求為交阯,以避時難。議未即行, 會益州刺史郗儉在政煩擾,謠言遠聞,而并州刺史張懿、涼州刺史耿鄙並為寇賊所害,故焉議 得用。出焉為監軍使者,領益州牧,〔一〕太僕黃琬為豫州牧,宗正劉虞為幽州牧,皆以本秩 居職。州任之重,自此而始。

〔一〕 前書任安為監北軍使者。

  是時益州賊馬相亦自號「黃巾」,合聚疲役之民數千人,先殺綿竹令,〔一〕進攻雒 縣,〔二〕殺郗儉,又擊蜀郡、犍為,旬月之閒,破壞三郡。〔三〕馬相自稱「天子」,眾至 十餘萬人,遣兵破巴郡,殺郡守趙部。州從事賈龍,先領兵數百人在犍為,遂糾合吏人攻相, 破之,龍乃遣吏卒迎焉。焉到,以龍為校尉,徙居綿竹。(龍)撫納離叛,務行寬惠,而陰圖 異計。

〔一〕 綿竹故城在今益州綿竹縣東。
〔二〕 今益州雒縣。
〔三〕 綿竹及雒屬廣漢郡,并蜀郡、犍為郡。

  沛人張魯,母有恣色,兼挾鬼道,往來焉家,遂任魯以為督義司馬,(遂)與別部司 馬張脩將兵掩殺漢中太守蘇固,斷絕斜谷,殺使者。魯既得漢中,遂復殺張脩而并其眾。

  焉欲立威刑以自尊大,乃託以佗事,殺州中豪彊十餘人,〔一〕士民皆怨。初平二年 ,犍為太守任岐及賈龍並反,攻焉。焉擊破,皆殺之。自此意氣漸盛,遂造作乘輿車重千餘乘 。〔二〕焉四子,範為左中郎將,誕治書御史,璋奉車都尉,〔三〕並從獻帝在長安,唯別部 司馬瑁隨焉在益州。朝廷使璋曉譬焉,焉留璋不復遣。興平元年,征西將軍馬騰與範謀誅李傕 ,焉遣叟兵五千助之,戰敗,〔四〕範及誕並見殺。焉既痛二子,又遇天火燒其城府車重,延 及民家,館邑無餘,於是徙居成都,遂〔疽〕發背(疽)卒。〔五〕

〔一〕 蜀志曰,殺王咸、李權等。
〔二〕 重,輜重也。
〔三〕 蜀志曰:「璋字季玉。」
〔四〕 漢世謂蜀為叟。孔安國注尚書云:「蜀,叟也。」
〔五〕 說文曰:「疽,久h。」

  州大吏趙韙等貪璋溫仁,立為刺史。詔書因以璋為監軍使者,領益州牧,以韙為征東 中郎將。先是荊州牧劉表表焉僭擬乘輿器服,韙以此遂屯兵朐偃う瞴C〔一〕

〔一〕 朐音蠢。鬼策p尹反。屬巴郡,故城在今夔州雲安縣西也 。

  初,南陽、三輔民數萬戶流入益州,焉悉收以為眾,名曰「東州兵」。璋性柔寬無威 略,東州人侵暴為民患,不能禁制,舊士頗有離怨。趙韙之在巴中,甚得眾心,璋委之以權。 韙因人情不輯,〔一〕乃陰結州中大姓。建安五年,還共擊璋,蜀郡、廣漢、犍為皆反應。東 州人畏見誅滅,乃同心并力,為璋死戰,遂破反者,進攻韙於江州,〔二〕斬之。

〔一〕 輯,和也。
〔二〕 江州,縣名,屬巴郡,今渝州巴縣。

  張魯以璋闇懦,不復承順。璋怒,殺魯母及弟,而遣其將龐羲等攻魯,數為所破。魯 部曲多在巴土,故以羲為巴郡太守。魯因襲取之,遂雄於巴漢。

  十三年,曹操自將征荊州,璋乃遣使致敬。操加璋振威將軍,兄瑁平寇將軍。璋因遣 別駕從事張松詣操,而操不相接禮。松懷恨而還,勸璋絕曹氏,而結好劉備。璋從之。

  十六年,璋聞曹操當遣兵向漢中討張魯,內懷恐懼,松復說璋迎劉備以拒操。璋即遣 法正將兵迎備。〔一〕璋主簿巴西黃權諫曰〔二〕:「劉備有梟名,〔三〕今以部曲遇之,則 不滿其心,以賓客待之,則一國不容二主,此非自安之道。」從事廣漢王累自倒懸於州門以諫 。璋一無所納。

〔一〕 蜀志曰:「法正字孝直,扶風郿人也。祖真,字喬卿。父 衍,字季謀。」
〔二〕 蜀志曰:「權字公衡,閬中人也。先主取益州,諸縣望風 景附,權閉城堅守。須璋稽服,乃詣先主。〔先〕主稱尊號,將東伐吳,權諫,先主不從,以 權為鎮北將軍,督江北軍,先主自在江南。吳將陸義乘虛斷圍,南軍敗績,先主引退,而道隔 ,權不得還,故率所領降于魏。有司執法白收權妻子。先主曰:『孤負黃權,權不負孤也。』 待之如初。魏文帝謂權曰:『君舍逆效順,欲追蹤陳、韓邪?』權對曰:『臣過受劉氏厚遇, 降吳不可,還蜀無路,是以歸命。且敗軍之將,免死為幸,何古人之可慕?』」
〔三〕 梟即驍也。

  備自江陵馳至涪城,〔一〕璋率步騎數萬與備會。〔二〕張松勸備於會襲璋,備不忍 。明年,出屯葭萌。松兄廣漢太守肅懼禍及己,乃以松謀白璋,收松斬之,〔三〕敕諸關戍勿 復通。備大怒,還兵擊璋,所在戰剋。十九年,進圍成都,數十日,城中有精兵三萬人,穀支 一年,吏民咸欲拒戰。璋言:「父子在州二十餘歲,無恩德以加百姓,而攻戰三載,肌膏草野 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遂開城出降,群下莫不流涕。備遷璋於公安,〔四〕歸其財寶, 後以病卒。〔五〕

〔一〕 涪城故城今綿州城。
〔二〕 蜀志曰:「是歲建安十六年。」
〔三〕 益郡耆舊傳曰:「張肅有威儀,容貌甚偉。松為人短小放 蕩,不持節操,然識理精果,有才幹。劉璋遣詣曹公,公不甚禮。楊脩深器之,白公辟松,不 納。脩以公所撰兵書示松,飲宴之閒,一省即便闇誦,以此異之。」
〔四〕 公安,今荊州縣。
〔五〕 蜀志曰:「先主遷璋于公安南,猶佩振威將軍印綬。孫權 破關羽,取荊州,以璋為益州牧,留(住)〔駐〕秭歸。」

  明年,曹操破張魯,定漢中。

  魯字公旗。初,祖父陵,順帝時客於蜀,學道鶴鳴山中,〔一〕造作符書,以惑百姓 。受其道者輒出米五斗,故謂之「米賊」。陵傳子衡,衡傳於魯,魯遂自號「師君」。其來學 者,初名為「鬼卒」,後號「祭酒」。祭酒各領部眾,眾多者名曰「理頭」。皆校以誠信,不 聽欺妄,有病但令首過而已。〔二〕諸祭酒各起義舍於路,同之亭傳,〔三〕縣置米肉以給行 旅。食者量腹取足,過多則鬼能病之。犯法者先加三原,〔四〕然後行刑。不置長吏,以祭酒 為理,民夷信向。〔五〕朝廷不能討,遂就拜魯鎮夷中郎將,領漢寧太守,〔六〕通其貢獻。

〔一〕 山在今益州晉原縣西。
〔二〕 魏志曰:「大抵與黃巾相似。」首音式(殺)〔救〕反 。
〔三〕 傳音陟戀反。
〔四〕 原,免也。
〔五〕 典略曰:「初,熹平中,妖賊大起,〔三輔有駱曜。光和 中,東方有張角〕,漢中有張脩。〔駱曜教民緬匿法,角〕為太平道,(張角)〔脩〕為五斗 米道。太平道師持九節杖,為符祝,教病人叩頭思過,因以符水飲之。病或自愈者,則云此人 信道,其或不愈,則云不信道。脩法略與角同,加施淨室,使病人處其中思過。又使人為姦令 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都習,號『姦令』。為鬼吏,主為病者請禱。〔請禱〕之法,書病 人姓字,說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著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沈之水,謂之『三官 手書』。使病者家出米五斗以為常,故號『五斗米師』也。實無益於療病,〔但為淫妄〕,小 人昏愚,競共事之。後角被誅,脩亦亡。及魯自在漢中,因其人信行脩業,遂增飾之。教使起 義舍,以米〔肉〕置其中,以止行人。又〔教〕使自隱,有小過者,當循道百步,則罪除。又 依月令,春夏禁殺。又禁酒。流移寄在其地者,不敢不奉也。」
〔六〕 袁山松書,建安二十年置漢寧郡。

  韓遂、馬超之亂,關西民奔魯者數萬家。時人有地中得玉印者,群下欲尊魯為漢寧王 。魯功曹閻圃諫曰:「漢川之民,戶出十萬,四面險固,財富土沃,上匡天子,則為桓文,次 方竇融,不失富貴。今承制署置,埶足斬斷。遽稱王號,必為禍先。」魯從之。

  魯自在漢川垂三十年,聞曹操征之,至陽平,〔一〕欲舉漢中降。其弟衛不聽,率眾 數萬,拒關固守。〔二〕操破衛,斬之。魯聞陽平已陷,將稽顙歸降。閻圃說曰:「今以急往 ,其功為輕,不如且依巴中,然後委質,功必多也。」於是乃奔南山。左右欲悉焚寶貨倉庫。 魯曰:「本欲歸命國家,其意未遂。今日之走,以避鋒銳,非有惡意。」遂封藏而去。操入南 鄭,甚嘉之。又以魯本有善意,遣人慰安之。魯即與家屬出逆,拜鎮南將軍,封閬中侯,邑萬 戶,〔三〕將還中國,待以客禮。封魯五子及閻圃等皆為列侯。

〔一〕 周地圖記曰:「褒谷西北有古陽平關。」其地在今梁州褒 城縣西北也。
〔二〕 魏志曰:「太祖征魯至陽平關,衛拒關堅守。」
〔三〕 閬中屬巴郡,今隆州縣。

  魯卒,謚曰原侯。子富嗣。

  論曰:劉焉睹時方艱,先求後亡之所,〔一〕庶乎見幾而作〔二〕。夫地廣則驕尊之 心生,財衍則僭奢之情用,〔三〕固亦恆人必至之期也。璋能閉隘養力,守案先圖,尚可與歲 時推移,而遽輸利器,靜受流斥,〔四〕所謂羊質虎皮,見豺則恐,吁哉!〔五〕

〔一〕 左傳曰,鄭公孫黑肱有疾,歸邑于公,曰:「吾聞之,生 於亂代,貴而能貧,人無求焉,可以後亡。」
〔二〕 易曰:「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又曰:「幾者動之 微,吉之先見。」
〔三〕 衍,饒也。
〔四〕 老子曰:「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五〕 楊子法言曰:「羊質虎皮,見草而悅,見豺而戰。 」

  袁術字公路,汝南汝陽人,司空逢之子也。少以俠氣聞,數與諸公子飛鷹走狗,後頗 折節。舉孝廉,累遷至河南尹、虎賁中郎將。

  時董卓將欲廢立,以術為後將軍。術畏卓之禍,出奔南陽。會長沙太守孫堅殺南陽太 守張咨,〔一〕引兵從術。劉表上術為南陽太守,術又表堅領豫州刺史,使率荊、豫之卒,擊 破董卓於陽人。

〔一〕 英雄記曰:「咨字子議,潁川人。」吳曆曰:「孫堅至南 陽,咨不給軍糧,又不肯見。堅欲進兵,恐為後害,乃詐得急疾,舉軍震惶,迎呼巫醫,禱祀 山川,遣所親人說咨,言病困欲以兵付咨。咨聞之,心利其兵,即將步騎五六百人入營看堅。 堅與相見,無何,卒然而起,案劍罵咨,遂執斬之。」

  術從兄紹因堅討卓未反,遠,遣其將會稽周昕奪堅豫州。術怒,擊昕走之。紹議欲立 劉虞為帝,術好放縱,憚立長君,託以公義不肯同,積此釁隙遂成。乃各外交黨援,以相圖謀 ,術結公孫瓚,而紹連劉表。豪桀多附於紹,術怒曰:「群豎不吾從,而從吾家奴乎!」又與 公孫瓚書,云紹非袁氏子,紹聞大怒。初平三年,術遣孫堅擊劉表於襄陽,堅戰死。公孫瓚使 劉備與術合謀共逼紹,紹與曹操會擊,皆破之。四年,術引軍入陳留,屯封丘。黑山餘賊及匈 奴於扶羅等佐術,與曹操戰於匡亭,大敗。術退保雍丘,又將其餘眾奔九江,殺楊州刺史陳溫 而自領之,又兼稱徐州伯。李傕入長安,欲結術為援,乃授以左將軍,假節,封陽翟侯。

  初,術在南陽,戶口尚數十百萬,而不修法度,以鈔掠為資,奢恣無猒,百姓患之。 又少見識書,言「代漢者當塗高」,自云名字應之。〔一〕又以袁氏出陳為舜後,以黃代赤, 德運之次,〔二〕遂有僭逆之謀。又聞孫堅得傳國璽,〔三〕遂拘堅妻奪之。興平二年冬,天 子播越,敗於曹陽。術大會群下,因謂曰:「今海內鼎沸,劉氏微弱。吾家四世公輔,〔四〕 百姓所歸,欲應天順民,於諸君何如?」眾莫敢對。主簿閻象進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 積德累功,參分天下,猶服事殷。〔五〕明公雖奕世克昌,〔六〕孰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 未至殷紂之敝也。」術嘿然,使召張範。範辭疾,遣弟承往應之。術問曰:「昔周室陵遲,則 有桓文之霸;〔七〕秦失其政,漢接而用之。今孤以土地之廣,士人之眾,欲徼福於齊桓,擬 跡於高祖,可乎?」承對曰:「在德不在眾。苟能用德以同天下之欲,雖云匹夫,霸王可也。 若陵僭無度,干時而動,眾之所棄,誰能興之!〔八〕」術不說。

〔一〕 當塗高者,魏也。然術自以「術」及「路」皆是「塗」, 故云應之。
〔二〕 陳大夫轅濤塗,袁氏其後也。五行火生土,故云以黃代赤 。
〔三〕 韋昭吳書曰:「漢室大亂,天子北詣河上,六璽不自隨, 掌璽者以投井中。孫堅北討董卓,頓軍城南,甄官署有井,每旦有五色氣從井中出,使人浚井 ,得漢〔傳〕國玉璽,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四〕 袁安為司空,子敞及京,京子湯,湯子逢並為司空 。
〔五〕 國語曰:「后稷勤周,十五代而王。」毛詩國風序曰:「 國君積行累功,以致爵位。」論語孔子曰:「三分天下有二,猶服事殷。」
〔六〕 奕猶重也。詩云:「不顯奕代。」又曰:「克昌厥後。 」
〔七〕 王肅注家語曰:「言若丘陵之漸逶遲。」
〔八〕 魏志曰,範字公儀。承字公先,河內人,司徒歆之孫也 。

  自孫堅死,子策復領其部曲,術遣擊楊州刺史劉繇,破之,策因據江東。策聞術將欲 僭號,與書諫曰:「董卓無道,陵虐王室,禍加太后,暴及弘農,天子播越,〔一〕宮廟焚毀 ,是以豪桀發憤,沛然俱起。〔二〕元惡既斃,幼主東顧,乃使王人奉命,宣明朝恩,偃武修 文,與之更始。然而河北異謀於黑山,〔三〕曹操毒被於東徐,劉表僭亂於南荊,公孫叛逆於 朔北,正禮阻兵,〔四〕玄德爭盟,〔五〕是以未獲從命,櫜弓戢戈。當謂使君與國同規,而 舍是弗恤,完然有自取之志,〔六〕懼非海內企望之意也。成湯討桀,稱『有夏多罪』;〔七 〕武王伐紂,曰『殷有重罰』。〔八〕此二王者,雖有聖德,假使時無失道之過,無由逼而取 也。今主上非有惡於天下,徒以幼子脅於彊臣,異於湯武之時也。又聞幼主明智聰敏,有夙成 之德〔九〕,天下雖未被其恩,咸歸心焉。若輔而興之,則旦、奭之美,率土所望也。使君五 世相承,〔一0〕為漢宰輔,榮寵之盛,莫與為比,宜效忠守節,以報王室。時人多惑圖緯之 言,妄牽非類之文,苟以悅主為美,不顧成敗之計,古今所慎,可不孰慮!忠言逆耳,駮議致 憎,〔一一〕苟有益於尊明,無所敢辭。」術不納,策遂絕之。

〔一〕 左傳曰,王子朝云「茲不穀震蕩播越」。播,遷也。越, 逸也。言失其所居。
〔二〕 沛然,自恣縱貌也。沛音片害反。
〔三〕 謂袁紹為冀州牧,與黑山賊相連。
〔四〕 劉繇也。
〔五〕 劉備也。
〔六〕 完然,自得貌。
〔七〕 尚書湯誓曰:「有夏多罪,天命殛之。」
〔八〕 史記曰:「武王遍告諸侯曰:『殷有重罰,不可不伐。』 」
〔九〕 夙,早也。
〔一0〕安生京,京生湯,湯生逢,逢生術,凡五代。
〔一一〕駮,雜也,議不同也。前書張良曰:「忠言逆耳利於行, 良藥苦口利於病。」

  建安二年,因河內張炯符命,遂果僭號,自稱「仲家」。〔一〕以九江太守為淮南尹 ,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乃遣使以竊號告呂布,并為子娉布女。布執術使送許。〔二〕術大 怒,遣其將張勳、橋蕤攻布,大敗而還。術又率兵擊陳國,誘殺其王寵及相駱俊,曹操乃自征 之。術聞大駭,即走度淮,留張勳、橋蕤於蘄陽,〔三〕以拒操。〔操〕擊破斬蕤,而勳退走 。術兵弱,大將死,眾情離叛。加天旱歲荒,士民凍餒,江、淮閒相食殆盡。時舒仲應為術沛 相,術以米十萬斛與為軍糧,仲應悉散以給飢民。術聞怒,陳兵將斬之。仲應曰:「知當 必死,故為之耳。寧可以一人之命,救百姓於塗炭。」術下馬牽之曰:「仲應,足下獨欲享天 下重名,不與吾共之邪?」

〔一〕 「仲」或作「沖」。
〔二〕 時獻帝在許。
〔三〕 水經曰:「蘄水出江夏蘄春縣北山。」酈元注云:「即蘄 山也。西南流經蘄山,又南對蘄陽,注于大江,亦謂之蘄陽口。」

  術雖矜名尚奇,而天性驕肆,尊己陵物。及竊偽號,淫侈滋甚,媵御數百,無不兼羅 紈,厭粱肉,〔一〕自下飢困,莫之簡卹。於是資實空盡,不能自立。四年夏,乃燒宮室,奔 其部曲陳簡、雷薄於灊山。〔二〕復為簡等所拒,遂大困窮,士卒散走。憂懣不知所為,遂歸 帝號於紹,曰:「祿去漢室久矣,天下提挈,政在家門。豪雄角逐,分割疆宇。此與周末七國 無異,唯彊者兼之耳。袁氏受命當王,符瑞炳然。今君擁有四州,〔三〕人戶百萬,以彊則莫 與爭大,以位則無所比高。曹操雖欲扶衰獎微,安能續絕運,起已滅乎!謹歸大命,君其興之 。」紹陰然其計。

〔一〕 九州春秋曰:「司隸馮方女,國色也,避亂楊州。袁術登 城,見而悅之,遂納焉,甚愛幸。諸婦害其寵,紿之曰:『將軍貴人有志節,當時時涕泣憂愁 ,必長見敬重。』馮氏以為然,後見術輒垂涕,術果以有心志,益哀之。諸婦因是共絞殺之, 懸之廁梁,術誠以為不得志而死也,厚加殯斂焉。」
〔二〕 灊縣之山也。灊,今壽州霍山縣也。灊音潛。
〔三〕 青、冀、幽、并。

  術因欲北至青州從袁譚,曹操使劉備徼之,不得過,復走還壽春。六月,至江亭。坐 簀床而歎曰:〔一〕「袁術乃至是乎!」因憤慨結病,歐血死。妻子依故吏廬江太守劉勳。〔 二〕孫策破勳,復見收視,術女入孫權宮,子曜仕吳為郎中。

〔一〕 簀,笫也,謂無茵席也。
〔二〕 魏志曰「勳字子臺,琅邪人,與太祖有舊,為孫策破後, 自歸太祖,封列侯。勳自恃與太祖有宿,日驕慢,數犯法,又誹謗,遂免其官」也。

  論曰:天命符驗,可得而見,未可得而言也。然大致受大福者,歸於信順乎!〔一〕 夫事不以順,雖彊力廣謀,不能得也。謀不可得之事,日失忠信,變詐妄生矣。況復苟肆行之 ,其以欺天乎!雖假符僭稱,歸將安所容哉!

〔一〕 易曰:「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 順,自天祐之。」

  呂布字奉先,五原九原人也。以弓馬驍武給并州。刺史丁原為騎都尉,(原)屯河內 ,以布為主簿,甚見親待。靈帝崩,原受何進召,將兵詣洛陽,為執金吾。會進敗,董卓誘布 殺原而并其兵。

  卓以布為騎都尉,誓為父子,甚愛信之。稍遷至中郎將,封都亭侯。卓自知凶恣,每 懷猜畏,行止常以布自衛。嘗小失卓意,卓拔手戟擲之。布拳捷得免,而改容顧謝,卓意亦解 。布由是陰怨於卓。卓又使布守中閤,而私與傅婢情通,益不自安。因往見司徒王允,自陳卓 幾見殺之狀。〔一〕時允與尚書僕射士孫瑞密謀誅卓,因以告布,使為內應。布曰:「如父子 何?」曰:「君自姓呂,本非骨肉。今憂死不暇,何謂父子?擲戟之時,豈有父子情也?」布 遂許之,乃於門刺殺卓,事已見卓傳。允以布為奮威將軍,假節,儀同三司,封溫侯。

〔一〕 幾音祈。

  允既不赦涼州人,由是卓將李傕等遂相結,還攻長安。布與傕戰,敗,乃將數百騎, 以卓頭繫馬鞍,走出武關,奔南陽。袁術待之甚厚。布自恃殺卓,有德袁氏,遂恣兵鈔掠。術 患之。布不安,復去從張楊於河內。時李傕等購募求布急,楊下諸將皆欲圖之。布懼,謂楊曰 :「與卿州里,今見殺,其功未必多。不如生賣布,可大得傕等爵寵。」楊以為然。有頃,布 得走投袁紹,紹與布擊張燕於常山。燕精兵萬餘,騎數千匹。布常御良馬,號曰赤菟,能馳城 飛塹,〔一〕與其健將成廉、魏越等數十騎馳突燕陣,一日或至三四,皆斬首而出。連戰十餘 日,遂破燕軍。布既恃其功,更請兵於紹,紹不許,而將士多暴橫,紹患之。布不自安,因求 還洛陽。紹聽之,承制使領司隸校尉,遣壯士送布而陰使殺之。布疑其圖己,乃使人鼓箏於帳 中,潛自遁出。夜中兵起,而布已亡。紹聞,懼為患,募遣追之,皆莫敢逼,遂歸張楊。道經 陳留,太守張邈遣使迎之,相待甚厚,臨別把臂言誓。

〔一〕 曹瞞傳曰:「時人語曰:『人中有呂布,馬中有赤菟。』 」

  邈字孟卓,東平人,少以俠聞。初辟公府,稍遷陳留太守。董卓之亂,與曹操共舉義 兵。及袁紹為盟主,有驕色,邈正義責之。紹既怨邈,且聞與布厚,乃令曹操殺邈。操不聽, 然邈心不自安。興平元年,曹操東擊陶謙,令其將武陽人陳宮屯東郡。〔一〕宮因說邈曰:「 今天下分崩,雄桀並起,君擁十萬之眾,當四戰之地,〔二〕撫劍顧眄,亦足以為人豪,而反 受制,不以鄙乎!今州軍東征,其處空虛,呂布壯士,善戰無前,迎之共據兗州,觀天下形埶 ,俟時事變通,此亦從橫一時也。」邈從之,遂與弟超及宮等迎布為兗州牧,據濮陽,郡縣皆 應之。

〔一〕 典略曰:「陳宮字公臺,東郡人也。剛直烈壯,少與海內 知名之士皆連結。及天下亂,始隨太祖。後自疑,乃從呂布。為布畫策,布每不從。」
〔二〕 陳留地平,四面受敵,故謂之四戰之地也。

  曹操聞而引軍擊布,累戰,相持百餘日。是時旱蝗少穀,百姓相食,布移屯山陽。二 年閒,操復盡收諸城,破布於鉅野,布東奔劉備。邈詣袁術求救,留超將家屬屯雍丘。操圍超 數月,屠之,滅其三族。邈未至壽春,為其兵所害。

  時劉備領徐州,居下邳,與袁術相拒於淮上。術欲引布擊備,乃與布書曰:「術舉兵 詣闕,未能屠裂董卓。將軍誅卓,為術報恥,功一也。〔一〕昔金元休南至封丘,為曹操所敗 。〔二〕將軍伐之,令術復明目於遐邇,功二也。術生年以來,不聞天下有劉備,備乃舉兵與 術對戰。憑將軍威靈,得以破備,功三也。將軍有三大功在術,術雖不敏,奉以死生。將軍連 年攻戰,軍糧苦少,今送米二十萬斛。非唯此止,當駱驛復致。凡所短長亦唯命。」布得書大 悅,即勒兵襲下邳,獲備妻子。備敗走海西,〔三〕飢困,請降於布。布又恚術運糧不復至, 乃具車馬迎備,以為豫州刺史,遣屯小沛。〔四〕布自號徐州牧。術懼布為己害,為子求婚, 布復許之。

〔一〕 董卓殺隗及術兄基等男女二十餘人。
〔二〕 典略曰「元休名尚,京兆人。同郡韋休甫、第五文休俱著 名,號為『三休』。尚,獻帝初為兗州刺史,東之郡,而太祖已臨兗州。尚依袁術,術僭號, 欲以尚為太尉,不敢顯言,私使諷之,術亦不敢強也。建安初,尚逃還,為術所害」也 。
〔三〕 海西,縣,屬廣陵郡,故屬東海。
〔四〕 高祖本泗水郡沛縣人。及得天下,改泗水為沛郡,小沛即 沛縣。

  術遣將紀靈等步騎三萬以攻備,備求救於布。諸將謂布曰:「將軍常欲殺劉備,今可 假手於術。」布曰:「不然。術若破備,則北連太山,吾為在術圍中,不得不救也。」便率步 騎千餘,馳往赴之。靈等聞布至,皆斂兵而止。布屯沛城外,遣人招備,并請靈等與共饗飲。 布謂靈曰:「玄德,布弟也,為諸君所困,故來救之。布性不喜合鬥,但喜解鬥耳。」乃令軍 候植戟於營門,布彎弓顧曰:「諸君觀布射〔戟〕小支,〔一〕中者當各解兵,不中可留決鬥 。」布即一發,正中戟支。靈等皆驚,言「將軍天威也」。明日復歡會,然後各罷。

〔一〕 周禮考工記曰:「為戟博二寸,內倍之,胡參之,援四之 。」鄭注云:「援,直刃;胡,其孑也。」小支謂胡也。即今之戟傍曲支。

  術遣韓胤以僭號事告布,因求迎婦,布遣女隨之。沛相陳珪恐術報布成姻,則徐楊合 從,為難未已。於是往說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輔贊國政,將軍宜與協同策謀,共存大計。 今與袁術結姻,必受不義之名,將有累卵之危矣。」〔一〕布亦素怨術,而女已在塗,乃追還 絕婚,執胤送許,曹操殺之。

〔一〕 說菀曰:「晉靈公造九層臺,費用千億,謂左右曰:『敢 有諫者斬。』孫息求見。靈公張弩持矢見之,謂之曰:『子欲諫邪?』孫息曰:『臣不敢諫也 。臣能累十二博棋,加九雞子於其上。』公曰:『吾未嘗見也,子為寡人作之。』孫息即正顏 色,定志意,以棋子置下,加雞子其上。左右慴息。靈公曰:『危哉!』孫息曰:『復有危於 此者。』公曰:『願復見之。』息曰:『九層之臺,三年不成,男不得耕,女不得織,國用空 虛,戶口減少,吏人叛亡,鄰國謀議將興兵。』公乃壞臺。」

  陳珪欲使子登詣曹操,布固不許,會使至,拜布為左將軍,布大喜,即聽登行,并令 奉章謝恩。登見曹操,因陳布勇而無謀,輕於去就,宜早圖之。操曰:「布狼子野心,誠難久 養,〔一〕非卿莫究其情偽。」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廣陵太守。臨別,操執登手曰:「 東方之事,便以相付。」令陰合部眾,以為內應。始布因登求徐州牧,不得。登還,布怒 ,拔戟斫机曰:「卿父勸吾協同曹操,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無獲,而卿父子並顯重,但為卿所 賣耳。」登不為動容,徐對之曰:「登見曹公,言養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 。公曰:『不如卿言。譬如養鷹,飢即為用,飽則颺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一〕 左傳曰:「伯石之生也,叔向之母視之,曰:『是豺狼之 聲也,狼子野心。』」

  袁術怒布殺韓胤,遣其大將張勳、橋蕤等與韓暹、楊奉連埶,步騎數萬,七道攻布。 布時兵有三千,馬四百匹,懼其不敵,謂陳珪曰:「今致術軍,卿之由也,為之柰何?」珪曰 ;「暹、奉與術,卒合之師耳。〔一〕謀無素定,〔二〕不能相維。子登策之,比於連雞,埶 不俱棲,〔三〕立可離也。」布用珪策,與暹、奉書曰:「二將軍親拔大駕,而布手殺董卓, 俱立功名,當垂竹帛。今袁術造逆,宜共誅討,柰何與賊還來伐布?可因今者同力破術,為國 除害,建功天下,此時不可失也。」又許破術兵,悉以軍資與之。暹、奉大喜,遂共擊勳等於 下邳,大破之,生禽橋蕤,餘眾潰走,其所殺傷、墯水死者殆盡。

〔一〕 卒音千忽反。
〔二〕 素,舊也。
〔三〕 戰國策曰:「秦惠王謂寒泉子曰:『蘇秦欺弊邑,欲以一 人之知,反覆山東之君。夫諸侯之不可一,猶連雞之不能俱上於棲。』」

  時太山臧霸等攻破莒城,許布財幣以相結,而未及送,布乃自往求之。其督將高順諫 止〔一〕曰:「將軍威名宣播,遠近所畏,何求不得,而自行求賂。萬一不剋,豈不損邪?」 布不從。既至莒,霸等不測往意,固守拒之,無獲而還。順為人清白有威嚴,少言辭,將眾整 齊,每戰必剋。布性決易,所為無常。順每諫曰:「將軍舉動,不肯詳思,忽有失得,動輒言 誤。誤事豈可數乎?」布知其忠而不能從。

〔一〕 英雄記曰「順為人不飲酒,不受饋。所將七百餘兵,號為 千人,名『陷陣營』。布後疏順,奪順所將兵,亦無恨意」也。

  建安三年,布遂復從袁術,遣順攻劉備於沛,破之。曹操遣夏侯惇救備。〔一〕為順 所敗。操乃自將擊布,至下邳城下。遺布書,為陳禍福。布欲降,而陳宮等自以負罪於操,深 沮其計,而謂布曰:「曹公遠來,埶不能久。將軍若以步騎出屯於外,宮將餘眾閉守於內 。若向將軍,宮引兵而攻其背;若但攻城,則將軍救於外。不過旬月,軍食畢盡,擊之可破也 。」布然之。布妻曰:「昔曹氏待公臺如赤子,猶舍而歸我。今將軍厚公臺不過於曹氏,而欲 委全城,捐妻子,孤軍遠出乎?若一旦有變,妾豈得為將軍妻哉!」布乃止。而潛遣人求救於 袁術,自將千餘騎出。戰敗走還,保城不敢出。術亦不能救。

〔一〕 魏志曰:「夏侯惇字元讓,沛國譙人。年二十四,就師學 ,人有辱其師者,惇殺之。後從征呂布,為流矢傷左目。領陳留、濟陰太守,加建武將軍。太 祖常同輿載,特見親重,出入臥內,諸將莫之比。」

  曹操塹圍之,壅沂、泗以灌其城,三月,上下離心。其將侯成使客牧其名馬,而客策 之以叛。成追客得馬,諸將合禮以賀成。成分酒肉,先入詣布而言曰:「蒙將軍威靈,得所亡 馬,諸將齊賀,未敢嘗也,故先以奉貢。」布怒曰:「布禁酒而卿等醞釀,為欲因酒共謀布邪 ?」成忿懼,乃與諸將共執陳宮、高順,率其眾降。布與麾下登白門樓。〔一〕兵圍之急,令 左右取其首詣操。左右不忍,乃下降。布見操曰:「今日已往,天下定矣。」操曰:「何以言 之?」布曰:「明公之所患不過於布,今已服矣。令布將騎,明公將步,天下不足定也。 」顧謂劉備曰:「玄德,卿為坐上客,我為降虜,繩縛我急,獨不可一言邪?」操笑曰:「縛 虎不得不急。」乃命緩布縛。劉備曰:「不可。明公不見呂布事丁建陽、董太師乎?」操頷之 。〔二〕布目備曰:「大耳兒最叵信!」〔三〕操謂陳宮曰:「公臺平生自謂智有餘,今意何 如?」宮指布曰:「是子不用宮言,以至於此。若見從,未可量也。」操又曰:「柰卿老母何 ?」宮曰:「老母在公,不在宮也。夫以孝理天下者,不害人之親。」操復曰:「柰卿妻子何 ?」宮曰:「宮聞霸王之主,不絕人之祀。」〔四〕固請就刑,遂出不顧,操為之泣涕。布及 宮、順皆縊殺之,傳首許市。

〔一〕 宋武北征記曰:「下邳城有三重,大城(之門)周四里, 呂布所守也。魏武禽布於白門。白門,大城之門也。」酈元水經注曰:「南門謂之白門,魏武 禽陳宮於此。」
〔二〕 杜預注左傳曰:「頷,搖頭也。」音五感反。
〔三〕 蜀志曰:「備顧自見其耳。」
〔四〕 左傳曰:「齊桓公存三亡國。」

  贊曰:焉作庸牧,以希後福。〔一〕曷云負荷?地墮身逐。術既叨貪,布亦鷘苤C

〔一〕 王莽改益州曰庸部。

校勘記

二四三一頁 三行 劉 焉字君郎 按:校補引柳從辰說,謂蜀志同,華陽國志作「字君朗」。
二四三一頁 八行 清選重臣 按:「清」原訛「請」,逕據汲本 、殿本改正。
二四三一頁 九行 益州刺史郗儉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蜀志「 郗」作「郤」。
二四三一頁 九行 并州刺史張懿 集解引錢大昕說,謂蜀志劉二 牧傳作「張益」。又引惠棟說,謂一作「張壹」。按:王先謙謂「懿」作「壹」或作「益」, 避晉諱也。
二四三二頁 三行 州從事賈龍先領兵數百人在犍為遂糾合吏人攻 相破之 按:李慈銘謂案三國志作「在犍為東界」,華陽國志曰,賈龍素領家兵在犍為之青衣 ,則三國志云在東界者是也。時犍為已為黃巾所破,此傳省文,非是。「人」當作「民」。「 破之」華陽國志作「破滅之」。
二四三二頁 三行 龍乃遣吏卒迎焉 按:「遣」原訛「選」,逕 據汲本、殿本改正。
二四三二頁 四行 (龍)撫納離叛 校補謂「龍」字誤衍,各本 皆未去,此敘焉事,與龍無涉,兼係蜀志原文,原文固無「龍」字也。今據刪。
二四三二頁 八行 (遂)與別部司馬張脩 據刊誤刪。
二四三二頁一五行 遂〔疽〕發背(疽)卒 據殿本改。
二四三四頁 七行 祖真字喬卿 按:蜀志法正傳裴注引三輔決 錄「喬」作「高」。
二四三四頁 八行 〔先〕主稱尊號 據汲本補。
二四三五頁 一行 穀支一年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蜀志云「穀 帛支二年」。
二四三五頁一0行 先主遷璋于公安南 按:「遷」原訛「還」, 逕改正。
二四三五頁一0行 留(住)〔駐〕秭歸 據汲本改。
二四三五頁一二行 魯字公旗 按:殿本考證謂魏志作「公祺」 。
二四三五頁一四行 眾多者名曰「理頭」 按:魏志張魯傳「理」 作「治」。補注引何焯說,謂「理」本「治」字,避唐諱改。
二四三六頁 二行 遂就拜魯鎮夷中郎將 按:魏志「夷」作「民 」。
二四三六頁 四行 首音式(殺)〔救〕反 據殿本改。
二四三六頁 七行 妖賊大起〔三輔有駱曜光和中東方有張角〕  殿本考證謂何焯校本于「妖賊大起」下增「三輔有駱曜光和中東方有張角」十三字。今據補, 與魏志裴注引典略合。
二四三六頁 七行 〔駱曜教民緬匿法角〕為太平道(張角)〔脩 〕為五斗米道 殿本考證謂何焯校本于「漢中有張脩」句下增「駱曜教民緬匿法角」八字,「 張脩為五斗米道」滅去「張」字,改「角」為「脩」。今據補改,與魏志裴注引典略合 。
二四三六頁一0行 主為病者請禱〔請禱〕之法 殿本考證謂何焯 校本「請禱」下復增「請禱」二字。今據補,與魏志裴注引典略合。
二四三六頁一二行 實無益於療病〔但為淫妄〕 殿本考證謂何焯 校本「實無益於療病」下增「但為淫妄」四字。今據補,與魏志裴注引典略合。
二四三六頁一三行 以米〔肉〕置其中 殿本考證謂何焯校本「米 」字下增「肉」字。今據補,與魏志裴注引典略合。
二四三六頁一三行 又〔教〕使自隱 殿本考證謂何焯校本「使」 字上增「教」字。今據補,與魏志裴注引典略合。
二四三六頁一三行 當循道百步 按魏志裴注引典略「循」作「治 」。補注引何焯說,謂避唐諱改。
二四三八頁 六行 楊子法言曰 「楊」字原作「揚」,逕據汲本 、殿本改。
二四三九頁 一行 遣其將會稽周昕 按:校補謂「周昕」據吳錄 作「周砥v,昕之弟也。
二四三九頁 五行 黑山餘賊及匈奴於扶羅等佐術 按:「及」原 訛「反」,逕據汲本、殿本改正。
二四三九頁 八行 陽翟侯 按:「陽」原訛「楊」,逕據汲本、 殿本改正。
二四三九頁一三行 參分天下 魏志作「參分天下有其二」,此 脫「有其二」三字。按:校補謂去此三字,則文義不屬,當 由轉寫脫誤耳。若范氏刪節,胡不云「三分有二」乎?
二四三九頁一四行 明公雖奕世克昌 按:「奕」原訛「弈」,逕 據汲本、殿本改。注同。
二四四0頁 七行 得漢〔傳〕國玉璽 殿本考證謂何焯校本「漢 」字下添「傳」字,今據補。
二四四0頁 九行 三分天下有二猶服事殷 按:汲本「有」下 有「其」字。殿本「猶」作「以」。
二四四一頁 二行 當謂使君與國同規 殿本「當」作「嘗」。按 :袁紀作「當」。
二四四二頁 九行 留張勳橋蕤於蘄陽 集解引通鑑胡注,謂此蓋 沛國之蘄縣,范史衍「陽」字。按:校補謂胡說是。前志沛郡蘄縣字本作「鄿」,從邑,鄿陽 蓋即鄿北地名,亦非衍「陽」字。此與江夏之蘄春本無涉也。章懷雖誤注,當仍未改字,故毛 本注中猶閒雜從邑之字,後人並改為從斤,遂無別耳。
二四四二頁 九行 〔操〕擊破斬蕤 據汲本、殿本補。
二四四三頁 三行 奔其部曲陳簡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陳簡 」魏志作「陳蘭」。
二四四三頁一四行 坐簀床而歎曰 按:魏志袁術傳裴注引吳書 ,「簀床」作「櫺床」。
二四四四頁 九行 (原)屯河內 魏志呂布傳無「原」字,今據 刪。
二四四五頁一三行 布不自安 按:原作「布自不安」,逕據汲本 、殿本改。
二四四六頁一0行 剛直烈壯 按:「烈」原作「列」,逕改正 。
二四四八頁 四行 諸君觀布射〔戟〕小支 據汲本、殿本補 。
二四四八頁 八行 恐術報布成姻 汲本「姻」作「婚」。按:魏 志亦作「婚」。
二四五0頁一三行 建安三年 按:「三」原訛「二」,逕改正 。
二四五一頁一五行 今意何如 按:刊誤謂「意」當作「竟」 。
二四五二頁 五行 大城(之門)周四里 據刊誤刪。
 
 
 

後漢書卷七十六

  循吏列傳第六十 六

  初,光武長於民閒,頗達情偽,〔一〕見稼穡艱難,百姓病害,至 天下已定,務用安靜,解王莽之繁密,還漢世之輕法。〔二〕身衣大練,色無重綵,耳不聽 鄭衛之音,手不持珠玉之玩,宮房無私愛,左右無偏恩。建武十三年,異國有獻名馬者,日行 千里,又進寶劍,賈兼百金,詔以馬駕鼓車,劍賜騎士。損上林池悀妝x,廢騁望弋獵之事。 其以手跡賜方國者,皆一札十行,細書成文。〔三〕勤約之風,行于上下。數引公卿郎將,列 于禁坐。〔四〕廣求民瘼,觀納風謠。故能內外匪懈,百姓寬息。自臨宰邦邑者,競能其官。 若杜詩守南陽,號為「杜母」,任延、錫光移變邊俗,斯其績用之最章章者也。〔五〕又第五 倫、宋均之徒,亦足有可稱談。然建武、永平之閒,吏事刻深,亟以謠言單辭,轉易守長。故 朱浮數上諫書,箴切峻政,鍾離意等亦規諷殷勤,以長者為言,而不能得也。〔六〕所以中興 之美,蓋未盡焉。自章、和以後,其有善績者,往往不絕。如魯恭、吳祐、劉寬及潁川四長, 〔七〕並以仁信篤誠,使人不欺;王堂、陳寵委任賢良,而職事自理:〔八〕斯皆可以感物而 行化也。邊鳳、延篤先後為京兆尹,時人以輩前世趙、張。〔九〕又王渙、任峻之為洛陽令, 明發姦伏,吏端禁止,然導德齊禮,有所未充,亦一時之良能也。今綴集殊聞顯跡,以為循吏 篇云。

〔一〕 左傳楚子曰:「晉侯在外十九年矣,人之情偽盡知之矣。 」
〔二〕 前書曰:「莽春夏斬人於巿,一家鑄錢,保伍人沒入為官 奴婢,男子檻車,女子步,鐵鎖琅鐺其頸,愁苦死者十七八。」輕法謂高祖約法三章,孝文除 肉刑也。
〔三〕 說文曰:「札,牒也。」
〔四〕 禁坐猶御坐也。
〔五〕 章章,明也。前書班固曰:「章章尤著者也。」
〔六〕 時明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隱發為明,又引杖撞郎,朝廷竦 慄,爭為苛刻,唯意獨敢諫爭,數封還詔書。見意傳也。
〔七〕 謂荀淑為當塗長,韓韶為嬴長,陳寔為太丘長,鍾皓為林 慮長。淑等皆潁川人也。
〔八〕 王堂任陳蕃、應嗣,陳寵任王渙、鐔顯也。
〔九〕 輩,類也。趙謂趙廣漢,張謂張敞者也。

  衛颯字子產,〔一〕河內脩武人也。家貧好學問,隨師無糧,常傭以自給。王莽時, 仕郡歷州宰。

〔一〕 颯音立。

  建武二年,辟大司徒鄧禹府。舉能案劇,除侍御史,襄城令。政有名跡,遷桂陽太守 。郡與交州接境,頗染其俗,不知禮則。颯下車,修庠序之教,設婚姻之禮。期年閒,邦俗從 化。

  先是含洭、湞陽、曲江三縣,越之故地,〔一〕武帝平之,內屬桂陽。民居深山,濱 溪谷,習其風土,不出田租。去郡遠者,或且千里。吏事往來,輒發民乘船,名曰「傳役」。 每一吏出,傜及數家,百姓苦之。颯乃鑿山通道五百餘里,列亭傳,置郵驛。於是役省勞息, 姦吏杜絕。流民稍還,漸成聚邑,使輸租賦,同之平民。又耒陽縣(山)〔出〕鐵石,〔二〕 佗郡民庶常依因聚會,私為冶鑄,遂招來亡命,多致姦盜。颯乃上起鐵官,罷斥私鑄,歲所增 入五百餘萬。諷理卹民事,居官如家,其所施政,莫不合於物宜。視事十年,郡內清理。

〔一〕 含洭故城在今廣州含洭縣東。湞陽,今廣州縣也。曲江, 韶州縣也。
〔二〕 續漢志耒陽縣有鐵官也。

  二十五年,徵還。光武欲以為少府,會颯被疾,不能拜起,〔一〕敕以桂陽太守歸家 ,須後詔書。〔二〕居二歲,載病詣闕,自陳困篤,乃收印綬,賜錢十萬,後卒于家。

〔一〕 東觀記曰「颯到即引見,賜食於前。從吏二人,賜冠幘, 錢人五千」也。
〔二〕 須,待也。

  南陽茨充代颯為桂陽。〔一〕亦善其政,教民種殖桑柘麻紵之屬,〔二〕勸令養蠶織 屨,民得利益焉。〔三〕

〔一〕 東觀記曰「充字子河,宛人也。初舉孝廉,之京師,同侶 馬死,充到前亭,輒舍車持馬還相迎,鄉里號之曰『一馬兩車茨子河』」也。
〔二〕 禮記曰:「禁人無伐桑柘。」鄭玄注云:「愛蠶食也。 」
〔三〕 東觀記曰:「元和中,荊州刺史上言:臣行部入長沙界, 觀者皆徒跣。臣問御佐曰:『人無履亦苦之否?』御佐對曰:『十二月盛寒時並多剖裂血出, 燃火燎之,春溫或膿潰。建武中,桂陽太守茨充教人種桑蠶,人得其利,至今江南頗知桑蠶織 屨,皆充之化也。』」

  任延字長孫,南陽宛人也。年十二,為諸生,學於長安,明詩、易、春秋,顯名太學 ,學中號為「任聖童」。值倉卒,避兵之隴西。時隗囂已據四郡,遣使請延,延不應。

  更始元年,以延為大司馬屬,拜會稽都尉,時年十九,迎官驚其壯。〔一〕及到,靜 泊無為,唯先遣饋禮祠延陵季子。〔二〕時天下新定,道路未通,避亂江南者皆未還中土,會 稽頗稱多士。延到,皆聘請高行如董子儀、嚴子陵等,敬待以師友之禮。掾吏貧者,輒分奉祿 以賑給之。省諸卒,令耕公田,以周窮急。每時行縣,輒使慰勉孝子,就餐飯之。〔三〕

〔一〕 壯,少也。
〔二〕 季子,吳王壽夢之少子札也,封於延陵也。
〔三〕 飯音符晚反。

  吳有龍丘萇者,隱居太末,〔一〕志不降辱。王莽時,四輔三公連辟,不到。〔二〕 掾史白請召之。延曰:「龍丘先生躬德履義,有原憲、伯夷之節。〔三〕都尉埽洒其門,猶懼 辱焉,召之不可。」遣功曹奉謁,修書記,致醫藥,吏使相望於道。積一歲,萇乃乘輦詣府門 ,願得先死備錄。〔四〕延辭讓再三,遂署議曹祭酒。萇尋病卒,延自臨殯,不朝三日。是以 郡中賢士大夫爭往宦焉。

〔一〕 太末,縣,屬會稽郡,今婺州龍丘縣也。東陽記云:「秦 時改為太末,有龍丘山在東,有九石特秀,色丹,遠望如蓮華。萇之隱處有一巖穴如窗牖,中 有石床,可寢處。」
〔二〕 四輔謂太師、太傅、國師、國將。三公謂大司馬、司徒、 司空也,並莽時官。見前書也。
〔三〕 原憲,孔子弟子,魯人也。子貢結駟連騎,排藜藋過謝, 原憲攝敝衣冠見子貢。伯夷,孤竹君之子,讓其國,餓死於首陽山也。
〔四〕 請編名錄於郡職也。

  建武初,延上書願乞骸骨,歸拜王庭。詔徵為九真太守。光武引見,賜馬雜繒,令妻 子留洛陽。九真俗以射獵為業,不知牛耕,〔一〕民常告糴交阯,每致困乏。延乃令鑄作田器 ,教之墾闢。田疇歲歲開廣,百姓充給。又駱越之民無嫁娶禮法,各因淫好,無適對匹〔二〕 ,不識父子之性,夫婦之道。延乃移書屬縣,各使男年二十至五十,女年十五至四十,皆以年 齒相配。其貧無禮娉,令長吏以下各省奉祿以賑助之。同時相娶者二千餘人。是歲風雨順節, 穀稼豐衍。其產子者,始知種姓。咸曰:「使我有是子者,任君也。」多名子為「任」。於是 徼外蠻夷夜郎等慕義保塞,延遂止罷偵候戍卒。〔三〕

〔一〕 東觀漢記曰:「九真俗燒草種田。」前書曰「搜粟都尉趙 過教人牛耕」也。
〔二〕 適音丁歷反。
〔三〕 偵,伺也,音丑政反。

  初,平帝時,漢中錫光為交阯太守,教導民夷,漸以禮義,化聲侔於延。〔一〕王莽 末,閉境拒守。建武初,遣使貢獻,封鹽水侯。領南華風,始於二守焉。

〔一〕 侔,等也。

  延視事四年,徵詣洛陽,以病稽留,左轉睢陽令,九真吏人生為立祠。拜武威太守, 帝親見,戒之曰:「善事上官,無失名譽。」延對曰:「臣聞忠臣不私,私臣不忠。履正奉公 ,臣子之節。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詔。」帝歎息曰:「卿言是也。」

  既之武威,時將兵長史田紺,郡之大姓,其子弟賓客為人暴害。延收紺繫之,父子賓 客伏法者五六人。紺少子尚乃聚會輕薄數百人,自號將軍,夜來攻郡。延即發兵破之。自是威 行境內,吏民累息〔一〕。

〔一〕 累息,累氣。

  郡北當匈奴,南接種羌,民畏寇抄,多廢田業。延到,選集武略之士千人,明其賞罰 ,令將雜種胡騎休屠黃石屯據要害,〔一〕其有警急,逆擊追討。虜琣h殘傷,遂絕不敢出。

〔一〕 黃石,雜種號也。

  河西舊少雨澤,乃為置水官吏,修理溝渠,皆蒙其利。又造立校官,〔一〕自掾(吏 )〔史〕子孫,皆令詣學受業,復其傜役。章句既通,悉顯拔榮進之。郡遂有儒雅之士。

〔一〕 校,學也。

  後坐擅誅羌不先上,左轉召陵令。顯宗即位,拜潁川大守。永平二年,徵會辟雍,因 以為河內太守。視事九年,病卒。

  少子愷,官至太常。

  王景字仲通,樂浪邯人也。〔一〕八世祖仲,本琅邪不其人。好道術,明天文。諸 呂作亂,齊哀王襄謀發兵,而數問於仲。及濟北王興居反,欲委兵師仲,〔二〕仲懼禍及,乃 浮海東奔樂浪山中,因而家焉。父閎,為郡三老。更始敗,土人王調殺郡守劉憲,自稱大將軍 、樂浪太守。建武六年,光武遣太守王遵將兵擊之。至遼東,閎與郡決曹史楊邑等共殺調迎遵 ,皆封為列侯,閎獨讓爵。帝奇而徵之,道病卒。

〔一〕 音諾甘反,邯音下甘反,縣名。
〔二〕 襄及興居並高祖孫,齊悼惠王肥之子也。

  景少學易,遂廣闚眾書,又好天文術數之事,沈深多伎蓺。辟司空伏恭府。時有薦景 能理水者,顯宗詔與將作謁者王吳共修作浚儀渠。吳用景閂y法,水乃不復為害。

  初,平帝時,河、汴決壞,未及得修。建武十年,陽武令張汜上言:「河決積久,日 月侵毀,濟渠所漂數十許縣。〔一〕脩理之費,其功不難。宜改脩堤防,以安百姓。」書奏, 光武即為發卒。方營河功,而浚儀令樂俊復上言:「昔元光之閒,〔二〕人庶熾盛,緣隄墾殖 ,而瓠子河決,尚二十餘年,不即擁塞。〔三〕今居家稀少,田地饒廣,雖未脩理,其患猶可 。且新被兵革,方興役力,勞怨既多,民不堪命。宜須平靜,更議其事。」光武得此遂止。後 汴渠東侵,日月彌廣,而水門故處,皆在河中,兗、豫百姓怨歎,以為縣官睊釵鴽苤A不先民 急。永平十二年,議修汴渠,乃引見景,問以理水形便。景陳其利害,應對敏給,帝善之。又 以嘗修浚儀,功業有成,乃賜景山海經、河渠書、〔四〕禹貢圖,及錢帛衣物。夏,遂發卒數 十萬,遣景與王吳脩渠築隄,自滎陽東至千乘海口千餘里。景乃商度地埶,鑿山阜,破砥績, 〔五〕直牁噯謘A防遏衝要,疏決壅積,十里立一水門,令更相洄注,〔六〕無復潰漏之患。 景雖簡省役費,然猶以百億計。〔七〕明年夏,渠成。帝親自巡行,詔濱河郡國置河堤員吏, 如西京舊制。〔八〕景由是知名。王吳及諸從事掾史皆增秩一等。景三遷為侍御史。十五年, 從駕東巡狩,至無鹽,帝美其功績,拜河堤謁者,賜車馬縑錢。

〔一〕 濟水出今洛州濟源縣西北,東流經溫縣入河,度河東南入 鄭州,又東入滑、曹、鄆、濟、齊、青等州入海,即此渠也。王莽末,旱,因枯涸,但入河內 而已。
〔二〕 武帝年。
〔三〕 瓠子堤在今滑州白馬縣。武帝元光中,河決於瓠子,東南 注鉅野,通於淮、泗,至元封二年塞之也。
〔四〕 山海經,禹所作。河渠書,太史公史記也。
〔五〕 尚書曰:「原隰底績。」注:「底,致也。績,功也。」 言破禹所致功之處也。或云砥磧,山名也。
〔六〕 爾雅曰:「逆流而上曰洄。」郭璞注云:「旋流也。 」
〔七〕 十萬曰億也。
〔八〕 十三州志曰:「成帝時河堤大壞,汎濫青、徐、兗、豫四 州略遍,乃以校尉王延代領河堤謁者,秩千石,或名其官為護都水使者。中興,以三府掾屬為 之。」

  建初七年,遷徐州刺史。先是杜陵杜篤奏上論都〔賦〕,欲令車駕遷還長安。耆老聞 者,皆動懷土之心,莫不眷然佇立西望。景以宮廟已立,恐人情疑惑,會時有神雀諸瑞,〔一 〕乃作金人論,頌洛邑之美,天人之符,文有可採。

〔一〕 章帝時有神雀、鳳皇、白鹿、白烏等瑞也。

  明年,遷廬江太守。先是百姓不知牛耕,致地力有餘而食常不足。郡界有楚相孫叔敖 所起芍陂稻田。〔一〕景乃驅率吏民,修起蕪廢,教用犁耕,由是墾闢倍多,境內豐給。遂銘 石刻誓,令民知常禁。又訓令蠶織,為作法制,皆著于鄉亭,廬江傳其文辭。卒於官。

〔一〕 陂在今壽州安豐縣東。陂徑百里,灌田萬頃。芍音鵲 。

  初,景以為六經所載,皆有卜筮,作事舉止,質於蓍龜,而眾書錯糅,吉凶相反,乃 參紀眾家數術文書,冢宅禁忌,〔一〕堪輿日相之屬,〔二〕適於事用者,集為大衍玄基云。 〔三〕

〔一〕 葬送造宅之法,若黃帝、青烏之書也。
〔二〕 前書蓺文志,堪輿金匱十四卷。許慎云:「堪,天道也。 輿,地道也。」日相謂日辰王相之法也。
〔三〕 易曰「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也。 

  秦彭字伯平,扶風茂陵人也。自漢興之後,世位相承。六世祖襲,為潁川太守,與群 從同時為二千石者五人,故三輔號曰「萬石秦氏」。彭同產女弟,顯宗時入掖庭為貴人,有寵 。永平七年,以彭貴人兄,隨四姓小侯擢為開陽城門候。〔一〕十五年,拜騎都尉,副駙馬都 尉耿秉北征匈奴。

〔一〕 續漢志:「城門候一人,六百石。」〔開陽〕,城南面東 頭第一門也。漢官儀云「開陽門始成,未有名,夜有一柱來止樓上。琅邪開陽縣上言南門一柱 飛去,因以名門」也。

  建初元年,遷山陽太守。以禮訓人,不任刑罰。崇好儒雅,敦明庠序。每春秋饗射, 輒修升降揖讓之儀。乃為人設四誡,以定六親長幼之禮。〔一〕有遵奉教化者,擢為鄉三老, 常以八月致酒肉以勸勉之。吏有過咎,罷遣而已,不加恥辱。百姓懷愛,莫有欺犯。興起稻田 數千頃,每於農月,親度頃畝,分別肥塉,差為三品,各立文簿,藏之鄉縣。於是姦吏跼蹐, 無所容詐。彭乃上言,宜令天下齊同其制。詔書以其所立條式,班令三府,並下州郡。

〔一〕 六親謂父子兄弟夫婦也。

  在職六年,轉潁川太守,仍有鳳皇、麒麟、嘉禾、甘露之瑞,集其郡境。肅宗巡行, 再幸潁川,輒賞賜錢穀,恩寵甚異。章和二年卒。

  彭弟惇、褒,並為射聲校尉。

  王渙字稚子,廣漢郪人也。〔一〕父順,安定太守。渙少好俠,尚氣力,數通剽輕少 年。〔二〕晚而改節,敦儒學,習尚書,讀律令,略舉大義。為太守陳寵功曹,當職割斷,不 避豪右。寵風聲大行,入為大司農。和帝問曰:「在郡何以為理?」寵頓首謝曰:「臣任功曹 王渙以簡賢選能,主簿鐔顯拾遺補闕,臣奉宣詔書而已。」帝大悅。渙由此顯名。

〔一〕  郪,縣,故城在今梓州郪縣西南也。
〔二〕  剽,劫奪也。

  州舉茂才,除溫令。縣多姦猾,積為人患。渙以方略討擊,悉誅之。境內清夷,商人 露宿於道。其有放牛者,輒云以屬稚子,終無侵犯。在溫三年,遷兗州刺史,繩正部郡,〔一 〕風威大行。後坐考妖言不實論。歲餘,徵拜侍御史。

〔一〕 繩,直也。

  永元十五年,從駕南巡,還為洛陽令。以平正居身,得寬猛之宜。其冤嫌久訟,歷政 所不斷,法理所難平者,莫不曲盡情詐,壓塞群疑。又能以譎數發擿姦伏。〔一〕京師稱歎, 以為渙有神筭。〔二〕元興元年,病卒。百姓市道莫不咨嗟。男女老壯皆相與賦斂,致奠醊以 千數。〔三〕

〔一〕 譎,詐;數,術也。
〔二〕 智筭若神也。
〔三〕 醊音張芮反。說文曰:「祭酹也。」

  渙喪西歸,道經弘農,民庶皆設槃桉於路。吏問其故,咸言平常持米到洛,為卒司所 鈔,〔一〕恆亡其半。自王君在事,不見侵枉,故來報恩。其政化懷物如此。民思其德,為立 祠安陽亭西,每食輒弦歌而薦之。〔二〕

〔一〕 鈔,掠也。
〔二〕 古樂府歌曰「孝和帝在時,洛陽令王君,本自益州廣漢蜀 人,少行(官)〔宦〕學,通五經論。明知法令,歷代衣冠,從溫補洛陽令,化行致賢。外行 猛政,內懷慈仁,移惡子姓名五,篇著里端。無妄發賦,念在理冤。清身苦體,宿夜勞勤,化 有能名,遠近所聞。天年不遂,早就奄昏,為君作祠安陽亭西,欲令後代莫不稱傳」也 。

  永初二年,鄧太后詔曰:「夫忠良之吏,國家所以為理也。求之甚勤,得之至寡。故 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昔大司農朱邑〔一〕、右扶風尹翁歸,〔二〕政跡茂異,令名顯 聞,孝宣皇帝嘉歎愍惜,而以黃金百斤策賜其子。故洛陽令王渙,秉清脩之節,蹈羔羊之義, 〔三〕盡心奉公,務在惠民,功業未遂,不幸早世,百姓追思,為之立祠。自非忠愛之至,孰 能若斯者乎!今以渙子石為郎中,以勸勞勤。」延熹中,桓帝事黃老道,悉毀諸房祀,唯特詔 密縣存故太傅卓茂廟,洛陽留王渙祠焉。

〔一〕 前書曰,邑字仲卿,廬江舒人。為北海太守,以理行第一 ,入為大司農。性公正,不可交以私,天子器之,朝廷敬焉。神爵元年卒,宣帝下詔賜其子黃 金百斤,奉其祭祀。
〔二〕 前書云,翁歸字子況,河東平陽人。拜東海太守,以高第 入守右扶風。元康四年卒。宣帝制詔:「御史右扶風翁歸,廉平嚮正,早夭不遂,朕甚憐之。 其賜翁歸子黃金百斤,以奉其祭祀。」
〔三〕 韓詩羔羊曰:「羔羊之皮,素絲五紽。」薛君章句曰:「 小者曰羔,大者曰羊。素喻潔白,絲喻屈柔。紽,數名也。詩人賢仕為大夫者,言其德能,稱 有潔白之性,屈柔之行,進退有度數也。」

  鐔顯後亦知名,安帝時豫州刺史。時天下飢荒,競為盜賊,州界收捕且萬餘人。顯愍 其困窮,自陷刑辟,輒擅赦之,因自劾奏。有詔勿理。後位至長樂衛尉。

  自渙卒後,連詔三公特選洛陽令,皆不稱職。永和中,以劇令勃海任峻補之。〔一〕 峻擢用文武吏,皆盡其能,糾剔姦盜,不得旋踵,〔二〕一歲斷獄,不過數十。威風猛於渙, 而文理不及之。峻字叔高,終於太山太守。

〔一〕 劇,縣名,屬北海郡也。
〔二〕 左傳天王策命晉文侯曰:「糾逖王慝。」杜預注云:「逖 ,遠也。」「剔」與「逖」通。

  許荊字少張,〔一〕會稽陽羨人也。〔二〕祖父武,太守第五倫舉為孝廉。武以二弟 晏、普未顯,欲令成名,乃請之曰:「禮有分異之義,家有別居之道。」〔三〕於是共割財產 以為三分,武自取肥田廣宅奴婢強者,二弟所得並悉劣少。鄉人皆稱弟克讓而鄙武貪婪,晏等 以此並得選舉。武乃會宗親,泣曰:「吾為兄不肖,盜聲竊位,二弟年長,未豫榮祿,所以求 得分財,自取大譏。今理產所增,三倍於前,悉以推二弟,一無所留。」於是郡中翕然,遠近 稱之。位至長樂少府。

〔一〕 謝承書曰:「荊字子張。家貧為吏。無有船車,休假常單 步荷擔上下。」
〔二〕 陽羨故城在今常州義興縣也。
〔三〕 儀禮曰「父子一體也,夫婦一體也,昆弟一體也。故父子 手足也,夫婦判合也,昆弟四體也。昆弟之義無分焉,而有分者,則避子之私也。子不私其父 ,則不成為子。故有東宮,有西宮,有南宮,有北宮。異居而同財,有餘則歸之宗,不足則資 之宗」也。

  荊少為郡吏,兄子世嘗報讎殺人,怨者操兵攻之。荊聞,乃出門逆怨者,跪而言曰: 「世前無狀相犯,咎皆在荊不能訓導。兄既早沒,一子為嗣,如令死者傷其滅絕,願殺身代之 。」怨家扶荊起,曰:「許掾郡中稱賢,吾何敢相侵?」因遂委去。荊名譽益著。太守黃兢舉 孝廉。

  和帝時,稍遷桂陽太守。郡濱南州,風俗脆薄,〔一〕不識學義。荊為設喪紀婚姻制 度,使知禮禁。嘗行春到耒陽縣,人有蔣均者,兄弟爭財,互相言訟。荊對之歎曰:「吾荷國 重任,而教化不行,咎在太守。」乃顧使吏上書陳狀,乞詣廷尉。均兄弟感悔,各求受罪。〔 二〕在事十二年,父老稱歌。以病自上,徵拜諫議大夫,卒於官。桂陽人為立廟樹碑。

〔一〕 脆薄猶輕薄也。
〔二〕 謝承書曰「郴人謝弘等不養父母,兄弟分析,因此皆還供 養者千有餘人」也。

  荊孫戫,靈帝時為太尉。

  孟嘗字伯周,會稽上虞人也。其先三世為郡吏,並伏節死難。嘗少脩操行,仕郡為戶 曹史。上虞有寡婦至孝養姑。姑年老壽終,夫女弟先懷嫌忌,乃誣婦厭苦供養,加鴆其母,列 訟縣庭。郡不加尋察,遂結竟其罪。嘗先知枉狀,備言之於太守,太守不為理。嘗哀泣外門, 因謝病去,婦竟冤死。自是郡中連旱二年,禱請無所獲。後太守殷丹到官,訪問其故,嘗詣府 具陳寡婦冤誣之事。因曰:「昔東海孝婦,感天致旱,于公一言,甘澤時降。〔一〕宜戮訟者 ,以謝冤魂,庶幽枉獲申,時雨可期。」丹從之,即刑訟女而祭婦墓,天應澍雨,穀稼以登。

〔一〕 解見霍諝傳也。

  嘗後策孝廉,舉茂才,拜徐令。州郡表其能,遷合浦太守。郡不產穀實,而海出珠寶 ,與交阯比境,常通商販,貿糴糧食。〔一〕先時宰守並多貪穢,詭人採求,不知紀極,〔二 〕珠遂漸徙於交阯郡界。於是行旅不至,人物無資,貧者餓死於道。嘗到官,革易前敝,求民 病利。〔三〕曾未踰歲,去珠復還,百姓皆反其業,商貨流通,稱為神明。

〔一〕 貿,易也。
〔二〕 詭,責也。
〔三〕 人所病苦及利益之(甚)〔事〕也。

  以病自上,被徵當還,吏民攀車請之。嘗既不得進,乃載鄉民船夜遁去。隱處窮澤, 身自耕傭。鄰縣士民慕其德,就居止者百餘家。

  桓帝時,尚書同郡楊喬上書薦嘗曰:〔一〕「臣前後七表言故合浦太守孟嘗,而身輕 言微,終不蒙察。區區破心,徒然而已。嘗安仁弘義,耽樂道德,清行出俗,能幹絕群。前更 守宰,移風改政,去珠復還,飢民蒙活。且南海多珍,財產易積,掌握之內,價盈兼金,而嘗 單身謝病,躬耕壟次,匿景藏采,不揚華藻。實羽翮之美用,非徒腹背之毛也。〔二〕而沈淪 草莽,好爵莫及,〔三〕廊廟之寶,棄於溝渠。〔四〕且年歲有訖,桑榆行盡,〔五〕而忠貞 之節,永謝聖時。臣誠傷心,私用流涕。夫物以遠至為珍,〔六〕士以稀見為貴。槃木朽株, 為萬乘用者,左右為之容耳。〔七〕王者取士,宜拔眾之所貴。臣以斗筲之姿,趨走日月之側 。〔八〕思立微節,不敢苟私鄉曲。竊感禽息,亡身進賢。」〔九〕嘗竟不見用。年七十,卒 于家。

〔一〕 謝承書曰「喬字聖達,烏傷人也。前後數上書陳政事」也 。
〔二〕 說苑曰:「趙簡子游於西河而樂之,歎曰:『安得賢士而 與處焉?』舟人古桑曰:『此是吾君不好之也。』簡子曰:『吾門左右客千人,朝食不足,暮 收市征,暮食不足,朝收市征,吾可謂不好士乎?』古桑曰:『鴻鵠高飛遠翔,其所恃者六翮 也。背上之毛,腹下之毳,無尺寸之數,加之滿把,飛不能為之益高。不知門下左右客千人者 ,六翮之用乎?將盡毛毳也?』」新序云晉平公,餘並同也。
〔三〕 易曰:「我有好爵,吾與爾縻之。」
〔四〕 尚書顧命曰:「赤刀、大訓、弘璧、琬琰在西序,大玉、 夷玉、天球、河圖在東序。」周禮大宗伯曰:「天府掌祖廟之守藏,凡國之玉鎮大寶器藏焉。 」
〔五〕 謂日將夕,在桑榆閒,言晚暮也。
〔六〕 若珠翠之屬也。
〔七〕 前書鄒陽曰:「蟠木根柢,輪囷離奇,而為萬乘器者,左 右為之先容耳。」
〔八〕 日月喻人君也。易曰:「懸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崇高莫大 乎富貴。」
〔九〕 禽息,秦大夫,薦百里奚而不見納。繆公出,當車以頭擊 闑,腦乃播出,曰:「臣生無補於國,不如死也。」繆公感哄A而用百里奚,秦以大化。見韓 詩外傳。

  第五訪字仲謀,京兆長陵人。司空倫之族孫也。少孤貧,常傭耕以養兄嫂。有閑暇, 則以學文。〔一〕仕郡為功曹,察孝廉,補新都令。〔二〕政平化行,三年之閒,鄰縣歸之, 戶口十倍。

〔一〕 文謂道蓺者也。
〔二〕 新都,縣,屬蜀郡,故城在今益州新都縣東。

  遷張掖太守。歲飢,粟石數千,訪乃開倉賑給以救其敝。吏懼譴,〔一〕爭欲上言。 訪曰:「若上須報,是棄民也。〔二〕太守樂以一身救百姓!」遂出穀賦人。順帝璽書嘉之。 由是一郡得全。歲餘,官民並豐,界無姦盜。

〔一〕 譴,責也。
〔二〕 上音時掌反。須,待也。

  遷南陽太守,去官。拜護羌校尉,邊境服其威信。卒於官。

  劉矩字叔方,沛國蕭人也。叔父光,順帝時為司徒。矩少有高節,以(叔)父〔叔〕 遼未得仕進,遂絕州郡之命。太尉朱寵、太傅桓焉嘉其志義,故叔遼以此為諸公所辟,拜議郎 ,矩乃舉孝廉。

  稍遷雍丘令,以禮讓化之。其無孝義者,皆感悟自革。民有爭訟,矩常引之於前,提 耳訓告,〔一〕以為忿恚可忍,縣官不可入,使歸更尋思。訟者感之,輒各罷去。其有路得遺 者,皆推尋其主。在縣四年,以母憂去官。

〔一〕 毛詩曰:「匪面命之,言提其耳。」

  後太尉胡廣舉矩賢良方正,四遷為尚書令。矩性亮直,不能諧附貴埶,以是失大將軍 梁冀意,出為常山相,以疾去官。時冀妻兄孫祉為沛相,矩懼為所害,不敢還鄉里,乃投彭城 友人家。歲餘,冀意少悟,乃止。補從事中郎,復為尚書令,遷宗正、太常。

  延熹四年,代黃瓊為太尉。瓊復為司空,矩與瓊及司徒种暠同心輔政,號為賢相。時 連有災異,司隸校尉以劾三公。尚書朱穆上疏,稱矩等良輔,及言殷湯、高宗不罪臣下之義。 〔一〕帝不省,竟以蠻夷反叛免。後復拜太中大夫。

〔一〕 尚書湯誥曰:「余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萬方有罪,在 余一人。」尚書高宗誡傅說曰:「一夫不獲,則曰時予之辜。」

  靈帝初,代周景為太尉。矩再為上公,所辟召皆名儒宿德。不與州郡交通。順辭默諫 ,〔一〕多見省用。復以日食免。因乞骸骨,卒於家。

〔一〕 順辭,不忤旨。默諫,不顯揚也。

  劉寵字祖榮,東萊牟平人,齊悼惠王之後也。〔一〕悼惠王子孝王將閭,將閭少子封 牟平侯,子孫家焉。父丕,博學,號為通儒。

〔一〕 悼惠王肥,高祖子也。

  寵少受父業,以明經舉孝廉,除東平陵令,〔一〕以仁惠為吏民所愛。母疾,棄官去 。百姓將送塞道,車不得進,乃輕服遁歸。

〔一〕 東平陵,縣名,屬濟南郡也。

  後四遷為豫章太守,又三遷拜會稽太守。山民愿朴,乃有白首不入市井者,〔一〕頗 為官吏所擾。寵簡除煩苛,禁察非法,郡中大化。徵為將作大匠。山陰縣有五六老叟,尨眉皓 髮,〔二〕自若邪山谷閒出,〔三〕人齎百錢以送寵。寵勞之曰:「父老何自苦?」對曰:「 山谷鄙生,未嘗識郡朝。它守時吏發求民閒,至夜不絕,或狗吠竟夕,民不得安。自明府下車 以來,狗不夜吠,民不見吏。年老遭值聖明,今聞當見棄去,故自扶奉送。」寵曰:「吾政何 能及公言邪?勤苦父老!」為人選一大錢受之。

〔一〕 愿,謹也。風俗通曰「俗說市井者,言至市(當)有所鬻 賣,當於井上先濯,乃到市也。謹案春秋井田記,人年三十,受田百畝,以食五口。五口為一 戶,父母妻子也。公田十畝,廬舍五畝,成田一頃十五畝。八家而九頃二十畝,共為一井。廬 舍在內,貴人也。公田次之,重公也。私田在外,賤私也。井田之義,一曰無洩地氣,二曰無 費一家,三曰同風俗,四曰合巧拙,五曰通財貨。因井為市,交易而退,故稱市井」也 。
〔二〕 尨,雜也。老者眉雜白黑也。
〔三〕 若邪,在今越州會稽縣東南也。

  轉為宗正、大鴻臚。延熹四年,代黃瓊為司空,以陰霧愆陽免。頃之,拜將作大匠, 復為宗正。建寧元年,代王暢為司空,頻遷司徒、太尉。二年,以日食策免,歸鄉里。

  寵前後歷宰二郡,累登卿相,而(准)〔清〕約省素,家無貨積。嘗出京師,欲息亭 舍,亭吏止之,曰:「整頓洒埽,以待劉公,不可得(也)〔止〕。」寵無言而去,時人稱其 長者。以老病卒于家。

  弟方,官至山陽太守。方有二子:岱字公山,繇字正禮。兄弟齊名稱。〔一〕

〔一〕 吳志曰:「平原陶丘洪薦繇,欲令舉茂才。刺史曰:『前 年舉公山,柰何復舉正禮?』洪曰:『若(使)明〔使〕君用公山於前,擢正禮於後,所謂御 二龍於長塗,騁騏驥於千里,不亦可乎?』」

  董卓入洛陽,岱從侍中出為兗州刺史。虛己愛物,為士人所附。初平三年,青州黃巾 賊入兗州,殺任城相鄭遂,轉入東平。岱擊之,戰死。

  興平中,繇為楊州牧、振威將軍。時袁術據淮南,繇乃移居曲阿。值中國喪亂,士友 多南奔,繇攜接收養,與同優劇,甚得名稱。袁術遣孫策攻破繇,因奔豫章,病卒。

  仇覽字季智,一名香,陳留考城人也。〔一〕少為書生淳默,鄉里無知者。年四十, 縣召補吏,選為蒲亭長。勸人生業,為制科令,至於果菜為限,雞豕有數,農事既畢,乃令子 弟群居,還就黌學。其剽輕游恣者,皆役以田桑,嚴設科罰。躬助喪事,賑恤窮寡。期年稱大 化。覽初到亭,人有陳元者,獨與母居,而母詣覽告元不孝。覽驚曰:「吾近日過舍,廬落整 頓,〔二〕耕耘以時。此非惡人,當是教化未及至耳。母守寡養孤,苦身投老,柰何肆忿於一 朝,欲致子以不義乎?」母聞感悔,涕泣而去。覽乃親到元家,與其母子飲,因為陳人倫孝行 ,譬以禍福之言。元卒成孝子。〔三〕鄉邑為之諺曰:「父母何在在我庭,化我鳲梟哺所生。 」〔四〕

〔一〕 續漢志:「考城故菑。」陳留風俗傳曰「章帝惡其名,改 為考城」也。
〔二〕 廣雅曰:「落,居也。」案今人謂院為落也。
〔三〕 謝承書曰「覽為縣陽遂亭長,好行教化。人羊元凶惡不孝 ,其母詣覽言元。覽呼元,誚責元以子道,與一卷孝經,使誦讀之。元深改悔,到母床下,謝 罪曰:『元少孤,為母所驕。諺曰:「孤犢觸乳,驕子罵母。」乞今自改。』母子更相向泣, 於是元遂修孝道,後成佳士」也。
〔四〕 鳲梟即鴟梟也。

  時考城令河內王渙,政尚嚴猛,聞覽以德化人,署為主簿。謂覽曰:「主簿聞陳元之 過,不罪而化之,得無少鷹鸇之志邪?」〔一〕覽曰:「以為鷹鸇,不若鸞鳳。」渙謝遣曰: 「枳棘非鸞鳳所棲,百里豈大賢之路?〔二〕今日太學曳長裾,飛名譽,皆主簿後耳。以一月 奉為資,勉卒景行。」〔三〕

〔一〕 左傳季孫行父曰:「見無禮於君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 。」
〔二〕 時渙為縣令,故自稱百里也。
〔三〕 卒,終也。

  覽入太學。時諸生同郡符融有高名,與覽比宇,賓客盈室。覽常自守,不與融言。融 觀其容止,心獨奇之,乃謂曰:「與先生同郡壤,鄰房牖。今京師英雄四集,志士交結之秋, 雖務經學,守之何固?」覽乃正色曰:「天子脩設太學,豈但使人游談其中!」高揖而去,不 復與言。後融以告郭林宗,林宗因與融齎刺就房謁之,遂請留宿。林宗嗟歎,下床為拜。

  覽學畢歸鄉里,州郡並請,皆以疾辭。雖在宴居,〔一〕必以禮自整。妻子有過,輒 免冠自責。妻子庭謝,候覽冠,乃敢升堂。家人莫見喜怒聲色之異。後徵方正,遇疾而卒。

〔一〕 宴,安也。論語曰:「子之宴居。」

  三子皆有文史才,少子玄,最知名。

  童恢字漢宗,〔一〕琅邪姑幕人也。〔二〕父仲玉,遭世凶荒,傾家賑卹,九族鄉里 賴全者以百數。仲玉早卒。

〔一〕 謝承書「童」作「僮」,「恢」作「种」也。
〔二〕 姑幕故城在今密州莒縣東北也。

  恢少仕州郡為吏,司徒楊賜聞其執法廉平,乃辟之。及賜被劾當免,掾屬悉投刺去, 恢獨詣闕爭之。及得理,掾屬悉歸府,恢杖策而逝。由是論者歸美。

  復辟公府,除不其令。吏人有犯違禁法,輒隨方曉示。若吏稱其職,人行善事者,皆 賜以酒肴之禮,以勸勵之。耕織種收,皆有條章。一境清靜,牢獄連年無囚。比縣流人歸化, 徙居二萬餘戶。民嘗為虎所害,乃設檻捕之,生獲二虎。恢聞而出,堛磥瞗G「天生萬物,唯 人為貴。虎狼當食六畜,〔一〕而殘暴於人。王法殺人者死,傷人則論法。汝若是殺人者,當 垂頭服罪;自知非者,當號呼稱冤。」一虎低頭閉目,狀如震懼,即時殺之。其一視恢鳴吼, 踴躍自奮,遂令放釋。吏人為之歌頌。青州舉尤異,遷丹陽太守,暴疾而卒。

〔一〕 杜預注左傳云:「六畜,馬牛羊豕犬雞也。」

  弟翊字漢文,名高於恢,宰府先辟之。翊陽喑不肯仕,〔一〕及恢被命,乃就孝廉, 除須昌長。化有異政,吏人生為立碑。聞舉將喪,棄官歸。後舉茂才,不就。卒於家。

〔一〕 喑,疾不能言也。 

  贊曰:政畏張急,〔一〕理善亨鮮。〔二〕推忠以及,眾瘼自蠲。〔三〕一夫得情, 千室鳴弦。〔四〕懷我風愛,永載遺賢。〔五〕

〔一〕 韓詩外傳曰:「水濁則魚喁,令苛則人亂。理國者譬若張 琴然,大弦急則小絃絕矣。故急轡銜者,非千里之御也。」
〔二〕 老子曰「理大國者若亨小鮮」也。
〔三〕 推忠恕以及於人,則眾病自蠲除。
〔四〕 一夫謂守長也。千室謂黎庶。言上得化下之情,則其下鳴 弦而安樂也。
〔五〕 沈約宋書載曄與其姪及甥書,論撰書之意曰:「吾觀史書 ,恆覺其不可解。既造後漢,轉得統緒。詳觀古今著述及評論,殆少可得意者。班氏最有高名 ,既任情無例,不可甲乙。博贍不可及之,整理未必愧也。吾雜傳論皆有精意深旨,至於循吏 已下及六夷諸序論,筆埶縱放,實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減過秦篇。嘗比方班氏所作 ,非但不愧之而已。又欲因事發論,以正一代得失,意復未果。贊自是吾文之傑思,殆無一字 空設。此書行,故應有賞音者。紀傳例為舉其大略耳。諸細意甚多,自古體大而思精,未有此 也。恐俗人不能盡之,多貴古賤今,所以稱情狂言耳。」

校勘記

二四五八頁 五行 保 伍人沒入為官奴婢 按:汲本「伍」作「五」。
二四五八頁一0行 又引杖撞郎朝廷竦慄 按:「撞」原訛「橦」 ,「慄」原訛「慓」,逕改正。
二四五九頁 九行 又耒陽縣(山)〔出〕鐵石 據汲本、殿本改 。
二四六二頁一五行 臣聞忠臣不私私臣不忠 按:兩「私」字通鑑 皆作「和」。考異謂案高峻小史作「忠臣不和,和臣不忠」,意思為長,又與上語相應,今從 之。又按:御覽四二七引,兩「私」字並作「和」 。
二四六三頁 九行 又造立校官 按:汲本「造」作「遣」 。
二四六三頁 九行 自掾(吏)〔史〕子孫 據刊誤改。按:何焯 校本「吏」改「史」。
二四六四頁 四行 郡決曹史楊邑等 按:「楊」原訛「揚」,逕 改正。
二四六五頁 三行 遣景與王吳脩渠築隄 按:集解引惠棟說, 謂「王吳」水經注作「王昊」。
二四六六頁 四行 杜陵杜篤奏上論都〔賦〕 據刊誤補,與杜篤 傳合。按:汲本、殿本「論」下衍「遷」字。
二四六七頁 一行 秦彭字伯平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伯平」 東觀記作「國平」。
二四六七頁 五行 〔開陽〕城南面東頭第一門也 據刊誤補 。
二四六九頁 二行 百姓巿道莫不咨嗟 殿本「巿」作「匝」。按 :校補謂匝道猶言繞道,義亦可通。
二四六九頁一一行 本自益州廣漢蜀人 宋書樂志作「本自益州廣 漢民」。按:沈家本謂章懷避「民」作「人」,衍「蜀」字。又謂此注所載歌辭不全,全篇宋 書樂志載之。
二四六九頁一一行 少行(官)〔宦〕學 集解引惠棟說,謂「官 」當作「宦」。按:宋志作「宦」,今據改。
二四七三頁 九行 貧者餓死於道 按:「餓死」,原作「死餓」 ,各本同,御覽二百六十引作「餓死」,今乙正。
二四七三頁一三行 人所病苦及利益之(甚)〔事〕也 據汲本、 殿本改。
二四七六頁 五行 叔父光順帝時為司徒 按:「司徒」乃「太尉 」之訛。集解引錢大昕說,謂案順帝紀,永建二年七月,太常劉光為太尉,四年八月免,未嘗 為司徒也。
二四七六頁 五行 以(叔)父〔叔〕遼未得仕進 集解引錢大昕 說,謂當云「父叔遼」,傳寫傎倒耳,見風俗通十反篇。李慈銘說同。今據改。
二四七六頁 八行 以禮讓化之 刊誤謂「之」當作「人」。今按 :化本治字,避唐諱改,謂以禮讓治之也,劉說未諦。
二四七六頁一三行 時冀妻兄孫祉 按:殿本「祉」作「社」。集 解引惠棟說,謂「祉」風俗通作「禮」。
二四七七頁 五行 無以爾萬方 按:「爾」原訛「令」,逕據汲 本、殿本改正。
二四七七頁一一行 父丕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丕」一作「本 」。
二四七八頁 五行 山谷鄙生未嘗識郡朝 按:袁宏紀作「山谷鄙 老生未嘗到郡縣」。集解引王補說,謂通鑑從范書,無「老」字。按如范書,則「生」字句絕 ,袁紀則「生」字當屬下句讀。
二四七八頁 九行 言至巿(當)有所鬻賣 刊誤謂多一「當」字 。按:詩陳風疏與御覽卷一九一、八二七引,皆無「當」字,今據刪。
二四七九頁 二行 而(准)〔清〕約省素 據汲本改。
二四七九頁 三行 整頓洒埽以待劉公不可得(也)〔止〕 校補 引錢大昭說,謂「也」當從吳志注作「止」。今據改。按:吳志裴注引續漢書作「整頓傳舍, 以待劉公,不可得止」。
二四七九頁 六行 若(使)明〔使〕君用公山於前 集解引陳景 雲說,謂「使明君」當作「明使君」,漢代人稱州將如此。今據改。按:吳志正作「明使君」 。
二四七九頁一三行 選為蒲亭長 按:殿本考證謂謝承書作「陽遂 亭長」。
二四八0頁 二行 人有陳元者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汝南先賢 行狀作「孫元」。
二四八0頁 九行 人羊元凶惡不孝 按:殿本「羊」作「陳」 。
二四八0頁一三行 河內王渙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渙」當 作「奐」,河內武德人,非廣漢之王渙。
二四八一頁一三行 童恢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案不其令蕫君闕 ,蕫字從g從童,蕫與董通,恢蓋姓董也。又引汪文臺說,謂御覽九百二十二、事類賦注十九 引謝承書作「董仲」,類聚九十九作「董种」。
二四八二頁 二行 謝承書童作僮 按:汲本「僮」作「憧」 。
二四八三頁 八行 博贍不可及之 按:「不可」原作「可不」, 逕據宋書、南史乙正。
 
 
 

後漢書卷七十七

  酷吏列傳第六十 七

  漢承戰國餘烈,多豪猾之民。其并兼者則陵橫邦邑,桀健者則雄張 閭里。〔一〕且宰守曠遠,戶口殷大。〔二〕故臨民之職,專事威斷,族滅姦軌,先行後聞 。〔三〕肆情剛烈,成其不橈之威。〔四〕違眾用己,表其難測之智。〔五〕至於重文橫入, 為窮怒之所遷及者,亦何可勝言。〔六〕故乃積骸滿阱,漂血十里。〔七〕致溫舒有虎冠之吏 ,〔八〕延年受屠伯之名,豈虛也哉!〔九〕若其揣挫彊埶,摧勒公卿,碎裂頭腦而不顧,亦 為壯也。〔一0〕

〔一〕 橫音胡孟反。張音知亮反。
〔二〕 前書曰,成帝戶一千二百二十三萬三千六十,口五千九百 五十九萬四千九百七十八,漢極盛矣。
〔三〕 先行刑而後聞奏也。
〔四〕 橈,屈也。前書甯成為濟南都尉,而郅都為守。始前數都 尉,步入府,因吏謁守如縣令,其畏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都素聞其聲,善遇之, 與結驩。
〔五〕 前書嚴延年為河南太守,眾人所謂當死者一朝出之,所謂 當生者詭殺之,吏人莫能測其用意深淺也。
〔六〕 重猶深也。橫猶枉也。窮,極也。言遷怒於無罪之人 。
〔七〕 阱,阬也。前書尹賞守長安令,得一切以便宜從事。賞至 ,修理長安獄,穿地方深各數丈,名為虎穴。乃部戶曹掾史,雜舉長安中輕薄少年惡子,無巿 藉商販作務,而鮮衣凶服者,得數百人,盡以次內穴中,覆以大石,皆相枕藉死。又王溫舒為 河內太守,捕郡中豪猾論報,流血十餘里也。
〔八〕 王溫舒為中尉,窮案姦猾,盡糜爛獄中。其爪牙吏,虎而 冠者也。音義云「言其殘虐之甚」也。
〔九〕 前書嚴延年為河南太守,所誅殺血流數里。河南號曰「屠 伯」,言若屠人之殺六畜也。
〔一0〕前書濟南黎鞳A宗人三百餘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郅 都為濟南守,至則誅黎颻煽c,郡中路不拾遺,都後竟坐斬。又趙廣漢為京兆尹,侵犯貴戚大 臣,將吏卒入丞相魏相府,召其夫人(疏)〔跪〕庭下受辭 ,責以殺婢事。司直蕭望之劾奏廣漢摧辱大臣,傷化不道,坐腰斬。破碎頭腦言不避誅戮也 。

  自中興以後,科網稍密,吏人之嚴害者,方於前世省矣。而閹人親婭,侵虐天下。〔 一〕至使陽球磔王甫之屍,張儉剖曹節之墓。若此之類,雖厭快眾憤,亦云酷矣!儉知名,故 附黨人篇。〔二〕

〔一〕 爾雅曰:「兩婿相謂曰婭。」
〔二〕 劉淑、李膺等傳也。 

  董宣字少平,陳留圉人也。初為司徒侯霸所辟,舉高第,累遷北海相。到官,以大姓 公孫丹為五官掾。丹新造居宅,而卜工以為當有死者,丹乃令其子殺道行人,置屍舍內,以塞 其咎。宣知,即收丹父子殺之。丹宗族親黨三十餘人,操兵詣府,稱冤叫號。宣以丹前附王莽 ,慮交通海賊,乃悉收繫劇獄,〔一〕使門下書佐水丘岑盡殺之。〔二〕青州以其多濫,奏宣 考岑,宣坐徵詣廷尉。在獄,晨夜諷誦,無憂色。及當出刑,官屬具饌送之,宣乃厲色曰:「 董宣生平未曾食人之食,況死乎!」升車而去。時同刑九人,次應及宣,光武馳使騶騎特原宣 刑,且令還獄。遣使者詰宣多殺無辜,宣具以狀對,言水丘岑受臣旨意,罪不由之,願殺臣活 岑。使者以聞,有詔左轉宣懷令,令青州勿案岑罪。岑官至司隸校尉。

〔一〕 劇縣之獄。
〔二〕 姓水丘,名岑也。

  後江夏有劇賊夏喜等寇亂郡境,以宣為江夏太守。到界,移書曰:「朝廷以太守能禽 姦賊,故辱斯任。今勒兵界首,檄到,幸思自安之宜。」喜等聞,懼,即時降散。外戚陰氏為 郡都尉,宣輕慢之,坐免。

  後特徵為洛陽令。時湖陽公主蒼頭白日殺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而以 奴驂乘,宣於夏門亭候之,乃駐車叩馬,以刀畫地,大言數主之失,叱奴下車,因格殺之。主 即還宮訴帝,帝大怒,召宣,欲箠殺之。宣叩頭曰:「願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 宣曰:「陛下聖德中興,而縱奴殺良人,將何以理天下乎?臣不須箠,請得自殺。」即以頭擊 楹,流血被面。帝令小黃門持之,使宣叩頭謝主,宣不從,彊使頓之,宣兩手據地,終不肯俯 。主曰:「文叔為白衣時,臧亡匿死,吏不敢至門。今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 「天子不與白衣同。」因敕彊項令出。〔一〕賜錢三十萬,宣悉以班諸吏。由是搏擊豪彊,莫 不震慄。京師號為「臥虎」。歌之曰:「枹鼓不鳴董少平。」〔二〕

〔一〕 謝承書曰:「敕令詣太官賜食。宣受詔出,飯盡,覆杯食 机上。太官以狀聞。上問宣,宣對曰:『臣食不敢遺餘,如奉職不敢遺力。』」
〔二〕 枹,擊鼓杖也,音浮,其字從木也。

  在縣五年。年七十四,卒於官。詔遣使者臨視,唯見布被覆屍,妻子對哭,有大麥數 斛、敝車一乘。〔一〕帝傷之,曰:「董宣廉絜,死乃知之!」以宣嘗為二千石,賜艾綬,葬 以大夫禮。拜子並為郎中,後官至齊相。〔二〕

〔一〕 謝承書曰「有白馬一匹,蘭輿一乘」也。
〔二〕 諸本此下有說蔡茂事二十五字,亦有無者。案:茂自有傳 也。

  樊曄字仲華,南陽新野人也。與光武少游舊。建武初,徵為侍御史,遷河東都尉,引 見雲臺。初,光武微時,嘗以事拘於新野,曄為市吏,餽餌一笥,〔一〕帝德之不忘,仍賜曄 御食,及乘輿服物。因戲之曰:「一笥餌得都尉,何如?」曄頓首辭謝。及至郡,誅討大姓馬 適匡等。〔二〕盜賊清,吏人畏之。數年,遷楊州牧,教民耕田種樹理家之術。視事十餘年, 坐法左轉軹長。〔三〕

〔一〕 蒼頡篇曰:「餽,饟也。」說文曰:「餌,餅也。笥,竹 器也。」
〔二〕 馬適,姓也。前書有馬適建。俗本「匡」上有「王」字者 ,誤也。
〔三〕 軹,縣,屬河(南)〔內〕郡,故城在今洛州濟源縣東南 也。

  隗囂滅後,隴右不安,乃拜曄為天水太守。政嚴猛,好申韓法,〔一〕善惡立斷。人 有犯其禁者,率不生出獄,吏人及羌胡畏之。道不拾遺。行旅至夜,聚衣裝道傍,曰「以付樊 公」。涼州為之歌曰:「游子常苦貧,力子天所富。〔二〕寧見乳虎穴,〔三〕不入冀府寺。 〔四〕大笑期必死,忿怒或見置。嗟我樊府君,安可再遭值!」視事十四年,卒官。

〔一〕 申不害、韓非之法也。
〔二〕 勤力之子。
〔三〕 乳,產也。猛獸產乳護其子,則搏噬過常,故以喻也。諸 本「穴」字或作「六」,誤也。
〔四〕 冀,天水縣也。

  永平中,顯宗追思曄在天水時政能,以為後人莫之及,詔賜家錢百萬。子融,有俊才 ,好黃老,不肯為吏。

  李章字第公,河內懷人也。五世二千石。章習嚴氏春秋,〔一〕經明教授,歷州郡吏 。光武為大司馬,平定河北,召章置東曹屬,數從征伐。

〔一〕 宣帝時博士嚴彭祖也。

  光武即位,拜陽平令。〔一〕時趙、魏豪右往往屯聚,清河大姓趙綱遂於縣界起塢壁 ,繕甲兵,為在所害。章到,乃設饗會,而延謁綱。綱帶文劍,被羽衣,〔二〕從士百餘人來 到。章與對讌飲,有頃,手劍斬綱,伏兵亦悉殺其從者,因馳詣塢壁,掩擊破之,吏人遂安。

〔一〕 陽平,縣,屬東郡,故城今魏州莘縣也。
〔二〕 緝鳥羽以為衣也。前書欒大為五利將軍,服羽衣也 。

  遷千乘太守,坐誅斬盜賊過濫,徵下獄免。歲中拜侍御史,出為琅邪太守。時北海安 丘大姓夏長思等反,遂囚太守處興,〔一〕而據營陵城。〔二〕章聞,即發兵千人,馳往擊之 。掾(吏)〔史〕止章曰:「二千石行不得出界,兵不得擅發。」〔三〕章按劍怒曰:「逆虜 無狀,囚劫郡守,此何可忍!若坐討賊而死,吾不恨也。」遂引兵安丘城下,募勇敢燒城門, 與長思戰,斬之,獲三百餘級,得牛馬五百餘頭而還。興歸郡,以狀上帝,悉以所得班勞吏士 。後坐度人田不實徵,以章有功,但司寇論。月餘免刑歸。復徵,會病卒。

〔一〕 風俗通曰:「史記趙有辯士處子,故有處姓也。」
〔二〕 營陵,縣,屬北海郡也。
〔三〕 前書杜欽奏記王鳳曰「二千石守千里之地,任兵馬之重, 不宜去郡」也。

  周岫r文通,下邳徐人也。為人刻削少恩,好韓非之術。少為廷尉史。

  永平中,補南行唐長。到官,曉吏人曰:「朝廷不以長不肖,使牧黎民,而性讎猾吏 ,志除豪賊,且勿相試!」遂殺縣中尤無狀者數十人,吏人大震。遷博平令。〔一〕收考姦臧 ,無出獄者。以威名遷齊相,亦頗嚴酷,專任刑法,而善為辭案條教,〔二〕為州內所則。後 坐殺無辜,復左轉博平令。

〔一〕 博平,縣,故城在今博州博平縣東也。
〔二〕 辭案猶今案牘也。

  建初中,為勃海太守。每赦令到郡,輒隱閉不出,先遣使屬縣盡決刑罪,乃出詔書。 坐徵詣廷尉,免歸。

  弧G絜無資,常築墼以自給。肅宗聞而憐之,復以為郎,再遷召陵侯相。廷掾憚怯Y 明,欲損其威,〔一〕乃晨取死人斷手足,立寺門。彿D,便往至死人邊,若與死人共語狀。 陰察視口眼有稻芒,乃密問守門人曰:「悉誰載`入城者?」〔二〕門者對:「唯有廷掾耳。 」又問鈴下:〔三〕「外頗有疑令與死人語者不?」對曰:「廷掾疑君。」乃收廷掾考問,具 服「不殺人,取道邊死人」。後人莫敢欺者。

〔一〕 續漢志每郡有五官掾,縣為廷掾也。
〔二〕 悉猶知也。
〔三〕 漢官儀曰:「鈴下、侍閤、辟車,此皆以名自定者也。 」

  徵拜洛陽令,下車,先問大姓主名,吏數閭里豪彊以對。彼F聲怒曰:「本問貴戚若 馬、竇等輩,豈能知此賣菜傭乎?」於是部吏望風旨,爭以激切為事。貴戚跼蹐,京師肅清。 皇后弟黃門郎竇篤從宮中歸,夜至止姦亭,亭長霍延遮止篤,篤蒼頭與爭,延遂拔劍擬篤,而 肆詈恣口。篤以表聞。詔召司隸校尉、河南尹詣尚書譴問,遣劍戟士收庚e廷尉詔獄。數日貰 出。〔一〕帝知帘^法疾姦,不事貴戚,然苛慘失中,〔二〕數為有司所奏,八年,遂免官。

〔一〕 貰,赦也,音市夜反。
〔二〕 慘,虐也。

  後為御史中丞。和帝即位,太傅鄧彪奏岫b任過酷,不宜典司京輦。〔一〕免歸田里 。後竇氏貴盛,篤兄弟秉權,睚眥宿怨,無不僵仆。〔二〕岫蛑袢L全,乃柴門自守,以待其 禍。然篤等以岸膝縑A而怨隙有素,遂不敢害。

〔一〕 漢官儀曰:「御史中丞,外督部刺史,內領侍御史,糾察 百司。」故云典司京輦。
〔二〕 僵,偃也。仆,踣也。

  永元五年,復徵為御史中丞。諸竇雖誅,而夏陽侯瑰猶尚在朝。幸e之,乃上疏曰: 「臣聞臧文仲之事君也,見有禮於君者,事之如孝子之養父母;見無禮於君者,誅之如鷹鸇之 逐鳥雀。〔一〕案夏陽侯瑰,本出輕薄,志在邪僻,學無經術,而妄搆講舍,外招儒徒,實會 姦桀。輕忽天威,侮慢王室,又造作巡狩封禪之書,惑眾不道,當伏誅戮,而主者營私,不為 國計。夫涓流雖寡,浸成江河;爝火雖微,卒能燎野。〔二〕履霜有漸,可不懲革?〔三〕宜 尋呂產專竊之亂,〔四〕永惟王莽篡逆之禍,上安社稷之計,下解萬夫之惑。」會瑰歸國, 遷司隸校尉。

〔一〕 左氏傳季孫行父稱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辭也。
〔二〕 莊子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爝火,小火也 。
〔三〕 易曰:「履霜堅冰至,其所由來者漸矣。」
〔四〕 呂產,呂太后之兄子,封為梁王,太后崩,與弟祿作亂也 。

  六年夏旱,車駕自幸洛陽錄囚徒,二人被掠生蟲,坐左轉騎都尉。七年,遷將作大匠 。九年,卒於官。

  黃昌字聖真,會稽餘姚人也。〔一〕本出孤微。居近學官,數見諸生修庠序之禮,因 好之,遂就經學。又曉習文法,仕郡為決曹〔二〕。刺史行部,見昌,甚奇之,辟從事。

〔一〕 餘姚,今越州縣也。
〔二〕 續漢志曰:「決曹主罪法事。」

  後拜宛令,政尚嚴猛,好發姦伏。人有盜其車蓋者,昌初無所言,後乃密遣親客至門 下賊曹家掩取得之,〔一〕悉收其家,一時殺戮。大姓戰懼,皆稱神明。

〔一〕 續漢志曰:「賊曹主盜賊事。」

  朝廷舉能,遷蜀郡太守。先太守李根年老多悖政,〔一〕百姓侵冤。及昌到,吏人訟 者七百餘人,悉為斷理,莫不得所。密捕盜帥一人,脅使條諸縣彊暴之人姓名居處,乃分遣掩 討,無有遺脫。宿惡大姦,皆奔走它境。

〔一〕 悖,亂也。

  初,昌為州書佐,其婦歸寧於家,遇賊被獲,遂流轉入蜀為人妻。其子犯事,乃詣昌 自訟。昌疑母不類蜀人,因問所由。對曰:「妾本會稽餘姚戴次公女,州書佐黃昌妻也。妾嘗 歸家,為賊所略,遂至於此。」昌驚,呼前謂曰:「何以識黃昌邪?」對曰:「昌左足心有黑 子,常自言當為二千石。」〔一〕昌乃出足示之。因相持悲泣,還為夫婦。

〔一〕 相書曰:「足心有黑子者二千石。」

  視事四年,徵,再遷陳相。縣人彭氏舊豪縱,造起大舍,高樓臨道。昌每出行縣,彭 氏婦人輒升樓而觀。昌不喜,遂敕收付獄,案殺之。

  又遷為河內太守,又再遷潁川太守。永和五年,徵拜將作大匠。漢安元年,進補大司 農,左轉太中大夫,卒於官。

  陽球字方正,漁陽泉州人也。〔一〕家世大姓冠蓋。球能擊劍,習弓馬。性嚴厲,好 申韓之學。郡吏有辱其母者,球結少年數十人,殺吏,滅其家,由是知名。初舉孝廉,補尚書 侍郎,閑達故事,其章奏處議,〔二〕常為臺閣所崇信。出為高唐令,以嚴苛過理,郡守收舉 ,〔三〕會赦見原。

〔一〕 泉州故城在今幽州雍奴縣南也。
〔二〕 處,斷也。
〔三〕 收繫舉劾之也。

  辟司徒劉寵府,舉高第。九江山賊起,連月不解。三府上球有理姦才,拜九江太守。 球到,設方略,凶賊殄破,收郡中姦吏盡殺之。

  遷平原相。出教曰:「相前蒞高唐,志埽姦鄙,遂為貴郡所見枉舉。昔桓公釋管仲射 鉤之讎,高祖赦季布逃亡之罪。雖以不德,敢忘前義。況君臣分定,而可懷宿昔哉!今一蠲往 愆,期諸來效。若受教之後而不改姦狀者,不得復有所容矣。」郡中咸畏服焉。時天下大旱, 司空張顥條奏長吏苛酷貪污者,皆罷免之。球坐嚴苦,徵詣廷尉,當免官。靈帝以球九江時有 功,拜議郎。

  遷將作大匠,坐事論。頃之,拜尚書令。奏罷鴻都文學,曰:「伏承有詔敕中尚方 為鴻都文學樂松、江覽等三十二人圖象立贊,以勸學者。臣聞傳曰:『君舉必書。書而不法, 後嗣何觀!』〔一〕案松、覽等皆出於微蔑,斗筲小人,依憑世戚,附託權豪,俛眉承睫,徼 進明時。或獻賦一篇,或鳥篆盈簡,〔二〕而位升郎中,形圖丹青。亦有筆不點牘,辭不辯心 ,假手請字,妖偽百品,莫不被蒙殊恩,蟬蛻滓濁。〔三〕是以有識掩口,天下嗟歎。臣聞圖 象之設,以昭勸戒,欲令人君動鑒得失。未聞豎子小人,詐作文頌,而可妄竊天官,垂象圖素 者也。今太學、東觀足以宣明聖化。願罷鴻都之選,以消天下之謗。」書奏不省。

〔一〕 左傳曹(翽)〔劌〕諫魯莊公之辭也。
〔二〕 八體書有鳥篆,象形以為字也。
〔三〕 說文曰:「蛻,蟬蛇所解皮也。」蛻音式銳反。楚詞曰 :「濟江海兮蟬蛻。」或音它外反。

  時中常侍王甫、曹節等姦虐弄權,扇動外內,球嘗拊髀發憤曰:「若陽球作司隸,此 曹子安得容乎?」光和二年,遷為司隸校尉。王甫休沐里舍,球詣闕謝恩,奏收甫及中常侍淳 于登、袁赦、封均e一〕、中黃門劉毅、小黃門龐訓、朱禹、齊盛等,及子弟為守令者,姦猾 縱恣,罪合滅族。太尉段熲諂附佞倖,宜並誅戮。於是悉收甫、熲等送洛陽獄,及甫子永樂少 府萌、沛相吉。球自臨考甫等,五毒備極。萌謂球曰:「父子既當伏誅,少以楚毒假借老父。 」球曰:「若罪惡無狀,〔二〕死不滅責,乃欲求假借邪?」萌乃罵曰:「爾前奉事吾父子如 奴,奴敢反汝主乎!今日困吾,行自及也!」球使以土窒萌口,箠朴交至,父子悉死杖下。熲 亦自殺。乃僵磔甫屍於夏城門,大署牓曰「賊臣王甫」。盡沒入財產,妻子皆徙比景。

〔一〕 妊髡R盍反。
〔二〕 若,汝也。

  球既誅甫,復欲以次表曹節等,乃敕中都官從事曰:「且先去大猾,當次案豪右。」 權門聞之,莫不屏氣。諸奢飾之物,皆各緘縢,不敢陳設。〔一〕京師畏震。

〔一〕 說文曰:「緘,束篋也。」孔安國注尚書曰:「縢,緘也 。」

  時順帝虞貴人葬,百官會喪還,曹節見磔甫屍道次,慨然抆淚曰:〔一〕「我曹自可 相食,何宜使犬舐其汁乎?」語諸常侍,今且俱入,勿過里舍也。節直入省,白帝曰:「陽球 故酷暴吏,前三府奏當免官,以九江微功,復見擢用。愆過之人,好為妄作,不宜使在司隸, 以騁毒虐。」帝乃徙球為衛尉。時球出謁陵,節敕尚書令召拜,不得稽留尺一。球被召急,因 求見帝,叩頭曰:「臣無清高之行,橫蒙鷹犬之任。前雖糾誅王甫、段熲,蓋簡落狐狸,未足 宣示天下。願假臣一月,必令豺狼鴟梟,各服其辜。」叩頭流血。殿上呵叱曰:「衛尉扞詔邪 !」至於再三,乃受拜。 

〔一〕 抆,拭也,音亡粉反。

  其冬,司徒劉郃與球議收案張讓、曹節,節等知之,共誣白郃等。語已見陳球傳。遂 收球送洛陽獄,誅死,妻子徙邊。

  王吉者,陳留浚儀人,中常侍甫之養子也。甫在宦者傳。吉少好誦讀書傳,喜名聲, 而性殘忍。以父秉權寵,年二十餘,為沛相。曉達政事,能斷察疑獄,發起姦伏,多出眾議。 課使郡內各舉姦吏豪人諸常有微過酒肉為臧者,雖數十年猶加貶棄,注其名籍。專選剽悍吏, 擊斷非法。若有生子不養,即斬其父母,合土棘埋之。凡殺人皆磔屍車上,隨其罪目,宣示屬 縣。〔一〕夏月腐爛,則以繩連其骨,周遍一郡乃止,見者駭懼。視事五年,凡殺萬餘人。其 餘慘毒刺刻,不可勝數。郡中惴恐,〔二〕莫敢自保。及陽球奏甫,乃就收執,死於洛陽獄。

〔一〕 目,罪名也。
〔二〕 惴,懼也,音之瑞反。

  論曰:古者敦庬,善惡易分。〔一〕至於畫衣冠,異服色,而莫之犯。〔二〕叔世偷 薄,〔三〕上下相蒙,〔四〕德義不足以相洽,化導不能以懲違,遂乃嚴刑痛殺,隨而繩之, 致刻深之吏,以暴理姦,倚疾邪之公直,濟忍苛之虐情。漢世所謂酷能者,蓋有聞也。皆以敢 捍精敏,巧附文理,風行霜烈,威譽諠赫。與夫斷斷守道之吏,何工否之殊乎!〔五〕故嚴君 蚩黃霸之術,〔六〕密人笑卓茂之政〔七〕,猛既窮矣,而猶或未勝。然朱邑不以笞辱加物, 〔八〕袁安未嘗鞫人臧罪,〔九〕而猾惡自禁,人不欺犯。何者?以為威辟既用,而苟免之行 興;〔一0〕仁信道孚,故感被之情著。〔一一〕苟免者威隙則姦起,感被者人亡而思存。〔 一二〕由一邦以言天下,則刑訟繁措,可得而求乎!

〔一〕 左傳申叔時曰:「人生敦庬,和同以聽。」杜預注云:「 敦庬,厚大也。」
〔二〕 白武通曰:「畫象者,其衣服象五刑也。犯墨者蒙巾,犯 劓者以赭著其衣,犯髕者以墨蒙其髕處而畫之,犯宮者雜屝,犯大辟者布衣無領。」墨,黥面 也。
〔三〕 左傳曰:「叔向曰:『三辟之興,皆叔代也。』」叔代猶 末代也。偷,苟且也。本或作「渝」。渝,變也。
〔四〕 左傳介之推曰:「下義其罪,上賞其姦,上下相蒙,難與 處矣。」蒙,欺也。
〔五〕 尚書曰:「如有一介臣,斷斷猗。」孔安國注云:「斷斷 猗然專一之臣也。」
〔六〕 前書嚴延年為河南太守,嚴刑峻罰。時黃霸為潁川太守, 以寬恕為化,郡中亦平,屢蒙豐年,鳳皇屢集。上下詔稱揚其行,加金爵之賞。延年素輕霸為 人,及比郡為守,褒賞反在己前,心內不服。河南界中又有蝗,府丞狐義出行蝗,還見延年。 延年曰:「此蝗豈鳳皇食邪?」
〔七〕 茂傳曰:「初茂到縣,有所廢置,吏人笑之。」
〔八〕 前書曰:「朱邑以愛利為行,未嘗笞辱人。」
〔九〕 安傳曰「安為河南尹,政號嚴明,然未曾以臧罪鞫人」也 。
〔一0〕辟,法也,音頻亦反。
〔一一〕左傳曰:「小信未孚。」杜預注云:「孚,大信也。」此 言仁信之道,大信於人。
〔一二〕若子產卒,仲尼聞之,曰「古之遺愛也」。

  贊曰:大道既往,刑禮為薄。〔一〕斯人散矣,機詐萌作。〔二〕去殺由仁,濟寬非 虐。〔三〕末暴雖勝,崇本或略。〔四〕

〔一〕 老子曰:「大道廢,有仁義。」又曰:「禮者,忠信之薄 而亂之始。」
〔二〕 論語曾子曰「上失其道,人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 勿喜」也。
〔三〕 論語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此言用仁 德化人,人知禮節,可以無殺戮也。左傳曰:「寬以濟猛,猛以濟寬。」言政寬則人慢,故須 以猛濟之,非故為暴虐也。
〔四〕 春秋繁露曰:「君者,國之本也。夫為國(本),其化莫 大於崇本。崇本則君化若神,不崇本則無以兼人。」此言酷暴為政化之末,雖得勝殘,而崇本 之道尚為略也。

校勘記

二四八八頁 九行 召 其夫人(疏)〔跪〕庭下受辭 據汲本改。
二四八八頁一二行 張儉剖曹節之墓 按:集解引何焯說,謂以黨 錮、宦者二傳參考,乃侯覽,非曹節也,所當刊正。
二四九0頁 八行 覆杯食机上 按:「杯」原訛「柸」,逕改正 。
二四九一頁 四行 遷楊州牧 按:「楊」原作「揚」,各本同。 以前後皆作「楊」,逕改。
二四九一頁 八行 軹縣屬河(南)〔內〕郡 據集解引洪亮吉說 改。
二四九一頁一一行 寧見乳虎穴 按:校補謂「見」或「覓」之訛 。
二四九一頁一一行 不入冀府寺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府」一 作「城」。
二四九二頁 六行 李章字第公 「第」原作「弟」,逕據汲本、 殿本改。按:弟第古通作。
二四九三頁 二行 掾(吏)〔史〕止章 據刊誤改。
二四九七頁一三行 又遷為河內太守又再遷潁川太守 按:刊誤謂 案文多二「又」字。
二四九八頁一0行 遷平原相 按:校補引柳從辰說,謂袁紀作「 甘陵相」。
二四九八頁一三行 司空張顥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考異云案顥 光和元年為太尉,未嘗為司空。
二四九九頁 八行 曹(翽)〔劌〕諫魯莊公之辭也 據殿本改 。
二四九九頁一三行 朱禹 按:殿本考證謂何焯校本「禹」改「瑀 」。
二四九九頁一四行 太尉段熲 按:「段」原誤「假」,逕改正。 下同。
二五00頁 一行 乃欲求假借邪 按:集解引王補說,謂此句通 鑑「乃欲」下多「論先後」三字。
二五00頁一三行 簡落狐狸 按:集解引王補說,謂袁紀作「狐 狸小醜」。
二五0二頁一0行 白武通曰 按:汲本、殿本「武」作「虎」, 此避唐諱而未回改也。
二五0三頁一四行 夫為國(本)其化莫大於崇本 據刊誤刪 。
 
 
 

後漢書卷七十八

  宦者列傳第六十 八

  易曰:「天垂象,聖人則之。」〔一〕宦者四星,在皇位之側,故 周禮置官,亦備其數。閽者守中門之禁,〔二〕寺人掌女宮之戒。〔三〕又云「王之正內者 五人」。〔四〕月令:「仲冬,命閹尹審門閭,謹房室。」〔五〕詩之小雅,亦有巷伯刺讒之 篇。〔六〕然宦人之在王朝者,其來舊矣。將以其體非全氣,情志專良,通關中人,易以役養 乎?〔七〕然而後世因之,才任稍廣。其能者,則勃貂、管蘇有功於楚、晉,〔八〕景監、繆 賢著庸於秦、趙。〔九〕及其敝也,則豎刁亂齊,伊戾禍宋。〔一0〕

〔一〕 易繫辭之文也。
〔二〕 周禮曰:「閽人掌守王宮中門之禁。」鄭玄注云:「中門 ,於外內為中也。閽即刖足者。」
〔三〕 周禮曰:「寺人掌王宮之內人及女宮之戒命」也。
〔四〕 周禮曰:「寺人掌王之正內五人。」注云:「正內,路寑 也。」
〔五〕 鄭玄注月令云:「奄尹,主領奄豎之官者也。於周(禮) 則為內宰,掌理王之內政、宮令,誡出入開閉之屬也。」
〔六〕 毛詩序曰:「巷伯,刺幽王也。寺人傷於讒,而作是詩也 。」毛萇注云:「巷伯,內之小臣也。」
〔七〕 關,涉也。中人,內人也。
〔八〕 勃貂即寺人披也。一名勃鞮,字伯楚。左傳曰,呂、郤畏 偪,將焚公宮,殺晉文公。寺人披見公,以難告,遂殺呂、郤。新序曰:「楚恭王有疾,告諸 大夫曰:『管蘇犯我以義,違我以禮,與處不安,不見不思,然而有得焉,吾死之後,爵之於 朝』」也。
〔九〕 史記曰,商君入秦,因孝公寵臣景監以求見。又曰,藺相 如為趙宦者令繆賢舍人,趙求人使報秦者,未得,繆賢曰:「臣舍人藺相如可使也。」著庸謂 薦鞅及相如也。
〔一0〕左傳曰,齊桓公卒,易牙入,與寺人貂因內寵以殺群吏而 立公子無虧,孝公奔宋。杜預注曰:「寺人即閹官。」「刁」即「貂」也,音彫。又曰,楚客 聘于晉,過宋,太子知之,請野享之,公使往。寺人伊戾請從之。至則坎用牲,加書徵之,而 騁告公曰:「太子將為亂。」公使視之,則信有焉。太子死,公徐聞其無罪,乃亨伊戾也 。

  漢興,仍襲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引用士人,以參其選,皆銀璫左貂,給事殿省。 及高后稱制,乃以張卿為大謁者,出入臥內,受宣詔命。〔一〕文帝時,有趙談、北宮伯子, 頗見親倖。至於孝武,亦愛李延年。〔二〕帝數宴後庭,或潛游離館,故請奏機事,多以宦人 主之。至元帝之世,史游為黃門令,勤心納忠,有所補益。〔三〕其後弘恭、石顯以佞險自進 ,卒有蕭、周之禍,損穢帝德焉。〔四〕

〔一〕 前書曰,齊人田生求事呂后所幸大謁者張釋卿。音義曰 :「奄人也。」仲長統昌言曰:「宦豎傅近房臥之內,交錯 婦人之閒。」
〔二〕 前書曰,孝文時宦者則趙談、北宮伯子,孝武時宦者李延 年也。
〔三〕 前書曰,急就一篇,元帝黃門令史游作。董巴輿服志曰「 禁門曰黃闥,中人主之,故曰黃門」也。
〔四〕 前書曰,前將軍蕭望之及光祿大夫周堪建白,以為宜罷中 常侍官,應古不近刑人,由是大與石顯忤,後皆害焉。望之自殺,堪廢錮不得復進用也 。

  中興之初,宦官悉用閹人,不復雜調它士。至永平中,始置員數,中常侍四人,小黃 門十人。和帝即祚幼弱,而竇憲兄弟專總權威,內外臣僚,莫由親接,所與居者,唯閹宦而已 。故鄭眾得專謀禁中,終除大憝,〔一〕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宮卿之位。〔二〕於是中官始盛 焉。

〔一〕 憝,惡也,音大對反。謂誅竇憲也。
〔二〕 宮卿謂為大長秋也。

  自明帝以後,迄乎延平,委用漸大,而其員稍增,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黃門二十人, 改以金璫右貂,兼領卿署之職。鄧后以女主臨政,而萬機殷遠,朝臣國議,無由參斷帷幄,稱 制下令,不出房闈之閒,〔一〕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國命。手握王爵,口含天憲,非復掖廷 永巷之職,閨牖房闥之任也。〔二〕其後孫程定立順之功,曹騰參建桓之策,續以五侯合謀, 梁冀受鉞,跡因公正,恩固主心,故中外服從,上下屏氣。或稱伊、霍之勳,無謝於往載;或 謂良、平之畫,復興於當今。雖時有忠公,而竟見排斥。〔三〕舉動回山海,呼吸變霜露。阿 旨曲求,則光寵三族;〔四〕直情忤意,則參夷五宗。〔五〕漢之綱紀大亂矣。

〔一〕 爾雅曰「宮中(小)〔之〕門謂之闈」也。
〔二〕 永巷及掖廷,並署名也。爾雅曰:「小閨謂之闥。 」
〔三〕 謂皇甫嵩、蔡雍等並被排也。
〔四〕 父族、母族、妻族也。
〔五〕 夷,滅也。參夷,夷三族也。五宗,五服內親故也 。

  若夫高冠長劍,紆朱懷金者,布滿宮闈;〔一〕苴茅分虎,南面臣人者,蓋以十數。 〔二〕府署第館,棋列於都鄙;〔三〕子弟支附,過半於州國。南金、和寶、冰紈、霧縠之積 ,盈仞珍臧;〔四〕嬙媛、侍兒、歌童、舞女之玩,充備綺室。〔五〕狗馬飾雕文,土木被緹 繡。〔六〕皆剝割萌黎,競恣奢欲。搆害明賢,專樹黨類。其有更相援引,希附權彊者,皆腐 身熏子,以自衒達。〔七〕同敝相濟,故其徒有繁,敗國蠹政之事,不可單書。〔八〕所以海 內嗟毒,志士窮棲,寇劇緣閒,搖亂區夏。〔九〕雖忠良懷憤,時或奮發,而言出禍從,旋見 孥戮。因復大考鉤黨,轉相誣染。〔一0〕凡稱善士,莫不離被災毒。竇武、何進,位崇戚近 ,乘九服之囂怨,協群英之埶力,〔一一〕而以疑留不斷,至於殄敗。斯亦運之極乎!雖袁紹 龔行,芟夷無餘,然以暴易亂,亦何云及!〔一二〕自曹騰說梁冀,竟立昏弱。〔一三〕魏武 因之,遂遷龜鼎。〔一四〕所謂「君以此始,必以此終」,信乎其然矣!〔一五〕

〔一〕 楚辭曰:「高余冠之岌岌。」又曰:「撫長劍兮玉珥。」 楊雄法言曰:「或問使我紆朱懷金,其樂不可量也。」李軌注曰:「朱,朱紱也。金,金印也 。」
〔二〕 封諸侯各以其方色土,苴以白茅,而分銅虎符也。
〔三〕 棋列,如棋之布列。史記曰:「往往棋置。」
〔四〕 詩頌曰:「大路南金。」鄭玄注云:「荊、楊之州,貢金 三品。」和謂卞和也。
〔五〕 左傳曰:「夫差宿有妃嬙嬪御焉。」。杜預注曰:「妃嬙 ,貴者。」嬙音牆。前書曰:「初,爰盎為吳相時,從史盜私盎侍兒。」昌言曰:「為音樂則 歌兒舞女,千曹而迭起。」左傳晏子曰:「高臺深池,撞鍾舞女。」綺室,室之綺麗者 。
〔六〕 前書東方朔曰:「土木衣綺繡,狗馬被繢罽。」緹,厚繒 也。
〔七〕 前書曰:「史遷熏胥以刑。」韋昭曰:「古者腐刑必熏合 之。」
〔八〕 單,盡也。
〔九〕 寇盜劇賊緣閒隙而起也。
〔一0〕鉤黨謂李膺、杜密等。
〔一一〕九服已見上。群英謂劉猛、朱宇之屬,見竇武傳。
〔一二〕尚書曰:「龔行天罰。」左傳曰:「芟夷蘊崇之。」史記 曰「以暴易亂兮,不知其非」也。
〔一三〕謂立桓帝也。
〔一四〕龜鼎,國之守器,以諭帝位也。尚書曰:「寧王遺我大寶 龜。」左傳曰「鼎遷于商」也。
〔一五〕此謂宦官也。言漢家初寵用宦官,其後終為宦官所滅。左 傳楚屈蕩曰「君以此始,必以此終」也。

  鄭眾字季產,南陽犨人也。為人謹敏有心幾。永平中,初給事太子家。肅宗即位,拜 小黃門,遷中常侍。和帝初,加位鉤盾令。

  時竇太后秉政,后兄大將軍憲等並竊威權,朝臣上下莫不附之,而眾獨一心王室,不 事豪黨,帝親信焉。及憲兄弟圖作不軌,眾遂首謀誅之,以功遷大長秋。策勳班賞,每辭多受 少,由是常與議事〔一〕。中官用權,自眾始焉。

〔一〕 與音預。

  十四年,帝念眾功美,封為鄛鄉侯,食邑千五百戶。〔一〕永初元年,和熹皇后益封 三百戶。

〔一〕 鄛音士交反。說文曰:「南(郡)〔陽〕棘陽縣有鄛鄉。 」

  元初元年卒,養子閎嗣。閎卒,子安嗣。後國絕。桓帝延熹二年,紹封眾曾孫石讎為 關內侯。

  蔡倫字敬仲,桂陽人也。以永平末始給事宮掖,建初中,為小黃門。及和帝即位,轉 中常侍,豫參帷幄。

  倫有才學,盡心敦慎,數犯嚴顏,匡弼得失。每至休沐,輒閉門絕賓,暴體田野。後 加位尚方令。永元九年,監作祕劍及諸器械,莫不精工堅密,為後世法。

  自古書契多編以竹簡,其用縑帛者謂之為紙。縑貴而簡重,並不便於人。倫乃造意, 用樹膚、麻頭及敝布、魚網以為紙。元興元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莫不從用焉,故天下咸 稱「蔡侯紙」。〔一〕

〔一〕 湘州記曰:「耒陽縣北有漢黃門蔡倫宅,宅西有一石臼, 云是倫舂紙臼也。」

  元初元年,鄧太后以倫久宿衛,封為龍亭侯,〔一〕邑三百戶。後為長樂太僕。四年 ,帝以經傳之文多不正定,乃選通儒謁者劉珍及博士良史詣東觀,各讎校(漢)家法,令倫監 典其事。

〔一〕 龍亭,縣,故城在今洋州興埶縣東,明月池在其側 。

  倫初受竇后諷旨,誣陷安帝祖母宋貴人。及太后崩,安帝始親萬機,敕使自致廷尉。 倫恥受辱,乃沐浴整衣冠,飲藥而死。國除。

  孫程字稚卿,涿郡新城人也。〔一〕安帝時,為中黃門,給事長樂宮。

〔一〕 東觀記曰:「北新城人,衛康叔之冑孫林父之後。」東觀 自此已下十九人,與程同功者皆敘其所承本系。蓋當時史官懼程等威權,故曲為文飾。

  時鄧太后臨朝,帝不親政事。小黃門李閏與帝乳母王聖常共譖太后兄執金吾悝等,言 欲廢帝,立平原王(德)〔翼〕,帝每忿懼。及太后崩,遂誅鄧氏而廢平原王,封閏雍鄉侯; 又小黃門江京以讒諂進,初迎帝於邸,以功封都鄉侯,食邑各三百戶。閏、京並遷中常侍,江 京兼大長秋,與中常侍樊豐、黃門令劉安、鉤盾令陳達及王聖、聖女伯榮扇動內外,競為侈虐 。又帝舅大將軍耿寶、皇后兄大鴻臚閻顯更相阿黨,遂枉殺太尉楊震,廢皇太子為濟陰王。

  明年帝崩,立北鄉侯為天子。顯等遂專朝爭權,乃諷有司奏誅樊豐,廢耿寶、王聖, 及黨與皆見死徙。

  十月,北鄉侯病篤。程謂濟陰王謁者長興渠曰:〔一〕「王以嫡統,本無失德,先帝 用讒,遂至廢黜。若北鄉疾不起,共斷江京、閻顯,事乃可成。」渠等然之。又中黃門南陽王 康,先為太子府史,自太子之廢,常懷歎憤。又長樂太官丞京兆王國,並附同於程。至二十七 日,北鄉侯薨。閰顯白太后,徵諸王子簡為帝嗣。未及至。十一月二日,程遂與王康等十八人 聚謀於西鍾下,皆炡璁蝚偵}。四日夜,程等共會崇德殿上,因入章臺門。時江京、劉安及李 閏、陳達等俱坐省門下,程與王康共就斬京、安、達,以李閏權埶積為省內所服,欲引為主, 因舉刃脅閏曰:「今當立濟陰王,無得搖動。」閏曰:「諾。」於是扶閏起,俱於西鍾下迎濟 陰王立之,是為順帝。召尚書令、僕射以下,從輦幸南宮雲臺,程等留守省門,遮扞內外。

〔一〕 興姓,渠名。

  閻顯時在禁中,憂迫不知所為,小黃門樊登勸顯發兵,以太后詔召越騎校尉馮詩、虎 賁中郎將閻崇,屯朔平門,以禦程等。誘詩入省,太后使授之印,曰:「能得濟陰王者封萬戶 侯,得李閏者五千戶侯。」顯以詩所將眾少,使與登迎吏士于左掖門外。詩因格殺登,歸營屯 守。顯弟衛尉景遽從省中還外府,收兵至盛德門。程傳召諸尚書使收景。尚書郭鎮時臥病,聞 之,即率直宿羽林出南止車門,逢景從吏士,拔白刃,呼曰:「無干兵。」鎮即下車,時節詔 之。景曰:「何等詔?」因斫鎮,不中。鎮引劍擊景墯車,左右以戟叉其匈,遂禽之,送廷尉 獄,即夜死。旦日,令侍御史收顯等送獄,於是遂定。下詔曰:「夫表功錄善,古今之通義也 。故中常侍長樂太僕江京、黃門令劉安、鉤盾令陳達與故車騎將軍閻顯兄弟謀議惡逆,傾亂天 下。中黃門孫程、王康、長樂太官丞王國、中黃門黃龍、彭愷、孟叔、李建、王成、張賢、史 汎、馬國、王道、李元、楊佗、〔一〕陳予、趙封、李剛、魏猛、苗光等,〔二〕懷忠憤發, 戮力協謀,遂埽滅元惡,以定王室。詩不云乎:『無言不讎,無德不報。』〔三〕程為謀首, 康、國協同。其封程為浮陽侯,食邑萬戶;康為華容侯,國為酈侯,各九千戶;黃龍為湘南侯 ,五千戶;彭愷為西平昌侯,〔四〕孟叔為中廬侯,〔五〕李建為復陽侯,各四千二百戶;王 成為廣宗侯,張賢為祝阿侯,史汎為臨沮侯,〔六〕馬國為廣平侯,王道為范縣侯,李元為褒 信侯,楊佗為山都侯,〔七〕陳予為下雋侯,〔八〕趙封為析縣侯,李剛為枝江侯,各四千戶 ;魏猛為夷陵侯,二千戶;苗光為東阿侯,千戶。」是為十九侯。加賜車馬金銀錢帛各有差。 李閏以先不豫謀,故不封。遂擢拜程騎都尉。

〔一〕 佗音駝。
〔二〕 東觀記曰「程賦棗脯,又〔分〕與光,曰:『以為信,今 暮其當著矣。』漏盡,光為尚席直事通燈,解劍置外,持燈入章臺門,程等適入。光走出門, 欲取劍,王康呼還,光不應。光得劍,欲還入,門已閉,光便守宜秋門,會李閏來,出光,因 與俱迎濟陰王幸南宮雲臺。詔書錄功臣,令康疏名,康詐疏光入章臺門。光謂康曰:『緩急有 問者當相證也。』詔書封光東阿侯,食邑四千戶,未受符策,光心不自安,詣黃門令自告。有 司奏康、光欺詐主上,詔書勿問,遂封東阿侯,邑千戶」也。
〔三〕 詩大雅也。
〔四〕 西平昌,(諸)縣,屬平原郡。
〔五〕 中廬,縣,屬南郡。
〔六〕 臨沮,縣,屬南郡。
〔七〕 褒信、山都並屬南陽郡也。
〔八〕 下雋,縣,〔屬〕長沙郡,音似兗反。

  永建元年,程與張賢、孟叔、馬國等為司隸校尉虞詡訟罪,懷表上殿,呵叱左右。帝 怒,遂免程官,因悉遣十九侯就國,後徙封程為宜城侯。程既到國,怨恨恚懟,〔一〕封還印 綬、符策,亡歸京師,〔二〕往來山中。詔書追求,復故爵土,賜車馬衣物,遣還國。

〔一〕 懟,怨也,音直季反。
〔二〕 續漢書曰:「程到宜城,怨恨恚懟,刻瓦為印,封還印綬 。」

  三年,帝念程等功勳,悉徵還京師。程與王道、李元皆拜騎都尉,餘悉奉朝請。陽嘉 元年,程病甚,即拜奉車都尉,位特進。及卒,使五官〔中〕郎將追贈車騎將軍印綬,賜謚剛 侯。侍御史持節監護喪事,乘輿幸北部尉傳,〔一〕瞻望車騎。

〔一〕 北部尉之傳舍也。傳音陟戀反。

  程臨終,遺言上書,以國傳弟美。帝許之,而分程半,封程養子壽為浮陽侯。後詔書 錄微功,封興渠為高望亭侯。四年,詔宦官養子悉聽得為後,襲封爵,定著乎令。

  王康、王國、彭愷、王成、趙封、魏猛六人皆早卒。黃龍、楊佗、孟叔、李建、張賢 、史汎、王道、李元、李剛九人與阿母山陽君宋娥更相貨賂,求高官增邑,又誣罔中常侍曹騰 、孟賁等。永和二年,發覺,並遣就國,減租四分之一。宋娥奪爵歸田舍。唯馬國、陳予、苗 光保全封邑。

  初,帝見廢,監太子家小黃門籍建、傅高梵、長秋長趙熹、丞良賀、藥長夏珍皆以無 過獲罪,建等坐徙朔方。及帝即位,並擢為中常侍。梵坐臧罪,減死一等。建後封東鄉侯,三 百戶。

  賀清儉退厚,〔一〕位至大長秋。陽嘉中,詔九卿舉武猛,賀獨無所薦。帝引問其故 ,對曰:「臣生自草茅,長於宮掖,既無知人之明,又未嘗交知士類。昔衛鞅因景監以見,有 識知其不終。〔二〕今得臣舉者,匪榮伊辱。」固辭之。及卒,帝思賀忠,封其養子為都鄉侯 ,三百戶。

〔一〕 謙退而厚重也。
〔二〕 史記趙良謂商君曰:「君之見秦王也,因嬖人景監,非所 以為名也。」商君竟為秦惠所車裂也。

  曹騰字季興,沛國譙人也。安帝時,除黃門從官。順帝在東宮,鄧太后以騰年少謹厚 ,使侍皇太子書,特見親愛。及帝即位,騰為小黃門,遷中常侍。桓帝得立,騰與長樂太僕州 輔等七人,以定策功,皆封亭侯,騰為費亭侯,遷大長秋,加位特進。

  騰用事省闥三十餘年,奉事四帝,未嘗有過。其所進達,皆海內名人,陳留虞放、邊 韶、南陽延固、張溫、弘農張奐、潁川堂谿典等。時蜀郡太守因計吏賂遺於騰,益州刺史种暠 於斜谷關搜得其書,上奏太守,并以劾騰,請下廷尉案罪。帝曰:「書自外來,非騰之過。」 遂寢暠奏。騰不為纖介,常稱暠為能吏,時人嗟美之。

  騰卒,養子嵩嗣。种暠後為司徒,告賓客曰:「今身為公,乃曹常侍力焉。」

  嵩靈帝時貨賂中官及輸西園錢一億萬,故位至太尉。〔一〕及子操起兵,不肯相隨, 乃與少子疾避亂琅邪,為徐州刺史陶謙所殺。

〔一〕 嵩具袁紹傳。

  單超,河南人;徐璜,下邳良城人;具瑗,魏郡元城人;左悺,河南平陰人;〔一〕 唐衡,潁川郾人也。桓帝初,超、璜、瑗為中常侍,悺、衡為小黃門史。

〔一〕 悺音工奐反,又音綰。

  初,梁冀兩妹為順桓二帝皇后,冀代父商為大將軍,再世權戚,威振天下。冀自誅太 尉李固、杜喬等,驕橫益甚,皇后乘埶忌恣,多所鴆毒,上下鉗口,〔一〕莫有言者。帝逼畏 久,恆懷不平,恐言泄,不敢謀之。延熹二年,皇后崩,帝因如廁,獨呼衡問:「左右與外舍 不相得者皆誰乎?」〔二〕衡對曰:「單超、左悺前詣河南尹不疑,禮敬小簡,不疑收其兄弟 送洛陽獄,二人詣門謝,乃得解。徐璜、具瑗常私忿疾外舍放橫,口不敢道。」於是帝呼超、 悺入室,謂曰:「梁將軍兄弟專固國朝,迫脅外內,公卿以下從其風旨。今欲誅之,於常侍意 何如?」超等對曰:「誠國姦賊,當誅日久。臣等弱劣,未知聖意何如耳。」帝曰:「審然者 ,常侍密圖之。」對曰:「圖之不難,但恐陛下復中狐疑。」〔三〕帝曰:「姦臣脅國,當伏 其罪,何疑乎!」於是更召璜、瑗等五人,遂定其議,帝齧超臂出血為盟。於是詔收冀及宗親 黨與悉誅之。悺、衡遷中常侍,封超新豐侯,二萬戶,璜武原侯,瑗東武陽侯,各萬五千戶, 賜錢各千五百萬;悺上蔡侯,衡汝陽侯,各萬三千戶,賜錢各千三百萬。五人同日封,故世謂 之「五侯」。又封小黃門劉普、趙忠等八人為鄉侯。自是權歸宦官,朝廷日亂矣。

〔一〕 周書曰:「賢智鉗口。」謂不言也。拑與鉗古字通,音其 炎反。
〔二〕 外舍謂皇后家也。
〔三〕 中音丁仲反。

  超病,帝遣使者就拜車騎將軍。明年薨,賜東園祕器,棺中玉具,贈侯將軍印綬,使 者理喪。及葬,發五營騎士,(將軍)侍御史護喪,將作大匠起冢塋。

  其後四侯轉橫,天下為之語曰:「左回天,具獨坐,〔一〕徐臥虎,唐兩墯。」〔二 〕皆競起第宅,樓觀壯麗,窮極伎巧。金銀罽毦,施於犬馬。〔三〕多取良人美女以為姬妾, 皆珍飾華侈,擬則宮人。其僕從皆乘牛車而從列騎。又養其疏屬,或乞嗣異姓,或買蒼頭為子 ,並以傳國襲封。兄弟姻戚皆宰州臨郡,辜較百姓,與盜賊無異。

〔一〕 獨坐言驕貴無偶也。
〔二〕 兩墯謂隨意所為不定也。今人謂持兩端而任意為兩墯。諸 本「兩」或作「雨」也。
〔三〕 毦,以毛羽為飾,音如志反。

  超弟安為河東太守,弟子匡為濟陰太守,璜弟盛為河內太守,悺弟敏為陳留太守,瑗 兄恭為沛相,皆為所在蠹害。

  璜兄子宣為下邳令,暴虐尤甚。先是求故汝南太守下邳李暠女不能得,及到縣,遂將 吏卒至暠家,載其女歸,戲射殺之,埋著寺內。時下邳縣屬東海,汝南黃浮為東海相,有告言 宣者,浮乃收宣家屬,無少長悉考之。掾史以下固諫爭。浮曰:「徐宣國賊,今日殺之,明日 坐死,足以瞑目矣。」即案宣罪棄市,暴其尸以示百姓,郡中震慄。璜於是訴怨於帝,帝大怒 ,浮坐髡鉗,輸作右校。五侯宗族賓客虐遍天下,民不堪命,起為寇賊。七年,衡卒,亦贈車 騎將軍,如超故事。璜卒,賻贈錢布,賜冢塋地。

  明年,司隸校尉韓演因奏悺罪惡,及其兄太僕南鄉侯稱請託州郡,聚斂為姦,賓客放 縱,侵犯吏民。悺、稱皆自殺。演又奏瑗兄沛相恭臧罪,徵詣廷尉。瑗詣獄謝,上還東武侯印 綬,詔貶為都鄉侯,卒於家。超及璜、衡襲封者,並降為鄉侯,租入歲皆三百萬,子弟分封者 ,悉奪爵土。劉普等貶為關內侯。

  侯覽者,山陽防東人。桓帝初為中常侍,以佞猾進,倚埶貪放,受納貨遺以巨萬計。 延熹中,連歲征伐,府帑空虛,乃假百官奉祿,王侯租稅。覽亦上縑五千匹,賜爵關內侯。又 託以與議誅梁冀功,進封高鄉侯。

  小黃門段珪家在濟陰,與覽並立田業,近濟北界,僕從賓客侵犯百姓,劫掠行旅。濟 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殺數十人,陳尸路衢。覽、珪大怨,以事訴帝,延坐多殺無辜,徵詣廷尉 ,免。延字伯行,北海人,後為京兆尹,有理名,世稱為長者。

  覽等得此愈放縱。覽兄參為益州刺史,民有豐富者,輒誣以大逆,皆誅滅之,沒入財 物,前後累億計。太尉楊秉奏參,檻車徵,於道自殺。京兆尹袁逢於旅舍閱參車三百餘兩,皆 金銀錦帛珍玩,不可勝數。覽坐免,旋復復官。〔一〕

〔一〕 復,上音房又反。

  建寧二年,喪母還家,大起塋冢。督郵張儉因舉奏覽貪侈奢縱,前後請奪人宅三百八 十一所,田百一十八頃。起立第宅十有六區,皆有高樓池苑,堂閣相望,飾以綺畫丹漆之屬, 制度重深,僭類宮省。又豫作壽冢,〔一〕石槨雙闕,高廡百尺,〔二〕破人居室,發掘墳墓 。虜奪良人,妻略婦子,及諸罪釁,請誅之。而覽伺候遮洁A章竟不上。儉遂破覽冢宅,藉沒 資財,具言罪狀。又奏覽母生時交通賓客,干亂郡國。復不得御。〔三〕覽遂誣儉為鉤黨,及 故長樂少府李膺、太僕杜密等,皆夷滅之。遂代曹節領長樂太僕。

〔一〕 生而自為冢,為壽冢。
〔二〕 廡,廊下周屋也。
〔三〕 御,進也。

  熹平元年,有司舉奏覽專權驕奢,策收印綬,自殺。阿黨者皆免。

  曹節字漢豐,南陽新野人也。其本魏郡人,世吏二千石。順帝初,以西園騎遷小黃門 。桓帝時,遷中常侍,奉車都尉。建寧元年,持節將中黃門虎賁羽林千人,北迎靈帝,陪乘入 宮。及即位,以定策封長安鄉侯,六百戶。

  時竇太后臨朝,后父大將軍武與太傅陳蕃謀誅中官,節與長樂五官史朱瑀、從官史共 普、張亮、〔一〕中黃門王尊、長樂謁者騰是等十七人,共矯詔以長樂食監王甫為黃門令,將 兵誅武、蕃等,事已具蕃、武傳。節遷長樂衛尉,封育陽侯,增邑三千戶;甫遷中常侍,黃門 令如故;瑀封都鄉侯,千五百戶;普、亮等五人各三百戶;餘十一人皆為關內侯,歲食租二千 斛。

〔一〕 共音恭。

  先是瑀等陰於明堂中禱皇天曰:「竇氏無道,請皇天輔皇帝誅之,令事必成,天下得 寧。」既誅武等,詔令太官給塞具,〔一〕賜瑀錢五千萬,餘各有差,後更封華容侯。二人, 節病困,詔拜為車騎將軍。有頃疾瘳,上印綬,罷,復為中常侍,位特進,秩中二千石,尋轉 大長秋。

〔一〕 塞,報祠也,音蘇代反。字當為「賽」,通也。

  熹平元年,竇太后崩,有何人書朱雀闕,〔一〕言「天下大亂,曹節、王甫幽殺太后 ,常侍侯覽多殺黨人,公卿皆尸祿,無有忠言者。」於是詔司隸校尉劉猛逐捕,十日一會。猛 以誹書言直,不肯急捕,月餘,主名不立。〔二〕猛坐左轉諫議大夫,以御史中丞段熲代猛, 乃四出逐捕,及太學游生,繫者千餘人。節等怨猛不已,使熲以它事奏猛,抵罪輸左校。朝臣 多以為言,乃免刑,復公車徵之。

〔一〕 何人,不知何人也。
〔二〕 不得書闕主名。

  節遂與王甫等誣奏桓帝弟勃海王悝謀反,誅之。以功封者十二人。甫封冠軍侯。節亦 增邑四千六百戶,并前七千六百戶。父兄子弟皆為公卿列校、牧守令長,布滿天下。

  節弟破石為越騎校尉,越騎營五百妻有美色,〔一〕破石從求之,五百不敢違,妻執 意不肯行,遂自殺。其淫暴無道,多此類也。

〔一〕 韋昭辯釋名曰:「五百字本為『伍』。伍,當也。伯,道 也。使之導引當道陌中以驅除也。」案:今俗呼行杖人為五百也。

  光和二年,司隸校尉陽球奏誅王甫及子長樂少府萌、沛相吉,皆死獄中。時連有災異 ,郎中梁人審忠以為朱瑀等罪惡所感,乃上書曰:「臣聞理國得賢則安,失賢則危,故舜有臣 五人而天下理,〔一〕湯舉伊尹不仁者遠。〔二〕陛下即位之初,未能萬機,皇太后念在撫育 ,權時攝政,〔三〕故中常侍蘇康、管霸應時誅殄。〔四〕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考其黨與, 志清朝政。華容侯朱瑀知事覺露,禍及其身,遂興造逆謀,作亂王室,撞蹋省闥,〔五〕執奪 璽綬,迫脅陛下,聚會群臣,離閒骨肉母子之恩,遂誅蕃、武及尹勳等。因共割裂城社,自相 封賞。父子兄弟被蒙尊榮,素所親厚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據三司。不惟祿重位尊之責,而 苟營私門,多蓄財貨,繕修第舍,連里竟巷。盜取御水以作魚釣,〔六〕車馬服玩擬於天家。 群公卿士杜口吞聲,莫敢有言。州牧郡守承順風旨,辟召選舉,釋賢取愚。故蟲蝗為之生,夷 寇為之起。天意憤盈,積十餘年。故頻歲日食於上,地震於下,所以譴戒人主,欲令覺悟,誅 鉏無狀。昔高宗以雉雊之變,故獲中興之功。〔七〕近者神祇啟悟陛下,發赫斯之怒,故王甫 父子應時馘洁A〔八〕路人士女莫不稱善,若除父母之讎。誠怪陛下復忍孽臣之類,不悉殄滅 。〔九〕昔秦信趙高,以危其國;吳使刑人,身遘其禍。〔一0〕虞公抱寶牽馬,魯昭見逐乾 侯,以不用宮之奇、子家駒以至滅辱。〔一一〕今以不忍之恩,赦夷族之罪,姦謀一成,悔亦 何及!臣為郎十五年,皆耳目聞見,瑀之所為,誠皇天所不復赦。願陛下留漏刻之聽,裁省臣 表,埽滅醜類,以荅天怒。與瑀考驗,有不如言,願受湯鑊之誅,妻子并徙,以絕妄言之路。 」章寢不報。節遂領尚書令。四年,卒,贈車騎將軍。後瑀亦病卒,皆養子傳國。

〔一〕 五臣謂禹、稷、契、咎陶、伯益也。
〔二〕 論語文也。
〔三〕 桓思竇后。
〔四〕 竇后傳誅康及霸。
〔五〕 撞音直江反。
〔六〕 水入宮苑為御水。
〔七〕 高宗祭,有雉升鼎耳而雊,高宗修德,殷以中興。見尚書 也。
〔八〕 詩魯頌曰:「在泮獻馘。」音古獲反。鄭玄注云:「謂所 殺者之左耳。」
〔九〕 謂復任用曹節等也。
〔一0〕左傳曰,吳伐越獲俘焉,以為閽,使守舟。吳子餘祭觀舟 ,閽人以刀殺之。
〔一一〕公羊傳曰,晉大夫荀息請以屈產之乘與垂棘之璧,假道於 虞以伐虢,宮之奇諫,不聽。後晉滅虞,虞公抱寶牽馬而至,荀息見曰:「臣之謀何如?」又 曰,昭公將殺季氏,告子家駒曰:「季氏為無道,憯于公室久矣。吾欲殺之,何如?」子家駒 曰:「諸侯僭於天子,大夫僭於諸侯,久矣,君無多辱焉。」昭公不從其言,後逐季氏,昭公 奔于乾侯,遂死焉。

  審忠字公誠,宦官誅後,辟公府。

  呂強字漢盛,河南成皋人也。少以宦者為小黃門,再遷中常侍。為人清忠奉公。靈帝 時,例封宦者,以強為都鄉侯。強辭讓懇惻,固不敢當,帝乃聽之。因上疏陳事曰:

    臣聞諸侯上象四七,下裂王土,高祖重約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勸戒也。伏 聞中常侍曹節、王甫、張讓等,及侍中許相,並為列侯。節等宦官祐薄,品卑人賤,讒諂媚主 ,佞邪徼寵,放毒人物,疾妒忠良,有趙高之禍,未被轘裂之誅,〔一〕掩朝廷之明,成私樹 之黨。而陛下不悟,妄授茅土,開國承家,小人是用。〔二〕又并及家人,重金兼紫,〔三〕 相繼為蕃輔。受國重恩,不念爾祖,述修厥德,〔四〕而交結邪黨,下比群佞。陛下或其瑣才 ,〔五〕特蒙恩澤。又授位乖越,賢才不升,素餐私倖,必加榮擢。陰陽乖剌,稼穡荒蔬,〔 六〕人用不康,罔不由茲。臣誠知封事已行,言之無逮,所以冒死干觸陳愚忠者,實願陛下損 改既謬,從此一止。

〔一〕 趙高指鹿為馬,而殺胡亥。轘裂,以車裂也。
〔二〕 易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
〔三〕 金印紫綬。重、兼,言累積也。
〔四〕 詩大雅云:「無念爾祖,聿脩厥德。」聿,述也。
〔五〕 瑣,小也。
〔六〕 鄭玄注周禮云:「蔬,草有實者。」

    臣又聞後宮綵女數千餘人,衣食之費,日數百金。比穀雖賤,而戶有飢色。案法 當貴而今更賤者,由賦發繁數,以解縣官,〔一〕寒不敢衣,飢不敢食。民有斯厄,而莫之卹 。宮女無用,填積後庭,天下雖復盡力耕桑,猶不能供。昔楚女悲愁,則西宮致災,〔二〕況 終年積聚,豈無憂怨乎!夫天生蒸民,立君以牧之。君道得,則民戴之如父母,仰之猶日月, 〔三〕雖時有征稅,猶望其仁恩之惠。易曰:「悅以使民,民忘其勞;悅以犯難,民忘其死。 」〔四〕儲君副主,宜諷誦斯言;南面當國,宜履行其事。〔五〕

〔一〕 縣官調發既多,故賤糶穀以供之。
〔二〕 公羊傳曰:「西宮災,何以書?記災也。」何休注云:「 是時僖公為齊桓公所脅,以齊媵為嫡,楚女廢居西宮而不見恤,悲愁怨曠所生也。」
〔三〕 左傳師曠對晉侯曰:「君養人如子,蓋之如天,容之如地 。人奉其君,愛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天生人而立之君,使司牧 之,勿使失其性」也。
〔四〕 易兌卦彖辭。
〔五〕 易曰:「聖人南面,嚮明而化。」杜預注左傳曰:「當國 ,執政也。」

    又承詔書,當於河閒故國起解瀆之館。陛下龍飛即位,雖從藩國,然處九天之高 ,豈宜有顧戀之意。〔一〕且河閒疏遠,解瀆廘插A而當勞民單力,未見其便。又今外戚四姓 貴倖之家,及中官公族無功德者,造起館舍,凡有萬數,樓閣連接,丹青素堊,〔二〕雕刻之 飾,不可單言。喪葬踰制,奢麗過禮,競相放效,莫肯矯拂。〔三〕穀梁傳曰:「財盡則怨, 力盡則懟。」尸子曰:〔四〕「君如杅,民如水,杅方則水方,杅圓則水圓。」〔五〕上之化 下,猶風之靡草。今上無去奢之儉,下有縱欲之敝,至使禽獸食民之甘,木土衣民之帛。昔師 曠諫晉平公曰:「梁柱衣繡,民無褐衣;池有棄酒,士有渴死;廄馬秣粟,民有飢色。近臣不 敢諫,遠臣不得暢。」此之謂也。〔六〕

〔一〕 楚辭曰:「圓則九重,孰營度之?」圓謂天也。
〔二〕 郭璞注山海經曰:「堊似土,白色,音惡。」
〔三〕 矯,正也。拂,戾也,音扶弗反。
〔四〕 尸子,晉人也,名佼,秦相衛鞅客也。鞅謀計,未嘗不與 佼規也。商君被刑,恐并誅,乃亡逃入蜀,作書二十篇,十九篇陳道德仁義之紀,一篇言九州 險阻,水泉所起也。
〔五〕 杅,碗屬也,音于。字亦作盂。
〔六〕 說苑咎犯諫晉文公之辭也。

    又聞前召議郎蔡邕對問於金商門,而令中常侍曹節、王甫等以詔書喻旨。邕不敢 懷道迷國,而切言極對,毀刺貴臣,譏呵豎宦。陛下不密其言,至令宣露,群邪項領,膏脣拭 舌,〔一〕競欲咀嚼。造作飛條。〔二〕陛下回受誹謗,致邕刑罪,室家徙放,老幼流離,豈 不負忠臣哉!今群臣皆以邕為戒,上畏不測之難,下懼劍客之害,〔三〕臣知朝廷不復得聞忠 言矣。故太尉段熲,武勇冠世,習於邊事,垂髮服戎,功成皓首,〔四〕歷事二主,〔五〕勳 烈獨昭。陛下既已式序,位登台司,而為司隸校尉陽球所見誣脅,一身既斃,而妻子遠播。天 下惆悵,功臣失望。宜徵邕更授任,反熲家屬,則忠貞路開,眾怨以弭矣。

〔一〕 毛詩曰:「駕彼四牡,四牡項領。」注云:「項,大也。 四牡者人所駕,今但養大其領,不肯為用。諭大臣自恣,王不能使也。」膏脣拭舌謂欲讒毀故 也。
〔二〕 飛條,飛書也。
〔三〕 謂蔡邕徙朔方時,陽球使刺客追刺邕也。
〔四〕 垂髮謂童子也。
〔五〕 謂桓帝、靈帝也。

  帝知其忠而不能用。

  時帝多蓄私臧,收天下之珍,每郡國貢獻,先輸中署,名為「導行費」。〔一〕強上 疏諫曰:

〔一〕 中署,內署也。導,引也。貢獻外別有所入,以為所獻希 之導引也。

    天下之財,莫不生之陰陽,歸之陛下。〔一〕歸之陛下,豈有公私?而今中尚方 斂諸郡之寶,中御府積天下之繒,西園引司農之臧,中廄聚太僕之馬,而所輸之府,輒有導行 之財。調廣民困,費多獻少,姦吏因其利,百姓受其敝。又阿媚之臣,好獻其私,容諂姑息, 自此而進。

〔一〕 萬物稟陰陽而生。

    舊典選舉委任三府,三府有選,參議掾屬,咨其行狀,度其器能,〔一〕受試任 用,責以成功。若無可察,然後付之尚書。尚書舉劾,請下廷尉,覆案虛實,行其誅罰。今但 任尚書,或復敕用。如是,三公得免選舉之負,尚書亦復不坐,責賞無歸,豈肯空自苦勞乎!

〔一〕 咨,謀也。

    夫立言無顯過之咎,明鏡無見玼之尤。如惡立言以記過,則不當學也;不欲明鏡 之見玼,則不當照也。〔一〕願陛下詳思臣言,不以記過見玼為責。

〔一〕 韓子曰:「古人之目短於自見,故以鏡觀面。智短於自規 ,故以道正己。鏡無見疵之罪,道無明過之惡。目失鏡則無以正鬢眉,身失道則無以知迷感。 」玼與疵同也。

  書奏不省。

  中平元年,黃巾賊起,帝問強所宜施行。強欲先誅左右貪濁者,大赦黨人,料簡刺史 、二千石能否。帝納之,乃先赦黨人。於是諸常侍人人求退,又各自徵還宗親子弟在州郡者。 中常侍趙忠、夏惲等遂共搆強,云「與黨人共議朝廷,數讀霍光傳。〔一〕強兄弟所在並皆貪 穢」。帝不悅,使中黃門持兵召強。強聞帝召,怒曰:「吾死,亂起矣。丈夫欲盡忠國家,豈 能對獄吏乎!」遂自殺。忠、惲復譖曰:「強見召未知所問,而就外草自屏,有姦明審。」〔 二〕遂收捕宗親,沒入財產焉。

〔一〕 言其欲謀廢立也。
〔二〕 外草自屏謂在外野草中自殺也。

  時宦者濟陰丁肅、下邳徐衍、南陽郭耽、汝陽李巡、北海趙祐等五人稱為清忠,皆在 里巷,不爭威權。巡以為諸博士試甲乙科,爭弟高下,更相告言,至有行賂定蘭臺漆書經字, 以合其私文者,乃白帝,與諸儒共刻五經文於石,於是詔蔡邕等正其文字。自後五經一定,爭 者用息。趙祐博學多覽,著作校書,諸儒稱之。

  又小黃門甘陵吳伉,善為風角,博達有奉公稱。知不得用,常託病還寺舍,從容養志 云。

  張讓者,潁川人;趙忠者,安平人也。少皆給事省中,桓帝時為小黃門。忠以與誅梁 冀功封都鄉侯。〔一〕延熹八年,黜為關(中)〔內〕侯,食本縣租千斛。

〔一〕 與音預。

  靈帝時,讓、忠並遷中常侍,封列侯,與曹節、王甫等相為表堙C節死後,忠領大長 秋。讓有監奴典任家事,交通貨賂,威形諠赫。扶風人孟佗,〔一〕資產饒贍,與奴朋結,傾 竭饋問,無所遺愛。奴咸德之,問佗曰:「君何所欲?力能辦也。」曰:「吾望汝曹為我一拜 耳。」時賓客求謁讓者,車恆數百千兩,佗時詣讓,後至,不得進,監奴乃率諸倉頭迎拜於路 ,遂共轝車入門。賓客咸驚,謂佗善於讓,皆爭以珍玩賂之。佗分以遺讓,讓大喜,遂以佗為 涼州刺史。〔二〕

〔一〕 佗音駝。
〔二〕 三輔決錄注曰:「佗字伯郎。以蒲陶酒一斗遺讓,讓即拜 佗為涼州刺史。」

  是時讓、忠及夏惲、郭勝、孫璋、畢嵐、栗嵩、段珪、高望、張恭、韓悝、宋典十二 人,皆為中常侍,封侯貴寵,父兄子弟布列州郡,所在貪殘,為人蠹害。黃巾既作,盜賊糜沸 ,郎中中山張鈞上書曰:「竊惟張角所以能興兵作亂,萬人所以樂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 放父兄、子弟、婚親、賓客典據州郡,辜榷財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無所告訴,故謀議不軌 ,聚為盜賊。宜斬十常侍,縣頭南郊,以謝百姓,又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須師旅,而大寇自 消。」天子以鈞章示讓等,皆免冠徒跣頓首,乞自致洛陽詔獄,並出家財以助軍費。有詔皆冠 履視事如故。帝怒鈞曰:「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當有一人善者不?」鈞復重上,猶如前章, 輒寢不報。詔使廷尉、侍御史考為張角道者,御史承讓等旨,遂誣奏鈞學黃巾道,收掠死獄中 。而讓等實多與張角交通。後中常侍封諝、徐(奏)〔奉〕事獨發覺坐誅,帝因怒詰讓等曰: 「汝曹常言黨人欲為不軌,皆令禁錮,或有伏誅。今黨人更為國用,汝曹反與張角通,為可斬 未?」皆叩頭云:「故中常侍王甫、侯覽所為。」帝乃止。

  明年,南宮災。讓、忠等說帝令斂天下田畝稅十錢,以修宮室。發太原、河東、狄道 諸郡材木及文石,每州郡部送至京師,黃門常侍輒令譴呵不中者,因強折賤買,十分雇一,〔 一〕因復貨之於宦官,復不為即受,材木遂至腐積,宮室連年不成。刺史、太守復增私調,百 姓呼嗟。凡詔所徵求,皆令西園騶密約敕,〔二〕號曰「中使」,恐動州郡,多受賕賂。刺史 、二千石及茂才孝廉遷除,皆責助軍修宮錢,大郡至二三千萬,餘各有差。當之官者,皆先至 西園諧價,然後得去。〔三〕有錢不畢者,或至自殺。其守清者,乞不之官,皆迫遣之。

〔一〕 雇謂酬其價也。
〔二〕 騶,養馬人。
〔三〕 諧謂平論定其價也。

  時鉅鹿太守河內司馬直新除,以有清名,減責三百萬。直被詔,悵然曰:「為民父母 ,而反割剝百姓,以稱時求,吾不忍也。」辭疾,不聽。行至孟津,上書極陳當世之失,古今 禍敗之戒,即吞藥自殺。書奏,帝為暫絕修宮錢。

  又造萬金堂於西園,引司農金錢繒帛,仞積其中。〔一〕又還河閒買田宅,起第觀。 帝本侯家,宿貧,每歎桓帝不能作家居,故聚為私臧,復(臧)寄小黃門常侍錢各數千萬。常 云:「張常侍是我公,趙常侍是我母。」宦官得志,無所憚畏,並起第宅,擬則宮室。帝常登 永安侯臺,〔二〕宦官恐其望見居處,乃使中大人尚但諫曰:〔三〕「天子不當登高,登高則 百姓虛散。」自是不敢復升臺榭。〔四〕

〔一〕 仞,滿也。
〔二〕 永安,宮也。
〔三〕 尚姓,但名。
〔四〕 春秋潛潭巴曰:「天子無高臺榭,高臺榭,則下畔之。」 蓋因此以誑帝也。

  明年,遂使鉤盾令宋典繕修南宮玉堂。又使掖庭令畢嵐鑄銅人四列於倉龍、玄武闕。 〔一〕又鑄四鐘,皆受二千斛,縣於玉堂及雲臺殿前。又鑄天祿蝦蟆,吐水於平門外橋東,轉 水入宮。又作翻車渴烏,〔二〕施於橋西,用灑南北郊路,以省百姓灑道之費。又鑄四出文錢 ,錢皆四道。識者竊言侈虐已甚,形象兆見,此錢成,必四道而去。及京師大亂,錢果流布四 海。復以忠為車騎將軍,百餘日罷。

〔一〕 倉龍,東闕。玄武,北闕。
〔二〕 翻車,設機車以引水。渴烏,為曲筒,以氣引水上也 。

  六年,帝崩。中軍校尉袁紹說大將軍何進,令誅中官以悅天下。謀泄,讓、忠等因進 入省,遂共殺進。而紹勒兵斬忠,捕宦官無少長悉斬之。讓等數十人劫質天子走河上。追急, 讓等悲哭辭曰:「臣等殄滅,天下亂矣。惟陛下自愛!」皆投河而死。

  論曰:自古喪大業絕宗禋者,其所漸有由矣。三(世)〔代〕以嬖色取禍,〔一〕嬴 氏以奢虐致災,〔二〕西京自外戚失祚,東都緣閹尹傾國。成敗之來,先史商之久矣。〔三〕 至於釁起宦夫,其略猶或可言。何者?刑餘之醜,理謝全生,聲榮無暉於門閥,肌膚莫傳於來 體,推情未鑒其敝,即事易以取信,加漸染朝事,頗識典物,故少主憑謹舊之庸,女君資出內 之命,顧訪無猜憚之心,恩狎有可悅之色。亦有忠厚平端,懷術糾邪;〔四〕或敏才給對,飾 巧亂實;〔五〕或借譽貞良,先時薦譽。〔六〕非直苟恣凶德,止於暴橫而已。然真邪並行, 情貌相越,〔七〕故能回惑昏幼,迷瞀視聽,蓋亦有其理焉。〔八〕詐利既滋,朋徒日廣,直 臣抗議,必漏先言之閒,〔九〕至戚發憤,方啟專奪之隙,〔一0〕斯忠賢所以智屈,社稷故 其為墟。易曰:「履霜堅冰至。」云所從來久矣。今跡其所以,亦豈一朝一夕哉!〔一一〕

〔一〕 夏以末嬉,殷以妲己,周以褒姒。
〔二〕 秦始皇,嬴姓也。
〔三〕 商謂商略。
〔四〕 謂呂強也。
〔五〕 若良賀對順帝不舉人也。
〔六〕 曹騰進邊詔、延固等也。
〔七〕 越,違也。謂貌雖似忠而情實姦邪。
〔八〕 瞀,亂也,音茂。
〔九〕 謂蔡邕對詔,王甫、曹節竊觀之,乃宣布於外,而邕下獄 也。
〔一0〕謂竇武謀誅宦者,反為宦者所殺也。
〔二〕 易曰:「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辨之不早 辨也。」易曰:「履霜堅冰至。」蓋言慎也。言初履霜而堅冰至者,以喻物漸而至大也 。

  贊曰:任失無小,過用則違。況乃巷職,遠參天機。〔一〕舞文巧態,作惠作威。凶 家害國,夫豈異歸!〔二〕

〔一〕 毛詩曰:「寺人巷伯,作為此詩。」巷職即寺人之職也 。
〔二〕 尚書曰:「臣無作威作福。臣有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 凶于而國。」又曰:「為惡不同,同歸於亂。」

校勘記

二五0七頁 四行 王 之正內者五人 按:刊誤謂多一「者」字。
二五0七頁一二行 寺人掌王之正內五人 按:周禮天官職云「寺 人王之正內五人」,無「掌」字。
二五0八頁 一行 於周(禮)則為內宰 按:殿本考證引何焯說 ,謂月令呂不韋作,故鄭注云「於周則為內宰」,「禮」字不學者所增,文選注中尚無「禮」 字。今據刪。
二五0八頁 五行 然而有得焉 校補謂文選注引「得」作「德」 。今按:得德古通作。
二五0九頁 七行 宦官悉用閹人 按:刊誤謂「宦」字當作「內 」,謂省內官不用他士也。
二五0九頁一四行 朝臣國議 按:文選「國」作「圖」。
二五一0頁 四行 宮中(小)〔之〕門謂之闈 據校補改,與爾 雅合。
二五一0頁 八行 五服內親故也 按:汲本作「五服內之親故也 」,殿本作「五服內之親也」,王先謙謂殿本是。
二五一一頁 八行 荊楊之州 「楊」原訛「陽」,逕改正 。
二五一一頁一一行 土木衣綺繡 按:前書東方朔傳「土木」作「 木土」。
二五一一頁一六行 群英謂劉猛朱宇之屬 按:「宇」原訛「寓」 ,逕據汲本、殿本改正。
二五一二頁一三行 鄛音士交反 按:汲本、殿本作「七交反」 。
二五一二頁一三行 南(郡)〔陽〕棘陽縣有鄛鄉 集解引洪亮吉 說,謂棘陽屬南陽,非南郡也。又校補引柳從辰說,謂今說文注本作「
南陽」,惟「棘」誤為「棗」,段玉裁已訂之。今據改。
二五一三頁一一行 鄧太后以倫久宿衛 按:汲本、殿本「久」下 有「在」字。
二五一三頁一二行 各讎校(漢)家法 刊誤謂諸儒各謂其師說為 家法,後人不知,妄加一「漢」字。今據刪。
二五一四頁 八行 立平原王(德)〔翼〕 據殿本考證引何焯說 改。
二五一五頁一一行 屯朔平門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紀云「 平朔門」。
二五一六頁一三行 又〔分〕與光 據汲本、殿本補。
二五一七頁 四行 西平昌(諸)縣屬平原郡 據殿本刪。按:王 先謙謂殿本無「諸」字是。
二五一七頁 七行 褒信山都並屬南陽郡也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 ,謂案郡國志,褒信屬汝南,不屬南陽。
二五一七頁 八行 下雋縣〔屬〕長沙郡 校補謂案注「縣」下 脫「屬」字。今據補。
二五一七頁一五行 五官〔中〕郎將 據殿本補。按:刊誤謂「五 官」下少一「中」字。
二五一八頁 二行 而分程半 按:校補謂案文「程」下少一「國 」字。
二五一八頁一一行 陽嘉中詔九卿舉武猛 按:校補引侯康說,謂 陽嘉中無此詔,永和三年有之。通鑑考異謂此傳誤以永和為陽嘉,是也。
二五一九頁 六行 益州刺史种暠於斜谷關搜得其書 按:「斜谷 關」汲本、殿本作「斜谷閒」,魏志裴注引續漢書作「函谷關」。
二五一九頁一0行 乃與少子疾避亂琅邪 按:殿本考證謂魏志嵩 少子德。
二五二一頁 五行 (將軍)侍御史護喪 刊誤謂按超贈將軍爾, 不可使將軍護喪,明衍二字。今據刪。按:張森楷校勘記謂治要無「將軍」二字。
二五二二頁 四行 輸作右校 按:張森楷校勘記謂案輸作者皆左 校,此獨右校,待考。
二五二三頁 四行 京兆尹袁逢於旅舍閱參車三百餘兩 按:李慈 銘謂治要「車」下有「重」字。
二五二四頁 二行 其本魏郡人 按:校補引錢大昭說,謂「其」 下疑脫「先」字。
二五二四頁 七行 增邑三千戶 按:校補謂「邑」下蓋脫「至」 字。此并前六百戶合為三千戶也,否則下文增邑四千六百戶,并前不止七千六百戶矣。
二五二八頁 五行 節等宦官祐薄 按:集解引周壽昌說,謂「祐 薄」之「祐」,恐應作「祜」,蓋呂強原疏避安帝諱也。
二五二八頁 八行 陛下或其瑣才 汲本、殿本「或」作「惑」。 按:或與惑通。
二五三二頁 二行 以為所獻希之導引也 按:「希」字無義,必 有誤,刊誤謂當作「物」。
二五三三頁一一行 下邳徐衍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紀「衍 」作「演」。
二五三三頁一一行 汝陽李巡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汝陽」經 典序錄作「汝南」。
二五三三頁一一行 北海趙祐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紀「祐 」作「裕」。
二五三四頁 三行 黜為關(中)〔內〕侯 按:殿本考證謂何焯 校本「中」改「內」。今據改。
二五三五頁 一行 郎中中山張鈞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 紀「郎中」作「中郎將」,「鈞」作「均」。
二五三五頁 八行 後中常侍封諝徐(奏)〔奉〕事獨發覺 按 :「徐奏」當依皇甫嵩傳作「徐奉」,通鑑亦作「徐奉」, 各本皆未正,今改。
二五三五頁一一行 狄道諸郡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狄道非郡 名,當云「隴西」。
二五三六頁 九行 故聚為私臧復(臧)寄小黃門常侍錢各數千萬  據李慈銘說刪。按:李云治要無下「臧」字,是也,當據刪。
二五三六頁 九行 張常侍是我公 汲本、殿本「公」作「父」。 按:通鑑作「公」。
二五三七頁 五行 形象兆見 按:「形」原訛「刑」,逕據汲本 、殿本改正。
二五三七頁一二行 三(世)〔代〕以嬖色取禍 據汲本改 。
二五三八頁 一行 故少主憑謹舊之庸 按:「主」原訛「王」, 逕改正。
二五三九頁 一行 由辨之不早辨也 按:兩「辨」字原並訛「辯 」,逕改正。
二五三九頁 一行 蓋言慎也 按:「慎」原訛「順」,逕改正 。
 
 
 

後漢書卷七十九上

  儒林列傳第六十九 上

  昔王莽、更始之際,天下散亂,禮樂分崩,典文殘落。及光武中興 ,愛好經術,未及下車,而先訪儒雅,採求闕文,補綴漏逸。〔一〕先是四方學士多懷協圖 書,遁逃林藪。自是莫不抱負墳策,雲會京師,范升、陳元、鄭興、杜林、衛宏、劉昆、桓榮 之徒,繼踵而集。於是立五經博士,各以家法教授,易有施、孟、梁丘、京氏,尚書歐陽、大 小夏侯,詩齊、魯、韓,禮大小戴,春秋嚴、顏,凡十四博士,太常差次總領焉。

〔一〕 禮記曰:「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車,而封黃帝之後於薊 。」

  建武五年,乃修起太學,稽式古典,籩豆干戚之容,備之於列,〔一〕服方領習矩步 者,委它乎其中。〔二〕中元元年,初建三雍。明帝即位,親行其禮。天子始冠通天,〔三〕 衣日月,〔四〕備法物之駕,〔五〕盛清道之儀,〔六〕坐明堂而朝群后,登靈臺以望雲物, 〔七〕袒割辟雍之上,尊養三老五更。饗射禮畢,帝正坐自講,諸儒執經問難於前,冠帶縉紳 之人,圜橋門而觀聽者蓋億萬計。〔八〕其後復為功臣子孫、四姓末屬別立校舍,搜選高能以 受其業,自期門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經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學。濟濟乎,洋洋乎,盛於永平矣 !

〔一〕 籩豆,禮器也。竹謂之籩,木謂之豆。干,盾也。戚,鉞 也。舞者所執。
〔二〕 方領,直領也。委它,行貌也。委音於危反。它音以支反 。
〔三〕 徐廣輿服雜注曰:「天子朝,冠通天冠,高九寸,黑介幘 ,金薄山,所常服也。」
〔四〕 續漢志曰「乘輿備文日月星辰」也。
〔五〕 胡廣漢制度曰「天子出,有大駕、法駕、小駕。大駕則公 卿奉引,大將軍驂乘,太僕御,屬車八十一乘,備千乘萬騎。法駕,公不在鹵簿,唯河南尹、 執金吾、洛陽令奉引,侍中驂乘,奉車郎御,屬車三十六乘。小駕,太僕奉駕,侍御史整車騎 」也。
〔六〕 漢官儀曰「清道以旄頭為前驅」也。
〔七〕 雲物,解見明紀。
〔八〕 漢官儀曰:「辟雍四門外有水,以節觀者。」門外皆有橋 ,觀者水外,故云圜橋門也。圜,遶也。

  建初中,大會諸儒於白虎觀,考詳同異,連月乃罷。肅宗親臨稱制,如石渠故事,〔 一〕顧命史臣,著為通義。〔二〕又詔高才生受古文尚書、毛詩、穀梁、左氏春秋,雖不立學 官,然皆擢高第為講郎,給事近署,所以網羅遺逸,博存眾家。孝和亦數幸東觀,覽閱書林。 及鄧后稱制,學者頗懈。時樊準、徐防並陳敦學之宜,又言儒職多非其人,於是制詔公卿妙簡 其選,三署郎能通經術者,皆得察舉。自安帝覽政,薄於蓺文,博士倚席不講,〔三〕朋徒相 視怠散,學舍穨敝,鞠為園蔬,〔四〕牧兒蕘豎,至於薪刈其下。順帝感翟酺之言,乃更脩黌 宇,〔五〕凡所造構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試明經下第補弟子,增甲乙之科員各十人, 除郡國耆儒皆補郎、舍人。本初元年,梁太后詔曰:「大將軍下至六百石,悉遣子就學,每歲 輒於鄉射月一饗會之,以此為常。」〔六〕自是遊學增盛,至三萬餘生。然章句漸疏,而多以 浮華相尚,儒者之風蓋衰矣。黨人既誅,其高名善士多坐流廢,後遂至忿爭,更相言告,亦有 私行金貨,定蘭臺桼書經字,以合其私文。熹平四年,靈帝乃詔諸儒正定五經,刊於石碑,為 古文、篆、隸三體書法以相參檢,樹之學門,〔七〕使天下咸取則焉。

〔一〕 石渠見章紀。
〔二〕 即白武通(議)〔義〕是。
〔三〕 禮記曰:「凡侍坐於大司成者,遠近閒三席。」又曰:「 若非飲食之客則布席,席閒函丈。」注云:「謂講問客也。」倚席言不施講坐也。
〔四〕 詩小雅曰:「鞠為茂草。」注云:「鞠,窮也。」
〔五〕 說文曰:「黌,學也。」黌與橫同。
〔六〕 漢官儀曰:「春三月,秋九月,習鄉射禮,禮生皆使太學 學生。」
〔七〕 古文謂孔子壁中書。篆書,秦始皇使程邈所作也。隸書亦 程邈所獻也,主於徒隸,從簡易也。謝承書曰:「碑立太學門外,瓦屋覆之,四面欄障,開門 於南,河南郡設吏卒視之。」楊龍驤洛陽記載朱超石與兄書云:「石經文都似碑,高一丈許, 廣四尺,駢羅相接。」

  初,光武遷還洛陽,其經牒祕書載之二千餘兩,自此以後,參倍於前。及董卓移都之 際,吏民擾亂,自辟雍、東觀、蘭臺、石室、宣明、鴻都諸藏典策文章,競共剖散,其縑帛圖 書,大則連為帷蓋,小乃制為縢囊。〔一〕及王允所收而西者,裁七十餘乘,道路艱遠,復棄 其半矣。後長安之亂,一時焚蕩,莫不泯盡焉。

〔一〕 縢亦j也,音徒恆反。說文曰:「j,囊也。」

  東京學者猥眾,難以詳載,今但錄其能通經名家者,以為儒林篇。其自有列傳者,則 不兼書。若師資所承,〔一〕宜標名為證者,乃著之云。

〔一〕 老子曰:「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也。不善人者,善人之資 也。」故因曰師資。

  前書云:田何傳易授丁寬,〔一〕丁寬授田王孫,王孫授沛人施讎、東海孟喜、琅邪 梁丘賀,〔二〕由是易有施、孟、梁丘之學。又東郡京房受易於梁國焦延壽,〔三〕別為京氏 學。又有東萊費直〔四〕,傳易,授琅邪王橫,為費氏學。〔五〕本以古字,號古文易。又沛 人高相傳易,授子康及蘭陵毋將永,為高氏學。〔六〕施、孟、梁丘、京氏四家皆立博士,費 、高二家未得立。

〔一〕 前書寬字子襄。
〔二〕 前書讎字長卿,喜字長卿,賀字長翁。
〔三〕 前書延壽名贛。
〔四〕 前書直字長翁。
〔五〕 前書「橫」作「璜」,字平仲。
〔六〕 毋將姓也,毋讀曰無。

  劉昆字桓公,陳留東昏人,〔一〕梁孝王之胤也。少習容禮〔二〕。平帝時,受施氏 易於沛人戴賓。能彈雅琴,知清角之操。〔三〕

〔一〕 東昏屬陳留郡,東緡屬山陽郡,諸本作「緡」者誤 。
〔二〕 容,儀也。前書魯徐生善為容,孝文時,以容為禮官大夫 。
〔三〕 劉向別錄曰:「雅琴之意,事皆出龍德諸琴雜事中。」前 書蓺文志曰:「雅琴,龍氏名德,趙氏名定。」韓子曰:「師曠對晉平公曰:『昔黃帝合鬼神 ,駕象車,交龍畢,方並轄,蚩尤居前,風伯進埽,雨師灑道,作為清角。今君德薄,不足以 聽之。』」

  王莽世,教授弟子恆五百餘人。每春秋饗射,常備列典儀,以素木瓠葉為俎豆,桑弧 蒿矢,以射「菟首」。〔一〕每有行禮,縣宰輒率吏屬而觀之。王莽以昆多聚徒眾,私行大禮 ,有僭上心,乃繫昆及家屬於外黃獄。尋莽敗得免。既而天下大亂,昆避難河南負犢山中。〔 二〕

〔一〕 詩小雅瓠葉詩序曰:「刺幽王棄禮而不能行,故思古之人 ,不以微薄廢禮焉。」詩曰:「幡幡瓠葉,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嘗之。有菟斯首,炰之 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獻之。」昆懼禮之廢,故引以瓠葉為俎實,射則歌「菟首」之詩而節也 。
〔二〕 郡國志河南郡有負犢山。

  建武五年,舉孝廉,不行,遂逃,教授於江陵。光武聞之,即除為江陵令。時縣連年 火災,昆輒向火叩頭,多能降雨止風。徵拜議郎,稍遷侍中、弘農太守。

  先是崤、黽驛道多虎災,行旅不通。昆為政三年,仁化大行,虎皆負子度河。帝聞而 異之。二十二年,徵代杜林為光祿勳。詔問昆曰:「前在江陵,反風滅火,後守弘農,虎北度 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昆對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其質訥。帝歎曰:「此乃長者之言 也。」顧命書諸策。乃令入授皇太子及諸王小侯五十餘人。二十七年,拜騎都尉。三十年,以 老乞骸骨,詔賜洛陽第舍,以千石祿終其身。中元二年卒。

  子軼,字君文,傳昆業,門徒亦盛。永平中,為太子中庶子。建初中,稍遷宗正,卒 官,遂世掌宗正焉。

  洼丹字子玉,〔一〕南陽育陽人也。世傳孟氏易。王莽時,常避世教授,專志不仕, 徒眾數百人。建武初,為博士,稍遷,十一年,為大鴻臚。作易通論七篇,世號洼君通。丹學 義研深,易家宗之,稱為大儒。十七年,卒於官,年七十。

〔一〕 風俗通「洼」音「圭」。

  時中山觟陽鴻,字孟孫,〔一〕亦以孟氏易教授,有名稱,永平中為少府。

〔一〕 姓觟陽,名鴻也。觟音胡瓦反。其字從「角」字,或作「 鮭」。從「魚」者,音胡佳反。

  任安字定祖,廣漢綿竹人也。少遊太學,受孟氏易,兼通數經。又從同郡楊厚學圖讖 ,究極其術。時人稱曰:「欲知仲桓問任安。」又曰:「居今行古任定祖。」學終,還家教授 ,諸生自遠而至。初仕州郡。後太尉再辟,除博士,公車徵,皆稱疾不就。州牧劉焉表薦之, 時王塗隔塞,詔命竟不至。年七十九,建安七年,卒于家。

  楊政字子行,京兆人也。少好學,從代郡范升受梁丘易,善說經書。京師為之語曰: 「說經鏗鏗楊子行。」教授數百人。

  范升嘗為出婦所告,坐繫獄,政乃肉袒,以箭貫耳,抱升子潛伏道傍,候車駕,而持 章叩頭大言曰:「范升三娶,唯有一子,今適三歲,孤之可哀。」武騎虎賁懼驚乘輿,舉弓射 之,猶不肯去;旄頭又以戟叉政,傷胸,政猶不退。哀泣辭請,有感帝心,詔曰:「乞楊生師 。」〔一〕即尺一出升。政由是顯名。

〔一〕 乞讀曰(氣)〔气〕。

  為人嗜酒,不拘小節,果敢自矜,然篤於義。時帝婿梁松,皇后弟陰就,皆慕其聲名 ,而請與交友。政每共言論,常切磋懇至,不為屈撓。嘗詣楊虛侯馬武,武難見政,稱疾不為 起。政入戶,徑升床排武,把臂責之曰:「卿蒙國恩,備位藩輔,不思求賢以報殊寵,而驕天 下英俊,此非養身之道也。今日動者刀入脅。」武諸子及左右皆大驚,以為見劫,操兵滿側, 政顏色自若。會陰就至,責數武,令為交友。其剛果任情,皆如此也。建初中,官至左中郎將 。

  張興字君上,潁川鄢陵人也。習梁丘易以教授。建武中,舉孝廉為郎,謝病去,復歸 聚徒。後辟司徒馮勤府,勤舉為孝廉,稍遷博士。永平初,遷侍中祭酒。十年,拜太子少傅。 顯宗數訪問經術。既而聲稱著聞,弟子自遠至者,著錄且萬人,為梁丘家宗。〔一〕十四年, 卒於官。

〔一〕 著於籍錄。

  子魴,傳興業,位至張掖屬國都尉。

  戴憑字次仲,汝南平輿人也。習京氏易。年十六,郡舉明經,徵試博士,拜郎中。

  時詔公卿大會,群臣皆就席,憑獨立。光武問其意。憑對曰:「博士說經皆不如臣 ,而坐居臣上,是以不得就席。」帝即召上殿,令與諸儒難說,憑多所解釋。帝善之,拜為侍 中,數進見問得失。帝謂憑曰:「侍中當匡補國政,勿有隱情。」憑對曰:「陛下嚴。」帝曰 :「朕何用嚴?」憑曰:「伏見前太尉西曹掾蔣遵,清亮忠孝,學通古今,陛下納膚受之訴, 遂致禁錮,〔一〕世以是為嚴。」帝怒曰:「汝南子欲復黨乎?」憑出,自繫廷尉,有詔敕出 。後復引見,憑謝曰:「臣無謇諤之節,而有狂瞽之言,不能以尸伏諫,〔二〕偷生苟活,誠 慚聖朝。」帝即敕尚書解遵禁錮,拜憑虎賁中郎將,以侍中兼領之。

〔一〕 論語孔子曰:「膚受之訴。」注云:「謂受人之訴辭,〔 在〕皮膚之〔外〕,不深知其情核也。」
〔二〕 韓詩外傳曰:「昔衛大夫史魚病且死,謂其子曰:『我數 知蘧伯玉之賢而不能進,彌子瑕不肖而不能退,死不當居喪正堂,殯我於側室足矣。』衛君問 其故,子以父言聞於君,君乃召蘧伯玉而貴之,彌子瑕退之,徙殯於正堂,成禮而後去。 」

  正旦朝賀,百僚畢會,帝令群臣能說經者更相難詰,義有不通,輒奪其席以益通者, 憑遂重坐五十餘席。故京師為之語曰:「解經不窮戴侍中。」在職十八年,卒於官,詔賜東園 梓器,錢二十萬。

  時南陽魏滿字叔牙,亦習京氏易,教授。永平中,至弘農太守。

  孫期字仲彧,濟陰成武人也。少為諸生,習京氏易、古文尚書。家貧,事母至孝,牧 豕於大澤中,以奉養焉。遠人從其學者,皆執經壟畔以追之,里落化其仁讓。黃巾賊起,過期 里陌,相約不犯孫先生舍。郡舉方正,遣吏齎羊酒請期,期驅豕入草不顧。司徒黃琬特辟,不 行,終於家。

  建武中,范升傳孟氏易,以授楊政,而陳元、鄭眾皆傳費氏易,其後馬融亦為其傳。 融授鄭玄,玄作易注,荀爽又作易傳,自是費氏興,而京氏遂衰。

  前書云:濟南伏生〔一〕傳尚書,授濟南張生及千乘歐陽生〔二〕,歐陽生授同郡兒 寬,寬授歐陽生之子,世世相傳,至曾孫歐陽高,〔三〕為尚書歐陽氏學;張生授夏侯都尉, 〔四〕都尉授族子始昌,始昌傳族子勝,為大夏侯氏學;勝傳從兄子建,建別為小夏侯氏學: 三家皆立博士。又魯人孔安國傳古文尚書授都尉朝,〔五〕朝授膠東庸譚,為尚書古文學,未 得立。

〔一〕 名勝。
〔二〕 前書字和伯。
〔三〕 高字子陽。
〔四〕 都尉名。
〔五〕 姓都尉名朝。

  歐陽歙字正思,樂安千乘人也。自歐陽生傳伏生尚書,至歙八世,皆為博士。

  歙既傳業,而恭謙好禮讓。王莽時,為長社宰。〔一〕更始立,為原武令。世祖平河 北,到原武,見歙在縣脩政,遷河南都尉,後行太守事。世祖即位,始為河南尹,封被陽侯。 〔二〕建武五年,坐事免官。明年,拜楊州牧,遷汝南太守。推用賢俊,政稱異跡。九年,更 封夜侯。〔三〕

〔一〕 長社,今許州縣也。
〔二〕 被陽故城在今淄州高苑縣西南。
〔三〕 夜,今萊州掖縣。

  歙在郡,教授數百人,視事九歲,徵為大司徒。坐在汝南臧罪千餘萬發覺下獄。諸生 守闕為歙求哀者千餘人,至有自髡剔者。平原禮震,〔一〕年十七,聞獄當斷,馳之京師,行 到河內獲嘉縣,自繫,上書求代歙死。曰:「伏見臣師大司徒歐陽歙,學為儒宗,八世博士, 而以臧咎當伏重辜。歙門單子幼,未能傳學,身死之後,永為廢絕,上令陛下獲殺賢之譏,下 使學者喪師資之益。乞殺臣身以代歙命。」書奏,而歙已死獄中。歙掾陳元上書追訟之,言甚 切至,帝乃賜棺木,贈印綬,賻縑三千匹。

〔一〕 謝承書曰:「震字仲威。光武嘉其仁義,拜震郎中,後以 公事左遷淮陽王廄長。」

  子復嗣。復卒,無子,國除。

  濟陰曹曾字伯山,從歙受尚書,門徒三千人,位至諫議大夫。子祉,河南尹,傳父業 教授。

  又陳留陳弇,字叔明,亦受歐陽尚書於司徒丁鴻,仕為蘄長〔一〕。

〔一〕 續漢書曰:「弇以尚書教授,躬自耕種,常有黃雀飛來, 隨弇翱翔。」 

  牟長字君高,樂安臨濟人也。其先封牟,春秋之末,國滅,因氏焉。

  長少習歐陽尚書,不仕王莽世。建武二年,大司空弘〔一〕特辟,拜博士,稍遷河內 太守,坐墾田不實免。

〔一〕 宋弘也。

  長自為博士及在河內,諸生講學者常有千餘人,著錄前後萬人。著尚書章句,皆本之 歐陽氏,俗號為牟氏章句。復徵為中散大夫,賜告一歲,卒於家。

  子紆,又以隱居教授,門生千人。肅宗聞而徵之,欲以為博士,道物故。〔一〕

〔一〕 在路死也。案:魏臺訪〔議〕問物故之義,高堂隆荅曰 :「聞之先師,物,無也,故,事也。言死者無復所能於事 也。」

  宋登字叔陽,京兆長安人也。父由,為太尉。

  登少傳歐陽尚書,教授數千人。為汝陰令,政為明能,號稱「神父」。遷趙相,入為 尚書僕射。順帝以登明識禮樂,使持節臨太學,奏定典律,轉拜侍中。數上封事,抑退權臣, 由是出為潁川太守。市無二價,道不拾遺。病免,卒于家,汝陰人配社祠之。

  張馴字子雋,濟陰定陶人也。少遊太學,能誦春秋左氏傳。以大夏侯尚書教授。辟公 府,舉高第,拜議郎。與蔡邕共奏定六經文字。擢拜侍中,典領祕書近署,甚見納異。因便宜 陳政得失,朝廷嘉之。遷丹陽太守,化有惠政。光和七年,徵拜尚書,遷大司農。初平中,卒 於官。

  尹敏字幼季,南陽堵陽人也。〔一〕少為諸生。初習歐陽尚書,後受古文,兼善毛詩 、穀梁、左氏春秋。

〔一〕 堵音者。

  建武二年,上疏陳洪範消災之術。時世祖方草創天下,未遑其事,命敏待詔公車,拜 郎中,辟大司空府。

  帝以敏博通經記,令校圖讖,使蠲去崔發所為王莽著錄次比〔一〕。敏對曰:「讖書 非聖人所作,其中多近鄙別字,頗類世俗之辭,恐疑誤後生。」帝不納。敏因其闕文增之曰: 「君無口,為漢輔。」帝見而怪之,召敏問其故。敏對曰:「臣見前人增損圖書,敢不自量, 竊幸萬一。」帝深非之,雖竟不罪,而亦以此沈滯。

〔一〕 前書王莽居攝三年,廣饒侯劉京、車騎將軍千人扈雲、太 保屬臧鴻奏符命。京言齊郡新井,雲言巴郡石牛,鴻言扶風雍石,莽皆迎受。十一月甲子,莽 上奏太后曰:「巴郡石牛,雍石文,皆到未央宮之前殿,臣與太保安陽侯舜等視。天風起塵冥 ,風止,得銅章帛圖於石前,文曰:『天告帝符,獻者封侯,承天命,用神說。』騎都尉崔發 等視說,其後莽封發為說符侯。

  與班彪親善,每相遇,輒日旰忘食,夜分不寢,〔一〕自以為鍾期伯牙、莊周惠施之 相得也。〔二〕

〔一〕 旰,晚也。
〔二〕 說苑曰,伯牙子鼓琴,其友鍾子期聽之,志在於山水,子 期皆知之。子期死,伯牙屏琴絕絃,終身不復鼓琴。莊子曰,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 曰:「郢人堊墁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斲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斲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 立不失容。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嘗為寡人為之。』匠石曰:『臣則嘗斲之。雖然,臣之質 死久矣。自惠子之死,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堊墁,有泥墁之也。堊音於各反。墁 音莫干反。蠅翼薄也。

  後三遷長陵令。永平五年,詔書捕男子周慮。慮素有名稱,而善於敏,敏坐繫免官。 及出,歎曰:「瘖聾之徒,真世之有道者也,何謂察察而遇斯患乎?」十一年,除郎中,遷諫 議大夫。卒於家。

  周防字偉公,汝南汝陽人也。父揚,少孤微,常脩逆旅,〔一〕以供過客,而不受其 報。

〔一〕 杜預注左傳曰:「逆旅,客舍也。」

  防年十六,仕郡小吏。世祖巡狩汝南,召掾史試經,防尤能誦讀,拜為守丞。防以未 冠,謁去。〔一〕師事徐州刺史蓋豫,受古文尚書。經明,舉孝廉,拜郎中。撰尚書雜記三十 二篇,四十萬言。太尉張禹薦補博士,稍遷陳留太守,坐法免。年七十八,卒於家。

〔一〕 禮男子二十而冠。自以年未成人,故請去。謁,請也 。

  子舉,自有傳。

  孔僖字仲和,魯國魯人也。自安國以下,世傳古文尚書、毛詩。曾祖父子建,少遊長 安,與崔篆友善。及篆仕王莽為建新大尹,〔一〕嘗勸子建仕。對曰:「吾有布衣之心,子有 袞冕之志,各從所好,不亦善乎!道既乖矣,請從此辭。」遂歸,終於家。

〔一〕 莽改千乘國曰建信,又改曰建新;郡守曰大尹。

  僖與崔篆孫駰復相友善,同遊太學,習春秋。因讀吳王夫差時事,僖廢書歎曰:「若 是,所謂畫龍不成反為狗者。」〔一〕駰曰:「然。昔孝武皇帝始為天子,年方十八,崇 信聖道,師則先王,五六年閒,號勝文、景。〔二〕及後恣己,忘其前之為善。」〔三〕僖曰 :「書傳若此多矣!」鄰房生梁郁儳和之曰:〔四〕「如此,武帝亦是狗邪?」僖、駰默然不 對。郁怒恨之,陰上書告駰、僖誹謗先帝,刺譏當世。事下有司,駰詣吏受訊。僖以吏捕方至 ,恐誅,乃上書肅宗自訟曰:「臣之愚意,以為凡言誹謗者,謂實無此事而虛加誣之也。至如 孝武皇帝,政之美惡,顯在漢史,坦如日月。是為直說書傳實事,非虛謗也。夫帝者為善,則 天下之善咸歸焉;其不善,則天下之惡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誅於人也。〔五〕且 陛下即位以來,政教未過,而德澤有加,〔六〕天下所具也,臣等獨何譏刺哉?假使所非實是 ,則固應悛改;儻其不當,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推原大數,深自為計,徒肆私忿,以 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顧天下之人,必回視易慮,以此事闚陛下心。自今以後,苟見 不可之事,終莫復言者矣。臣之所以不愛其死,猶敢極言者,誠為陛下深惜此大業。陛下若不 自惜,則臣何賴焉?齊桓公親揚其先君之惡,以唱管仲,〔七〕然後群臣得盡其心。今陛下乃 欲以十世之武帝,遠諱實事,豈不與桓公異哉?臣恐有司卒然見構,銜恨蒙枉,不得自敘,使 後世論者,擅以陛下有所方比,寧可復使子孫追掩之乎?謹詣闕伏待重誅。」帝始亦無罪僖 等意,及書奏,立詔勿問,拜僖蘭臺令史。

〔一〕 夫差伐越,敗之,越王句踐乃以甲兵五千人棲於會稽,使 大夫種因吳太宰嚭而行成。吳王將許之,伍子胥諫曰:「今不滅,後必悔之。」吳王不聽。後 句踐滅吳。吳王曰:「吾悔不用子胥之言!」遂自剄死。
〔二〕 前帝,武帝年十七即位。即位一年,議立明堂,安車蒲輪 徵魯申公。六年,舉賢良。班固贊曰「以武帝之雄才大略,不改文、景之恭儉,以濟斯人,雖 詩書所稱,何以加茲」也。
〔三〕 謂武帝末年好神仙祭祀之事,征伐四夷,連兵三十餘年, 又信巫蠱,天下戶口減半,人相食,筭及舟車,官賣鹽鐵也。
〔四〕 儳謂不與之言而傍對也。禮記曰:「無儳言。」儳音仕鑒 反。
〔五〕 誅,責也。
〔六〕 言政教未有過失也。
〔七〕 國語曰,魯莊公束縛管仲以與齊桓公,公親迎於郊,而與 之坐,問焉。曰:「昔吾先君襄公,築臺以為高位,田狩畢弋,不聽國政,卑聖侮士,而唯女 是崇,九妃六嬪,陳妾數百,食必梁肉,衣必文繡,戎士凍餒,是以國家不日引,不月長。恐 宗廟不埽除,社稷不血食,敢問為此若何?」管子曰:「昔者聖王之理天下,定人之居,成人 之事,而慎用其六柄焉。四人者勿使雜處,雜處則其言哤,其事易」也。

  元和二年春,帝東巡狩,還過魯,幸闕里,以太牢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一〕作六 代之樂,〔二〕大會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命儒者講論〔語〕。僖因自陳謝。帝曰: 「今日之會,寧於卿宗有光榮乎?」對曰:「臣聞明王聖主,莫不尊師貴道。今陛下親屈萬乘 ,辱臨敝里,此乃崇禮先師,增煇聖德。至於光榮,非所敢承。」帝大笑曰:「非聖者子孫, 焉有斯言乎!」遂拜僖郎中,賜褒成侯損及孔氏男女錢帛,詔僖從還京師,使校書東觀。

〔一〕 案史記達者七十二人。
〔二〕 黃帝曰雲門,堯曰咸池,舜曰大韶,禹曰大夏,湯曰大護 ,周曰大武。

  冬,拜臨晉令,崔駰以家林筮之,〔一〕謂為不吉,止僖曰:「子盍辭乎?」僖曰 :「學不為人,仕不擇官,凶吉由己,而由卜乎?」在縣三年,卒官,遺令即葬。

〔一〕 崔篆所作易林也。

  二子長彥、季彥,並十餘歲。蒲阪令許君然勸令反魯。對曰:「今載柩而歸,則違 父令;舍墓而去,心所不忍。」遂留華陰。

  長彥好章句學,季彥守其家業,門徒數百人。延光元年,河西大雨雹,大者如斗。安 帝詔有道術之士極陳變眚,乃召季彥見於德陽殿,帝親問其故。對曰:「此皆陰乘陽之徵也。 今貴臣擅權,母后黨盛,陛下宜脩聖德,慮此二者。」帝默然,左右皆惡之。舉孝廉,不就。 三年,年四十七,終於家。

  初,平帝時王莽秉政,乃封孔子後孔均為褒成侯,追謚孔子為褒成宣尼。及莽敗,失 國。建武十三年,世祖復封均子志為褒成侯。志卒,子損嗣。永元四年,徙封褒亭侯。損卒, 子曜嗣。曜卒,子完嗣。世世相傳,至獻帝初,國絕。〔一〕

〔一〕 臣賢案:獻帝後至魏,封孔子二十一葉孫羨為崇聖侯。晉 封二十三葉孫震為奉聖亭侯。後魏封二十七葉孫乘為崇聖大夫。太和十九年,孝文幸魯,親祠 孔子廟,又改封二十八葉孫珍為崇聖侯。北齊改封三十一葉孫為恭聖侯,周武帝平齊,改封鄒 國公,隋文帝仍舊封鄒國公,惰煬帝改封為紹聖侯。貞觀十一年,封夫子裔孫子德倫為褒聖侯 ,倫今見存。

  楊倫字仲理,陳留東昏人也。少為諸生,師事司徒丁鴻,習古文尚書。為郡文學掾。 更歷數將,志乖於時,以不能人閒事,遂去職,不復應州郡命。講授於大澤中,弟子至千餘人 。元初中,郡禮請,三府並辟,公車徵,皆辭疾不就。

  後特徵博士,為清河王傅。是歲,安帝崩,倫輒棄官奔喪,號泣闕下不絕聲。閻太后 以其專擅去職,坐抵罪。

  順帝即位,詔免倫刑,遂留行喪于恭陵。服闋,徵拜侍中。是時邵陵令任嘉在職貪穢 ,因遷武威太守,後有司奏嘉臧罪千萬,徵考廷尉,其所牽染將相大臣百有餘人。倫乃上書曰 :「臣聞春秋誅惡及本,本誅則惡消:振裘持領,領正則毛理。今任嘉所坐狼藉,未受辜戮, 猥以垢身,改典大郡,自非案坐舉者,無以禁絕姦萌。往者湖陸令張疊、蕭令駟賢、徐州刺史 劉福等,釁穢既章,咸伏其誅,而豺狼之吏至今不絕者,豈非本舉之主不加之罪乎?昔齊威之 霸,殺姦臣五人,并及舉者,以弭謗讟。當斷不斷,黃石所戒。〔一〕夫聖王所以聽僮夫匹婦 之言者,猶塵加嵩岱,霧集淮海,雖未有益,不為損也。惟陛下留神省察。」奏御,有司以倫 言切宜,辭不遜順,下之。尚書奏倫探知密事,激以求直。坐不敬,結鬼薪。〔二〕詔書以倫 數進忠言,特原之,免歸田里。

〔一〕 黃石公三略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二〕 結,正其罪也。鬼薪,取薪以給宗廟,三歲刑也。

  陽嘉二年,徵拜太中大夫。大將軍梁商以為長史。諫諍不合,出補常山王傅,病不之 官。詔書敕司隸催促發遣,倫乃留河內朝歌,以疾自上,曰:「有留死一尺,無北行一寸。刎 頸不易,九裂不恨〔一〕。匹夫所執,彊於三軍。〔二〕固敢有辭。」帝及下詔曰:「倫出幽 升高,〔三〕寵以藩傅,稽留王命,擅止道路,託疾自從,苟肆狷志。」〔四〕遂徵詣廷尉, 有詔原罪。

〔一〕 裂,死也。楚詞曰「雖九死其猶未悔」也。
〔二〕 論語曰:「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
〔三〕 詩曰:「出于幽谷,升于喬木。」
〔四〕 狷,狂狷也,音絹。

  倫前後三徵,皆以直諫不合。既歸,閉門講授,自絕人事。公車復徵,遜遁不行,卒 於家。〔一〕

〔一〕 遁,逃也。

  中興,北海牟融習大夏侯尚書,東海王良習小夏侯尚書,沛國桓榮習歐陽尚書。榮世 習相傳授,東京最盛。扶風杜林傳古文尚書,林同郡賈逵為之作訓,馬融作傳,鄭玄注解,由 是古文尚書遂顯于世。

校勘記

二五四五頁 四行 懷 協圖書 汲本、殿本改「協」作「挾」。按:方術傳序「天下懷協道藝之土」,惠棟補注引孔 平仲云,後漢「懷挾」字都作「懷協」。
二五四五頁 六行 詩齊魯韓 按:汲本、殿本「韓」下衍「毛」 字。
二五四七頁 二行 牧兒蕘豎 按:「豎」原訛「捸v,逕據汲本 改正。
二五四七頁一0行 即白武通(議)〔義〕 據汲本、殿本改。按 :汲本、殿本作「白虎通義」,此避唐諱,改「虎」為「武」也。
二五四九頁 一行 蘭陵毋將永 按:「毋」原訛「母」,逕改正 。注同。
二五四九頁 九行 劉昆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論衡「昆」作「 琨」。
二五五二頁 六行 乞讀曰(氣)〔气〕 據集解引惠棟說改。按 :惠氏謂「氣」當作「气」。气,炊]。
二五五三頁一三行 〔在〕皮膚之〔外〕 據刊誤補。按:論語何 晏集解引馬融云「膚受之愬,皮膚外語,非其內實」。
二五五四頁 七行 孫期字仲彧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經典序 錄「彧」作「奇」。
二五五四頁一一行 范升傳孟氏易 按:集解引錢大昭說,謂范升 傳云習梁丘易,又上疏云「臣與博士梁恭、山陽太守呂羌俱修梁丘易」,此傳亦云楊政從升受 梁丘易,則此云「孟氏易」誤。
二五五四頁一一行 以授楊政 按:「楊」原訛「揚」,逕改正 。
二五五四頁一二行 而京氏遂衰 按:集解引何焯說,謂「京氏」 上疑當有「孟氏」二字。
二五五五頁一0行 歐陽歙字正思 按:「正」原訛「王」,逕據 汲本改正。
二五五六頁一0行 按:此注原在「書奏而歙已死獄中」下,今據 集解本移正。
二五五七頁 八行 魏臺訪〔議〕 按:史記匈奴傳索隱、藝文類 聚歲時部、初學記歲時部及服食部、御覽時序部並引魏臺訪議,此脫「
議」字,今補。
二五五八頁 一行 張馴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馴」一作「訓 」,古文通。
二五六0頁 六行 孔僖字仲和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連叢子 作「子和」。
二五六0頁 六行 世傳古文尚書毛詩 按:集解引李良裘說,謂 安國未聞受毛詩,「毛詩」疑「魯詩」之誤。
二五六0頁一一行 所謂畫龍不成反為狗者 按:刊誤謂「龍」字 乃「虎」字之誤。補注引王懋說,謂唐避「虎」字,改「虎」為「龍」,非誤也。
二五六一頁 四行 天下所具也 按:集解謂袁宏紀云「天下所共 見也」。
二五六二頁一一行 命儒者講論〔語〕 按:校補引錢大昭說,謂 閩本「論」下有「語」字。校補謂閩本是,各本皆脫一字。今據補。
二五六三頁 九行 年四十七終於家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連叢 子云年四十有九,延光三年十一月丁丑卒。
二五六三頁一0行 追謚孔子為褒成宣尼 按:刊誤謂案文此少 一「公」字。
二五六三頁一一行 建武十三年世祖復封均子志為褒成侯 按:集 解引洪亮吉說,謂案紀在十四年四月,注引古今注,云志時為密令。此云「十三年」,似誤 。
二五六四頁 二行 楊倫字仲理 按:集解引洪頤烜說,謂楊震 傳「震舉薦明經陳留楊倫等」。李注「字仲垣。謝承書薦楊 仲垣等五人,各從家拜博士」。與此字仲理不同。又按:「楊」原訛「揚」,逕改正 。
 
 
 

後漢書卷七十九下

  儒林列傳第六十九 下

  前書魯人申公受詩於浮丘伯,為作詁訓,是為魯詩;齊人轅固生亦 傳詩,是為齊詩;燕人韓嬰亦傳詩,是為韓詩:三家皆立博士。趙人毛萇傳詩,是為毛詩, 未得立。

  高詡字季回,平原般人也。〔一〕曾祖父嘉,以魯詩授元帝,仕至上谷太守。父容, 少傳嘉學,哀平閒為光祿大夫。

〔一〕 般音卜滿反。

  詡以父任為郎中,世傳魯詩。以信行清操知名。王莽篡位,父子稱盲,逃,不仕莽世 。光武即位,大司空宋弘薦詡,徵為郎,除符離長。〔一〕去官,後徵為博士。建武十一年, 拜大司農。在朝以方正稱。十三年,卒官,賜錢及冢田。

〔一〕 符離,縣,故城在今徐州符離縣東也。 

  包咸字子良,會稽曲阿人也。〔一〕少為諸生,受業長安,師事博士右師細君,〔二 〕習魯詩、論語。王莽末,去歸鄉里,於東海界為赤眉賊所得,遂見拘執。十餘日,咸晨夜誦 經自若,賊異而遣之。因住東海,立精舍講授。光武即位,乃歸鄉里。太守黃讜署戶曹史,欲 召咸入授其子。咸曰:「禮有來學,而無往教。」〔三〕讜遂遣子師之。

〔一〕 曲阿今潤州縣。
〔二〕 姓右師。
〔三〕 禮記曰「禮聞來學,不聞往教」也。

  舉孝廉,除郎中。建武中,入授皇太子論語,又為其章句。拜諫議大夫、侍中、右中 郎將。永平五年,遷大鴻臚。每進見,錫以几杖,入屏不趨,贊事不名。經傳有疑,輒遣小黃 門就舍即問。

  顯宗以咸有師傅恩,而素清苦,常特賞賜珍玩束帛,奉祿增於諸卿,咸皆散與諸生之 貧者。病篤,帝親輦駕臨視。八年,年七十二,卒於官。

  子福,拜郎中,亦以論語入授和帝。

  魏應字君伯,任城人也。少好學。建武初,詣博士受業,習魯詩。閉門誦習,不交僚 黨,京師稱之。後歸為郡吏,舉明經,除濟陰王文學。以疾免官,教授山澤中,徒眾常數百人 。永平初,為博士,再遷侍中。十三年,遷大鴻臚。十八年,拜光祿大夫。建初四年,拜五官 中郎將,詔入授千乘王伉。

  應經明行修,弟子自遠方至,著錄數千人。肅宗甚重之,數進見,論難於前,特受賞 賜。時會京師諸儒於白虎觀,講論五經同異,使應專掌難問,侍中淳于恭奏之,帝親臨稱制, 如石渠故事。明年,出為上黨太守,徵拜騎都尉,卒於官。

  伏恭字叔齊,琅邪東武人,司徒湛之兄子也。湛弟黯,字稚文,以明齊詩,改定章句 ,作解說九篇,位至光祿勳,無子,以恭為後。

  恭性孝,事所繼母甚謹,少傳黯學,以任為郎。建武四年,除劇令。視事十三年,以 惠政公廉聞。青州舉為尤異,太常試經第一,拜博士,遷常山太守。敦脩學校,教授不輟,由 是北州多為伏氏學。永平二年,代梁松為太僕。四年,帝臨辟雍,於行禮中拜恭為司空,儒者 以為榮。

  初,父黯章句繁多,恭乃省減浮辭,定為二十萬言。在位九年,以病乞骸骨罷,詔賜 千石奉以終其身。十五年,行幸琅邪,引遇如三公儀。建初二年冬,肅宗行饗禮,以恭為三老 。年九十,元和元年卒,賜葬顯節陵下。

  子壽,官至東郡太守。

  任末字叔本,蜀郡繁人也。〔一〕少習齊詩,遊京師,教授十餘年。友人董奉德於洛 陽病亡,末乃躬推鹿車,載奉德喪致其墓所,由是知名。為郡功曹,辭以病免。後奔師喪,於 道物故。臨命,敕兄子造曰:「必致我尸於師門,使死而有知,魂靈不慚;如其無知,得土而 已。」造從之。

〔一〕 繁,縣,故城在今益州新繁縣北。

  景鸞字漢伯,廣漢梓潼人也。少隨師學經,涉七州之地。能理齊詩、施氏易,兼受河 洛圖緯,作易說及詩解,文句兼取河洛,以類相從,名為交集。又撰禮內外記,號曰禮略。又 抄風角雜書,列其占驗,作興道一篇。及作月令章句。凡所著述五十餘萬言。數上書陳救災變 之術。州郡辟命不就。以壽終。

  薛漢字公子,淮陽人也。世習韓詩,父子以章句著名。漢少傳父業,尤善說災異讖緯 ,教授常數百人。建武初,為博士,受詔校定圖讖。當世言詩者,推漢為長。永平中,為千乘 太守,政有異跡。後坐楚事辭相連,下獄死。弟子犍為杜撫、會稽澹臺敬伯、鉅鹿韓伯高最知 名。

  杜撫字叔和,犍為武陽人也。少有高才。受業於薛漢,定韓詩章句。後歸鄉里教授。 沈靜樂道,舉動必以禮。弟子千餘人。後為驃騎將軍東平王蒼所辟,及蒼就國,掾史悉補王官 屬,未滿歲,皆自劾歸。時撫為大夫,不忍去,蒼聞,賜車馬財物遣之。辟太尉府。建初中, 為公車令,數月卒官。其所作詩題約義通,學者傳之,曰杜君法云。

  召馴字伯春,九江壽春人也。曾祖信臣,元帝時為少府。〔一〕父建武中為卷令,〔 二〕俶儻不拘小節。

〔一〕 前書信臣字翁卿,為南陽太守,吏人親愛,號曰「召父」 。
〔二〕 卷,縣,屬滎陽郡。卷音丘圓反。

  馴少習韓詩,博通書傳,以志義聞,鄉里號之曰「德行恂恂召伯春」。累仕州郡,辟 司徒府。建初元年,稍遷騎都尉,侍講肅宗。拜左中郎將,入授諸王。帝嘉其義學,恩寵甚崇 。出拜陳留太守,賜刀劍錢物。元和二年,入為河南尹。章和二年,代任隗為光祿勳,卒於官 ,賜冢塋陪園陵。

  孫休,位至青州刺史。

  楊仁字文義,巴郡閬中人也。建武中,詣師學習韓詩,數年歸,靜居教授。仕郡為功 曹,舉孝廉,除郎。太常上仁經中博士,〔一〕仁自以年未五十,不應舊科,〔二〕上府讓選 。

〔一〕 上音時掌反,下同。
〔二〕 漢官儀曰:「博士限年五十以上。」

  顯宗特詔補北宮衛士令,〔一〕引見,問當世政跡。仁對以寬和任賢,抑黜驕戚為先 。又上便宜十二事,皆當世急務。帝嘉之,賜以縑錢。

〔一〕 漢官儀曰:「北宮衛士令一人,秩六百石。」

  及帝崩,時諸馬貴盛,各爭欲入宮。仁被甲持戟,嚴勒門衛,莫敢輕進者。肅宗既立 ,諸馬共譖仁刻峻,帝知其忠,愈善之,拜什邡令。〔一〕寬惠為政,勸課掾史弟子,悉令就 學。其有通明經術者,顯之右署,〔二〕或貢之朝,由是義學大興。墾田千餘頃。行兄喪去官 。

〔一〕 今益州什邡縣也,音十方。
〔二〕 右署,上司。

  後辟司徒桓虞府。掾有宋章者,貪奢不法,仁終不與交言同席,時人畏其節。後為閬 中令,卒於官。

  趙曄字長君,會稽山陰人也。少嘗為縣吏,奉檄迎督郵,曄恥於廝役,遂棄車馬去。 到犍為資中,〔一〕詣杜撫受韓詩,究竟其術。積二十年,絕問不還,家為發喪制服。(曄) 〔撫〕卒(業)乃歸。州召補從事,不就。舉有道。卒于家。

〔一〕 資中,縣名,今資州資陽縣。

  曄著吳越春秋、詩細歷神淵。蔡邕至會稽,讀詩細而歎息,以為長於論衡。邕還京師 ,傳之,學者咸誦習焉。

  時山陽張匡,字文通。亦習韓詩,作章句。後舉有道,博士徵,不就。卒於家。

  衛宏字敬仲,東海人也。少與河南鄭興俱好古學。

  初,九江謝曼卿善毛詩,乃為其訓。宏從曼卿受學,因作毛詩序,善得風雅之旨,于 今傳於世。後從大司空杜林更受古文尚書,為作訓旨。時濟南徐巡師事宏,後從林受學,亦以 儒顯,由是古學大興。光武以為議郎。

  宏作漢舊儀四篇,以載西京雜事;又著賦、頌、誄七首,皆傳於世。

  中興後,鄭眾、賈逵傳毛詩,後馬融作毛詩傳,鄭玄作毛詩箋。〔一〕

〔一〕 箋,薦也,薦成毛義也。張華博物志曰「鄭注毛詩曰箋, 不解此意。或云毛公嘗為北海相,玄是郡人,故以為敬云。」

  前書魯高堂生,漢興傳禮十七篇。後瑕丘蕭奮以授同郡后蒼,蒼授梁人戴德及德兄子 聖、沛人慶普。〔一〕於是德為大戴禮,聖為小戴禮,普為慶氏禮,三家皆立博士。孔安國所 獻禮古經五十六篇及周官經六篇,前世傳其書,未有名家。中興已後,亦有大、小戴博士,雖 相傳不絕,然未有顯於儒林者。建武中,曹充習慶氏學,傳其子褒,遂撰漢禮,事在褒傳。

〔一〕 德字近君。聖字次君。普字孝公。

  董鈞字文伯,犍為資中人也。習慶氏禮。事大鴻臚王臨。元始中,舉明經,遷廩犧令 ,〔一〕病去官。建武中,舉孝廉,辟司徒府。

〔一〕 前書平帝元始五年,舉明經。漢官儀曰:「廩犧令一人, 秩六百石。」

  鈞博通古今,數言政事。永平初,為博士。時草創五郊祭祀〔一〕,及宗廟禮樂,威 儀章服,輒令鈞參議,多見從用,當世稱為通儒。累遷五官中郎將,常教授門生百餘人。後坐 事左轉騎都尉。年七十餘,卒於家。

〔一〕 續漢志曰:「永平中,以禮儀讖及月令有五郊迎氣,因採 元(和)〔始〕中故事,兆五郊于洛陽四方,中兆在未,壇皆三尺。」

  中興,鄭眾傳周官經,後馬融作周官傳,授鄭玄,玄作周官注。玄本習小戴禮,後以 古經校之,取其義長者,故為鄭氏學。玄又注小戴所傳禮記四十九篇,通為三禮焉。

  前書齊胡母子都傳公羊春秋,授東平嬴公,嬴公授東海孟卿,孟卿授魯人眭孟,眭孟 授東海嚴彭祖、魯人顏安樂。彭祖為春秋嚴氏學,安樂為春秋顏氏學,〔一〕又瑕丘江公傳穀 梁春秋,三家皆立博士。梁太傅賈誼為春秋左氏傳訓詁,授趙人貫公。

〔一〕 前書彭祖字公子。安樂字翁孫。安樂即眭孟姊子也 。

  丁恭字子然,山陽東緡人也。〔一〕習公羊嚴氏春秋。恭學義精明,教授常數百人, 州郡請召不應。建武初,為諫議大夫、博士,封關內侯。十一年,遷少府。諸生自遠方至者, 著錄數千人,當世稱為大儒。太常樓望、侍中承宮、長水校尉樊(儵)〔鯈〕等皆受業於恭。 二十年,拜侍中祭酒、騎都尉,與侍中劉昆俱在光武左右,每事諮訪焉。卒於官。

〔一〕 東緡,今兗州金鄉縣。

  周澤字稚都,北海安丘人也。少習公羊嚴氏春秋,隱居教授,門徒常數百人。建武末 ,辟大司馬府,署議曹祭酒。數月,徵試博士。中元元年,遷黽池令。奉公剋己,矜恤孤羸, 吏人歸愛之。永平五年,遷右中郎將。十年,拜太常。

  澤果敢直言,數有據爭。後北地太守廖信〔一〕坐貪穢下獄,沒入財產,顯宗以信臧 物班諸廉史,唯澤及光祿勳孫堪、大司農常沖特蒙賜焉。是時京師翕然,在位者咸自勉勵。

〔一〕 廖音力弔反。

  堪字子稚,河南緱氏人也。明經學,有志操,清白貞正,愛士大夫,然一毫未嘗取於 人,以節介氣勇自行。王莽末,兵革並起,宗族老弱在營保閒,堪常力戰陷敵,無所回避,數 被創刃,宗族賴之,郡中咸服其義勇。

  建武中,仕郡縣。公正廉絜,奉祿不及妻子,皆以供賓客。及為長吏,所在有跡,為 吏人所敬仰。喜分明去就。嘗為縣令,謁府,趨步遲緩,門亭長譴堪御吏,堪便解印綬去,不 之官。後復仕為左馮翊,坐遇下促急,司隸校尉舉奏免官。數月,徵為侍御史,再遷尚書令。 永平十一年,拜光祿勳。

  堪清廉,果於從政,數有直言,多見納用。十八年,以病乞身,為侍中騎都尉,卒於 官。堪行類於澤,故京師號曰「二稚」。

  十二年,以澤行司徒事,如真。澤性簡,忽威儀,頗失宰相之望。數月,復為太常。 清絜循行,盡敬宗廟。常臥疾齋宮,其妻哀澤老病,闚問所苦。澤大怒,以妻干犯齋禁,遂收 送詔獄謝罪。當世疑其詭激。時人為之語曰:「生世不諧,作太常妻,一歲三百六十日,三百 五十九日齋。」〔一〕十八年,拜侍中騎都尉。後數為三老五更。建初中致仕,卒於家。

〔一〕 漢官儀此下云「一日不齋醉如泥」。

  鍾興字次文,汝南汝陽人也。少從少府丁恭受嚴氏春秋。恭薦興學行高明,光武召見 ,問以經義,應對甚明。帝善之,拜郎中,稍遷左中郎將。詔令定春秋章句,去其復重,〔一 〕以授皇太子。又使宗室諸侯從興受章句。封關內侯。興自以無功,不敢受爵。帝曰:「生教 訓太子及諸王侯,非大功邪?」興曰:「臣師丁恭。」於是復封恭,而興遂固辭不受爵,卒於 官。

〔一〕 復音複。重音直容反。

  甄宇字長文,北海安丘人也。清靜少欲。習嚴氏春秋,教授常數百人。建武中,為州 從事,徵拜博士,〔一〕稍遷太子少傅,卒於官。

〔一〕 東觀記曰:「建武中每臘,詔書賜博士一羊。羊有大小肥 瘦。時博士祭酒議欲殺羊分肉,又欲投鉤,宇復恥之。宇因先自取其最瘦者,由是不復有爭訟 。後召會,問『瘦羊博士』所在,京師因以號之。」

  傳業子普,普傳子承。承尤篤學,未嘗視家事,講授常數百人。諸儒以承三世傳業, 莫不歸服之。建初中,舉孝廉,卒於梁相。子孫傳學不絕。

  樓望字次子,陳留雍丘人也。少習嚴氏春秋。操節清白,有稱鄉閭。建武中,趙節王 栩〔一〕聞其高名,遣使齎玉帛請以為師,望不受。後仕郡功曹。永平初,為侍中、越騎校尉 ,入講省內。十六年,遷大司農。十八年,代周澤為太常。建初五年,坐事左轉太中大夫,後 為左中郎將。教授不倦,世稱儒宗,諸生著錄九千餘人。年八十,永元十二年,卒於官,門生 會葬者數千人,儒家以為榮。

〔一〕 光武叔父趙王良之子,謚曰節。

  程曾字秀升,豫章南昌人也。受業長安,習嚴氏春秋,積十餘年,還家講授。會稽顧 奉等數百人常居門下。著書百餘篇,皆五經通難,又作孟子章句。建初三年,舉孝廉,遷海西 令,卒於官。

  張玄字君夏,河內河陽人也。少習顏氏春秋,兼通數家法。建武初,舉明經,補弘農 文學,遷陳倉縣丞。清淨無欲,專心經書,方其講問,乃不食終日。及有難者,輒為張數家之 說,令擇從所安。諸儒皆伏其多通,著錄千餘人。

  玄初為縣丞,嘗以職事對府,不知官曹處,吏白門下責之。時右扶風琅邪徐業,亦大 儒也,聞玄諸生,試引見之,與語,大驚曰:「今日相遭,真解矇矣!」〔一〕遂請上堂 ,難問極日。

〔一〕 遭,逢也。

  後玄去官,舉孝廉,除為郎。會顏氏博士缺,玄試策第一,拜為博士。居數月,諸生 上言玄兼說嚴氏、(宣)〔冥〕氏,不宜專為顏氏博士。光武且令還署,未及遷而卒。

  李育字元春,扶風漆人也。〔一〕少習公羊春秋。沈思專精,博覽書傳,知名太學, 深為同郡班固所重。固奏記薦育於驃騎將軍東平王蒼,由是京師貴戚爭往交之。州郡請召,育 到,輒辭病去。

〔一〕 漆,縣,今豳州辛平縣。

  常避地教授,門徒數百。頗涉獵古學。嘗讀左氏傳,雖樂文采,然謂不得聖人深意, 以為前世陳元、范升之徒更相非折,〔一〕而多引圖讖,不據理體,於是作難左氏義四十一事 。

〔一〕 折,難也,音之舌反。

  建初元年,衛尉馬廖舉育方正,為議郎。後拜博士。四年,詔與諸儒論五經於白虎觀 ,育以公羊義難賈逵,往返皆有理證,最為通儒。

  再遷尚書令。及馬氏廢,〔一〕育坐為所舉免歸。歲餘復徵,再遷侍中,卒於官。

〔一〕 建初八年,順陽侯馬廖子豫為步兵校尉,坐投書怨謗,豫 免,廖歸國。見馬援傳。

  何休字邵公,任城樊人也。〔一〕父豹,少府。休為人質朴訥口,而雅有心思,精研 六經,世儒無及者。以列卿子詔拜郎中,非其好也,辭疾而去。不仕州郡。進退必以禮。

〔一〕 樊,縣,故城在今兗州瑕丘縣西南。

  太傅陳蕃辟之,與參政事。蕃敗,休坐廢錮,乃作春秋公羊解詁,〔一〕覃思不闚門 ,十有七年。又注訓孝經、論語、風角七分,皆經緯典謨,不與守文同說。又以春秋駮漢事六 百餘條,妙得公羊本意。休善歷筭,與其師博士羊弼,追述李育意以難二傳,作公羊墨守、〔 二〕左氏膏肓、穀梁廢疾。

〔一〕 博物志曰:「何休注公羊云『何氏學』,有不解者,或荅 曰『休謙辭受學於師,乃宣此義不出於己』。」此言為允也。
〔二〕 言公羊之義不可攻,如墨翟之守城也。

  黨禁解,又辟司徒。群公表休道術深明,宜侍帷幄,倖臣不悅之,乃拜議郎,屢陳忠 言。再遷諫議大夫,年五十四,光和五年卒。

  服虔字子慎,初名重,又名祇,後改為虔,河南滎陽人也。少以清苦建志,入太學受 業。有雅才,善著文論,作春秋左氏傳解,行之至今。又以左傳駮何休之所駮漢事六十條。舉 孝廉,稍遷,中平末,拜九江太守。免,遭亂行客,病卒。所著賦、碑、誄、書記、連珠、九 憤,凡十餘篇。

  潁容字子嚴,陳國長平人也。〔一〕博學多通,善春秋左氏,師事太尉楊賜。郡舉孝 廉,州辟,公車徵,皆不就。初平中,避亂荊州,聚徒千餘人。劉表以為武陵太守,不肯起。 著春秋左氏條例五萬餘言,建安中卒。

〔一〕 長平,縣,故城在今陳州西北。

  謝該字文儀,南陽章陵人也。善明春秋左氏,為世名儒,門徒數百千人。建安中,河 東人樂詳條左氏疑滯數十事以問,該皆為通解之,名為謝氏釋,行於世。〔一〕

〔一〕 魏略曰:「詳字文載,少好學,聞謝該善左氏傳,乃從南 陽步涉詣許,從該問〔疑〕難諸要。今左氏〔樂氏〕問七十二事,詳所撰也。杜畿為太守,署 詳文學祭酒。黃初中,徵拜博士。〔時有博士〕十餘人,學多褊〔狹〕,又不熟悉,唯詳五業 並授。其或質難不解,詳無慍色,以杖畫地,牽譬引類,至忘寢食也。」

  仕為公車司馬令,以父母老,託疾去官。欲歸鄉里,會荊州道斷,不得去。少府孔融 上書薦之曰:「臣聞高祖創業,韓、彭之將征討暴亂,陵賈、叔孫通進說詩書。〔一〕光武中 興,吳、耿佐命,范升、衛宏脩述舊業,故能文武並用,成長久之計。陛下聖德欽明,同符二 祖,勞謙厄運,三年乃讙。〔二〕今尚父鷹揚,方叔翰飛,〔三〕王師電鷙,群凶破殄,始有 櫜弓臥鼓之次,〔四〕宜得名儒,典綜禮紀。竊見故公車司馬令謝該,體曾、史之淑性,〔五 〕兼商、偃之文學,〔六〕博通群蓺,周覽古今,物來有應,事至不惑,清白異行,敦悅道訓 。求之遠近,少有疇匹。若乃巨骨出吳,〔七〕隼集陳庭,〔八〕黃能入寢,〔九〕亥有二首 ,〔一0〕非夫洽聞者,莫識其端也。雋不疑定北闕之前,〔一一〕夏侯勝辯常陰之驗,然後 朝士益重儒術。〔一二〕今該實卓然比跡前列,閒以父母老疾,棄官欲歸,道路險塞,無由自 致。猥使良才抱樸而逃,踰越山河,沈淪荊楚,所謂往而不反者也。〔一三〕後日當更饋樂以 釣由余,剋像以求傅說,豈不煩哉?〔一四〕臣愚以為可推錄所在,召該令還。楚人止孫卿之 去國,〔一五〕漢朝追匡衡於平原,〔一六〕尊儒貴學,惜失賢也。」書奏,詔即徵還,拜議 郎。以壽終。

〔一〕 陵賈為太中大夫,時時前說稱詩書,著書十二篇,每奏一 篇,高祖未嘗不稱善。叔孫通為高祖制禮儀。並見前書。
〔二〕 史記:「高宗諒闇,三年不言,言乃讙。」時靈帝崩後, 獻帝居諒闇,初釋服也。
〔三〕 尚父,太公也。毛詩曰:「維師尚父,時惟鷹揚。」又曰 :「方叔蒞止,其車三千。扣憮詳G,翰飛戾天。」注云:「方叔,卿士,命為將也。蒞,臨 也。式A急疾之貌也。飛乃至天,喻士卒至勇,能深入攻敵。」
〔四〕 毛詩曰:「載櫜弓矢。」櫜所以盛弓。言今太平,櫜弓臥 鼓,不用征伐,故須賢人也。
〔五〕 曾參、史魚。
〔六〕 卜商、言偃也。論語曰:「文學則子游、子夏。」
〔七〕 史記曰:「吳伐越,隳會稽,得骨節專車。吳使使問仲尼 :『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致群神於會稽山,防風氏後至,禹殺而僇之,其節專車,此 為大也。』」
〔八〕 史記曰:「有隼集于陳庭而死,楛矢貫之,石砮矢長尺有 咫。陳湣公使問仲尼,仲尼曰:『隼來遠矣,此肅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九夷百蠻,使 各以其方賄來貢,於是肅慎貢楛矢石砮,長尺有咫。先王以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諸陳。』試 求之故府,果得之。」
〔九〕 左傳曰:「鄭子產聘于晉,晉侯有疾,韓宣子曰:『寡君 寢疾,於今三月矣。今夢黃能入於寢門,其何厲鬼邪?』對曰:『昔堯殛鯀于羽山,其神化為 黃能,以入羽泉,實為夏郊,三代祀之。晉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也?』韓子祀夏郊,晉侯有 閒。」
〔一0〕左傳:「晉悼夫人食輿人之城杞者,絳縣人或年長矣,無 子,而往與於食。有與疑年,使之年,曰:『臣小人也,不知紀年。臣生之歲,正月甲子朔, 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其季於今,三之一也。』吏走問諸朝。師曠曰:『魯叔仲惠伯會穻角l 于承匡之歲也,七十三年矣。』史趙曰:『亥有二首六身,下二如身,是其日數也。』士文伯 曰:『然則二萬六千六百有六旬也。』」杜注云:「『亥』字二畫在上,併三六為身,如筭之 六也。」
〔一一〕前書昭帝時,有男子成方遂詣北闕,自稱衛太子。丞相、 御史、二千石至者,(立)〔並〕莫敢發言,京兆尹雋不疑後到,叱從吏收縛。或曰:「是非 未可知?」不疑曰:「諸君何患於衛太子?昔蒯聵違命出奔,輒距而不納,春秋是之。衛太子 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來自詣,此罪人也。」遂送(下)詔獄。天子與大將軍霍光聞而嘉之 ,曰「公卿大臣當用經術,明於大義」也。
〔一二〕前書曰,昌邑王嗣立,數出,勝當乘輿車前諫曰:「天久 陰不雨,臣下有謀上者,陛下欲何之?」王怒,謂勝為妖言,縛以屬吏。吏白霍光。是時光與 張子孺謀欲廢王,光讓子孺,以為泄,子孺實不泄,召問勝,對言「在洪範」。光、子孺以此 益重儒術士。
〔一三〕韓詩外傳曰:「山林之士為名,故往而不能反也。朝廷之 士為祿,故入而不能出。」
〔一四〕史記曰:「由余,其先晉人也,亡入戎,能晉言。〔戎王 〕聞繆公賢,故使由余觀秦。秦繆公示以宮室積聚。由余曰:『使鬼為之,則勞神矣;使人為 之,亦苦人矣。』繆公退而問內史廖曰:『孤聞鄰國有聖人,敵國之憂也。今由余寡人之害, 將柰何?』廖曰:『戎王處僻,未聞中國之聲,君試遺以女 樂,以奪其志;為由余請,以疏其閒;留而莫遣,以失其期。戎王怪之,必疑由余。君臣有閒 ,乃可慮也。』乃令內史廖以女樂二八遺戎王,戎王受而說之。由余數諫不聽,繆公又數使人 閒要由余,由余遂去降秦。」
〔一五〕劉向孫卿子後序所論孫卿事曰:「卿名況,趙人也。楚相 春申君以為蘭陵令。或謂春申君曰:『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孫卿賢者,今與之百里地, 楚其危乎!』春申君謝之。孫卿去之趙,後客或謂春申君曰:『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 管仲去魯入齊,魯弱而齊彊,故賢者所在,君尊國安。今孫卿天下賢人,所去之國其不安乎! 』春申君使人聘孫卿,乃還,復為蘭陵令。」
〔一六〕前書匡衡為平原文學,長安令楊興薦之於車騎將軍史高, 曰:「衡材智有餘,經學絕倫,但以無階朝廷,故隨牒在遠方。將軍試召置幕府,貢之朝廷, 必為國器。」高然其言,辟衡為議曹(吏)〔史〕,薦衡於 帝,帝以為郎中。

  建武中,鄭興、陳元傳春秋左氏學。時尚書令韓歆上疏,欲為左氏立博士,范升與歆 爭之未決,陳元上書訟左氏,遂以魏郡李封為左氏博士。後群儒蔽固者數廷爭之。及封卒,光 武重違眾議,而因不復補。

  許慎字叔重,汝南召陵人也。性淳篤,少博學經籍,馬融常推敬之,時人為之語曰: 「五經無雙許叔重。」為郡功曹,舉孝廉,再遷除洨長。卒于家。〔一〕

〔一〕 洨音侯交反。

  初,慎以五經傳說臧否不同,於是撰為五經異義,又作說文解字十四篇,皆傳於世。

  蔡玄字叔陵,汝南南頓人也。學通五經,門徒常千人,其著錄者萬六千人。徵辟並不 就。順帝特詔徵拜議郎,講論五經異同,甚合帝意。遷侍中,出為弘農太守,卒官。

  論曰:自光武中年以後,干戈稍戢,專事經學,自是其風世篤焉。其服儒衣,稱先王 ,〔一〕遊庠序,聚橫〔二〕塾者,蓋布之於邦域矣。若乃經生所處,不遠萬里之路,〔三〕 精廬暫建,贏糧動有千百,〔四〕其耆名高義開門受徒者,編牒不下萬人,皆專相傳祖,莫或 訛雜。至有分爭王庭,樹朋私里,繁其章條,穿求崖穴,以合一家之說。故楊雄曰:「今之學 者,非獨為之華藻,又從而繡其鞶帨。」〔五〕夫書理無二,義歸有宗,而碩學之徒,莫之或 徙,〔六〕故通人鄙其固焉,又雄所謂「譊譊之學,各習其師」也。〔七〕且觀成名高第,終 能遠至者,蓋亦寡焉,而迂滯若是矣。然所談者仁義,所傳者聖法也。故人識君臣父子之綱, 家知違邪歸正之路。

〔一〕 儒服為章甫之冠,縫掖之衣也。禮記曰:「言必則古昔, 稱先王。」
〔二〕 「橫」又作「黌」。
〔三〕 經生謂博士也。就之者不以萬里為遠而至也。
〔四〕 精廬,講讀之舍。贏,擔負也。
〔五〕 楊雄法言之文也。喻學者文煩碎也。鞶,帶也,字或作「 幋」。說文曰:「幋,覆衣巾也。」音盤。帨,佩巾也,音稅。
〔六〕 無二,專一也。
〔七〕 亦法言之文也。譊譊,諠也,音奴交反。

  自桓、靈之閒,君道秕僻,〔一〕朝綱日陵,國隙屢啟,〔二〕自中智以下,靡不審 其崩離;而權彊之臣,息其闚盜之謀,〔三〕豪俊之夫,屈於鄙生之議者,〔四〕人誦先王言 也,下畏逆順埶也〔五〕。至如張溫、皇甫嵩之徒,功定天下之半,聲馳四海之表,俯仰顧眄 ,則天業可移,猶鞠躬昏主之下,狼狽折札之命,散成兵,就繩約,而無悔心。〔六〕暨乎剝 橈自極,人神數盡,〔七〕然後群英乘其運,世德終其祚。〔八〕跡衰敝之所由致,而能多歷 年所者,斯豈非學之效乎?〔九〕故先師垂典文,褒勵學者之功,篤矣切矣。不循春秋,至乃 比於殺逆,其將有意乎!〔一0〕

〔一〕 秕,穀不成也。以喻政化之惡也。
〔二〕 陵,陵遲也。
〔三〕 謂閻忠勸皇甫嵩,令推亡漢而自立,嵩不從其言。
〔四〕 謂董卓欲大起兵,鄭泰止之,卓從其言。
〔五〕 言政化雖壞,而朝久不傾危者,以經籍道行,下人懼逆順 之埶。
〔六〕 昏主謂獻帝也。札,簡也。折簡而召,言不勞重命也。繩 約猶拘制也。謂溫及嵩並被徵而就拘制也。
〔七〕 易大過卦曰:「棟橈凶。」橈,折也。極,終也。言漢祚 自終,人神之數盡。橈音女教反。
〔八〕 群英謂袁術、曹操之屬。代德終其祚謂曹丕即位,廢獻帝 為山陽公,自廢至薨十四年,以壽終。
〔九〕 跡猶尋也。言由有儒學,故能長久也。
〔一0〕史記曰「為人君父而不通春秋之義者,必蒙首惡之名。為 人臣子〔而〕不通春秋之義者,必陷篡弒誅死之罪」也。

  贊曰:斯文未陵,亦各有承。〔一〕塗分流別,專門並興。精疏殊會,通閡相徵。千 載不作,淵原誰澂?〔二〕

〔一〕 論語曰:「天之將喪斯文也。」言斯文未陵遲,故學者分 門,各自承襲其家業也。
〔二〕 說經者,各自是其一家,或精或疏,或通或閡,去聖既久 ,莫知是非。若千載一聖,不復作起,則泉原混濁,誰能澂之。

校勘記

二五七0頁一二行 年 七十二 按:汲本、殿本「二」作「一」。
二五七三頁 四行 犍為武陽人也 集解引惠棟說,謂華陽國志 作「資中人」。按:張森楷校勘記謂案下趙長君傳,言到犍 為資中詣杜撫受韓詩,疑「資中」為是,「武陽」非也。
二五七三頁 七行 杜君法 按:汲本、殿本並作「杜君注」 。
二五七三頁 八行 召馴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桓郁傳作「召訓 」,訓馴古文通。
二五七三頁一一行 卷縣屬滎陽郡 按:集解引洪亮吉說,謂漢無 滎陽郡,當屬河南。
二五七四頁 一行 章和二年代任隗為光祿勳 按:集解引洪頤烜 說,謂章帝紀章和元年光祿勳任隗為司空,則馴之代隗,當在章和元年。
二五七五頁 五行 (曄)〔撫〕卒(業)乃歸 據殿本改。按: 集解引惠棟說,謂會稽典錄云「撫卒,曄經營葬之,然後歸」。
二五七五頁一一行 衛宏字敬仲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宏」書 斷作「密」。鄭康成自序云「字次仲」。書斷亦云。
二五七六頁 五行 魯高堂生 按:汲本、殿本此下有注「高堂生 名隆」五字,殿本考證李良裘謂高堂隆乃三國時人,此注疑誤,前書注中亦不記其名。
二五七六頁 五行 後瑕丘蕭奮以授同郡后蒼 按:沈家本謂按前 書瑕丘蕭奮以禮至淮陽太守,孟卿事蕭奮,以授后蒼,是奮授卿,卿授蒼,此云奮授蒼,誤 。
二五七六頁 九行 德字近君 按:沈家本謂前書「近君」作「延 君」,釋文敘錄同。此作「近」,形近而訛。
二五七七頁 二行 永平初 按:汲本、殿本「初」作「中」 。
二五七七頁 五行 因採元(和)〔始〕中故事 據集解本改 。
二五七八頁 三行 長水校尉樊(儵)〔鯈〕等 據殿本改 。
二五七九頁 三行 坐遇下促急 按:汲本、殿本「遇」作「御」 。
二五七九頁 七行 十二年以澤行司徒事 按:通鑑作「十四年」 。考異謂澤傳云「十二年」,按十二年不闕司徒,當是虞延免後,邢穆未至閒,澤行司徒事耳 ,故云數月。
二五八0頁 八行 傳業子普 按:校補引柳從辰說,謂東觀記「 普」作「晉」,書鈔引同。
二五八0頁一三行 永元十二年 按:汲本、殿本「二」作「三」 。
二五八一頁 六行 少習顏氏春秋 按:原作「春秋顏氏」,逕據 汲本、殿本乙正。
二五八一頁一三行 玄兼說嚴氏(宣)〔冥〕氏 按:集解引惠棟 說,謂前書春秋有冥氏學,「宣氏」當作「冥氏」。今據改。
二五八三頁一一行 作春秋左氏傳解 按:隨書經集志「解」下 有「誼」字。
二五八四頁 一行 潁容 按:「潁」原作「穎」,逕據汲本改 。
二五八四頁 七行 從該問〔疑〕難諸要 殿本考證謂何焯校本「 問」字下添「疑」字,今據補。按:以下並據何焯校本,於「今左氏」今下補「樂氏」二字, 「徵拜博士」下補「時有博士」四字,「學多褊」下補「狹」字。
二五八六頁一二行 (立)〔並〕莫敢發言 王念孫漢書雜志謂「 立」當作「並」,漢紀孝昭紀作「並不敢言」,是其證。王先謙漢書補注謂通鑑亦作「並」。 今據改。
二五八六頁一四行 遂送(下)詔獄 據刊誤刪。按:漢書無「下 」字。
二五八七頁 三行 〔戎王〕聞繆公賢 據汲本、殿本補。
二五八七頁一三行 將軍試召置幕府 按:校補引柳從辰說,謂注 引前書,據今本「試」作「誠」。
二五八七頁一三行 辟衡為議曹(吏)〔史〕 張森楷校勘記謂「 吏」當依前書匡衡傳作「史」,今據改。
二五九0頁一二行 為人臣子〔而〕不通春秋之義者 據汲本補 。
 
 
 

後漢書卷八十上

  文苑列傳第七十 上

  杜篤字季雅,京兆杜陵人也。高祖延年,宣帝時為御史大夫〔一〕 。篤少博學,不修小節,不為鄉人所禮。居美陽,與美陽令遊,數從請託,不諧,頗相恨。 令怒,收篤送京師。會大司馬吳漢薨,光武詔諸儒誄之,篤於獄中為誄,辭最高,帝美之,賜 帛免刑。

〔一〕 前書延年字幼公,周之子也,為御史大夫。延年居父官府 ,不敢當舊位,臥坐皆易其處也。

  篤以關中表堣s河,先帝舊京,不宜改營洛邑,乃上奏論都賦曰:

    臣聞知而復知,是為重知。〔一〕臣所欲言,陛下已知,故略其梗概,〔二〕不 敢具陳。昔般庚去奢,行儉於亳,〔三〕成周之隆,乃即中洛。〔四〕遭時制都,不常厥邑。 〔五〕賢聖之慮,蓋有優劣;霸王之姿,明知相絕。守國之埶,同歸異術;或棄去阻阨,務處 平易;〔六〕或據山帶河,并吞六國;〔七〕或富貴思歸,不顧見襲;或掩空擊虛,自蜀漢出 ;〔八〕即日車駕,策由一卒;〔九〕或知而不從,久都墝埆。〔一0〕臣不敢有所據。竊見 司馬相如、楊子雲作辭賦以諷主上,臣誠慕之,伏作書一篇,名曰論都,謹并封奏如左。

〔一〕 韓詩外傳曰:「知者知其所知,乃為知矣。」
〔二〕 梗概猶粗略也。
〔三〕 帝王紀曰:「般庚以耿在河北,迫近山川,自祖辛以來, 奢淫不絕,般庚乃南度河,徙都於亳。人咨嗟相怨,不欲徙,乃作書三篇以告之。」
〔四〕 周成王就土中都洛陽也。
〔五〕 尚書曰:「不常厥邑,于今五遷。」
〔六〕 淮南子曰:「武王克殷,欲築宮於五行之山。周公曰:『 不可。夫五行之山,固塞險阻之地。使我德能覆之,則天下納其貢職者固矣;使我有暴亂之行 ,則天下之伐我難也。』」高誘注云:「明周公恃德不恃險也。」
〔七〕 謂秦也。
〔八〕 韓生勸項羽都關中,羽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 。」乃歸都彭城,而高祖自蜀漢出襲擊之也。見前書。
〔九〕 前書戍卒婁敬說高祖都關中,即日車駕西都長安。
〔一0〕謂光武久都洛陽也。墝埆,薄地也。前書張良曰:「洛陽 田地薄,四面受敵。」墝音苦交反。埆音苦角反。

    皇帝以建武十八年二月甲辰,升輿洛邑,巡于西岳。〔一〕推天時,順斗極,〔 二〕排閶闔,入函谷,〔三〕觀阨於崤、黽,圖險於隴、蜀。〔四〕其三月丁酉,行至長安。 經營宮室,傷愍舊京,即詔京兆,迺命扶風,齋肅致敬,告覲園陵。悽然有懷祖之思,〔五〕 喟乎以思諸夏之隆。〔六〕遂天旋雲遊,造舟于渭,北幼軉y〔七〕。千乘方轂,萬騎駢羅, 衍陳於岐、梁,東橫乎大河。〔八〕瘞后土,〔九〕禮邠郊。〔一0〕其歲四月,反于洛都。 明年,有詔復函谷關,作大駕宮、〔一一〕六王邸、高車廄於長安,脩理東都城門,〔一二〕 橋涇、渭。往往繕離觀,東臨霸、滻,西望昆明,北登長平,〔一三〕規龍首,撫未央,覛平 樂,儀建章。〔一四〕

〔一〕 光武紀曰:「甲寅西巡狩。」
〔二〕 楊雄長楊賦曰:「順斗極,運天關。」極,北極星也,言 順斗建及北極之星運轉而行也。
〔三〕 閶闔,天門也。函谷故關在今洛州新安縣也。
〔四〕 圖猶規度也。
〔五〕 懷,思也。
〔六〕 喟,歎聲。
〔七〕 爾雅曰:「天子造舟。」造,並也。以舟相並而濟也。 ,舟度也,音胡郎反。方言:「關而東或謂舟為航。」說文「央v字在方部,今流俗不解,遂 與「杭」字相亂者,誤也。
〔八〕 衍,布也。橫,絕流度也。楚辭曰「橫大江兮揚舲」也 。
〔九〕 瘞,埋也。謂埋牲幣也。爾雅曰:「祭地曰瘞埋。」后土 祠在今蒲州汾陰縣北也。
〔一0〕甘泉祭天所也,在邠地之郊。
〔一一〕大駕見儒林傳。大駕宮即天子行幸也。
〔一二〕長安外城門,東面北頭第一門也。
〔一三〕長平,阪名也。在池陽宮南也。
〔一四〕龍首,山名,蕭何於其上作未央宮。撫,巡也。或云「撫 」亦「模」,其字從「木」。覛,視也,音麥。平樂,觀名,建章,宮名,並在城西。謂光武 規模而修理也。

    是時山東翕然狐疑,意聖朝之西都,懼關門之反拒也。〔一〕客有為篤言:「彼 埳井之潢汙,固不容夫吞舟;〔二〕且洛邑之渟瀯,曷足以居乎萬乘哉?〔三〕咸陽守國利器 ,不可久虛,以示姦萌。」〔四〕篤未甚然甚言也,故因為述大漢之崇,〔五〕世據廱州之利 ,而今國家未暇之故,以喻客意。〔六〕曰:

〔一〕 恐西都置關,所以拒外山東也。
〔二〕 埳井喻小也。莊子曰:「埳井之蛙。」潢汙,停水也。吞 舟,大魚也。賈誼曰:「彼尋常之汙瀆,豈容夫吞舟之魚。」
〔三〕 楊雄甘泉賦曰:「梁弱水之濎瀯。」濎瀯,小貌也。渟音 天鼎反。瀯音烏迥反。
〔四〕 老子曰:「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五〕 崇,高盛也。
〔六〕 喻,曉也。

    昔在強秦,爰初開畔,〔一〕霸自岐、廱,國富人衍,卒以并兼,桀虐作亂。〔 二〕天命有聖,託之大漢。大漢開基,高祖有勳,斬白蛇,屯黑雲,〔三〕聚五星於東井,提 干將而呵暴秦。〔四〕蹈滄海,跨崑崙,〔五〕奮彗光,埽項軍,〔六〕遂濟人難,蕩滌於泗 、沂。〔七〕劉敬建策,初都長安。〔八〕太宗承流,守之以文。〔九〕躬履節儉,側身行仁 ,食不二味,衣無異采,賑人以農桑,率下以約己,曼麗之容不悅於目,鄭衛之聲不過於耳, 〔一0〕佞邪之臣不列於朝,巧偽之物不鬻於巿,〔一一〕故能理升平而刑幾措。富衍於孝景 ,功傳於後嗣。〔一二〕

〔一〕 畔,疆界也。
〔二〕 衍,饒也,音以戰反。桀虐,如桀之無道也。
〔三〕 前書高祖斬大蛇,有一老嫗夜哭,曰:「吾子,白帝子, 今赤帝子斬之。」故曰白蛇。又呂后曰:「季所居上常有雲氣。」
〔四〕 高祖初至霸上,五星聚東井。干將,劍名也。高祖曰:「 吾提三尺劍取天下。」
〔五〕 楊雄長楊賦曰:「橫巨海,(乘)〔漂〕昆崙。」此言蹈 跨,喻遠大也。
〔六〕 彗星者,所以除舊布新也,故曰埽。
〔七〕 項羽都彭城。泗水、沂水近彭城地也。蕩滌謂誅之也 。
〔八〕 解見班固傳。
〔九〕 太宗,文帝也。繼體之君,以文德守之。
〔一0〕曼,美也。
〔一一〕禮記曰「用器不中度,不鬻於市。布帛精麤不中數,廣狹 不中量,不鬻於市。姦色亂正色,不鬻於市」也。
〔一二〕前書景帝時,太倉之粟紅腐而不可食,都內之錢貫朽而不 可校也。

    是時孝武因其餘財府帑之蓄,始有鉤深圖遠之意,探冒頓之罪,〔一〕校平城之 讎。〔二〕遂命票騎,〔三〕勤任衛青,〔四〕勇惟鷹揚,軍如流星,〔五〕深之匈奴,割裂 王庭,〔六〕席卷漠北,叩勒祁連,〔七〕橫分單于,屠裂百蠻。〔八〕燒罽帳,〔九〕繫閼 氏,〔一0〕燔康居,灰珍奇,〔一一〕椎鳴鏑,〔一二〕釘鹿蠡,〔一三〕馳阬岸,獲昆彌 ,〔一四〕虜棹遄A〔一五〕驅騾驢,馭宛馬,〔一六〕鞭駃騠。〔一七〕拓地萬里,威震八 荒。肇置四郡,據守敦煌。〔一八〕并域屬國,一郡領方。〔一九〕立候隅北,建護西羌。〔 二0〕捶驅氐、僰,寥狼邛、莋。〔二一〕東攠烏桓,蹂轔濊貊。〔二二〕南羈鉤町,水劍強 越。〔二三〕殘夷文身,海波沫血。〔二四〕郡縣日南,漂概朱崖。〔二五〕部尉東南,兼有 黃支〔二六〕。連緩耳,瑣雕題,〔二七〕摧天督,〔二八〕牽象犀,椎蚌蛤,碎琉璃,甲玳 瑁,戕觜觿。〔二九〕於是同穴裘褐之域,〔三0〕共川鼻飲之國,〔三一〕莫不袒跣稽顙, 失氣虜伏。〔三二〕非夫大漢之盛,世藉廱土之饒,得御外理內之術,孰能致功若斯!故創業 於高祖,嗣傳於孝惠,德隆於太宗,財衍於孝景,威盛於聖武,政行於宣、元,侈極於成、哀 ,祚缺於孝平。傳世十一,歷載三百,〔三三〕德衰而復盈,道微而復章,〔三四〕皆莫能遷 於廱州,而背於咸陽。宮室寢廟,山陵相望,高顯弘麗,可思可榮,羲、農已來,無茲著明。

〔一〕 前書冒頓殺其父頭曼單于,又為書使遺高后曰:「孤僨之 君,生於沮澤之中,長於平野牛馬之域,數至邊境,願遊中國。陛下獨立,孤僨獨居,兩主不 樂,無以自娛,願以所有,易其所無。」
〔二〕 校,報也。冒頓單于圍高祖於平城七日,故報之也 。
〔三〕 票騎將軍霍去病也。
〔四〕 青為大將軍霍去病舅也。
〔五〕 毛詩曰:「時惟鷹揚。」注云:「如鷹之飛揚也。」長楊 賦曰:「疾如奔星。」
〔六〕 匈奴王庭也。長楊賦曰:「遂獵乎王庭。」
〔七〕 漠,沙漠也。祁連,匈奴中山名也。叩,擊也。勒謂銜勒 也。
〔八〕 百蠻,夷狄之總稱也。
〔九〕 罽,毛布也。
〔一0〕單于妻號也。
〔一一〕康居,西域國也。居音渠。
〔一二〕前書曰:「冒頓作鳴鏑。」今之髐箭也。
〔一三〕蠡音離。匈奴有左右鹿蠡王。前書作「谷蠡」。
〔一四〕昆彌,西域國也。
〔一五〕方言:「侲,養馬人也。」字書侲音真。字書無「插v字 。諸家並音數侲為粟犢,西域國名也。傳讀如此,不知所出。今有肅特國,恐是也。
〔一六〕大宛,國名,出汗血馬。
〔一七〕駿馬也。駃音決,騠音啼。生七日而超其母也。
〔一八〕四郡謂酒泉、武威、張掖、敦煌也。
〔一九〕并西域,以屬國都尉主之,以敦煌一郡部領西方也 。
〔二0〕楊雄解嘲曰:「西北一候。」孟康注云:「敦煌玉門關候 也。」置護羌校尉,以主西羌。
〔二一〕捶,擊也。寥狼猶屩Z也。氐、僰、邛、莋並西南夷號 。
〔二二〕字書「攠」亦「靡」字也,音摩。方言云:「摩,滅也。 」蹂,踐也。轔,轢也,音吝。濊貊,東夷號也。
〔二三〕羈,係也。鉤町,西南夷也。水劍謂戈船將軍等下水誅南 越也。鉤町音劬挺。
〔二四〕穀梁傳曰:「越人被髮文身。」沫血,水沫如血。
〔二五〕武帝元鼎六年,平南越,以為南海、蒼梧、鬱林、合浦、 交阯、九真、日南、珠崖、儋耳九郡。漂概謂摩近之也。前書音義曰:「珠崖言珠若崖也。」 此作「朱」,古字通。茂陵書曰:「珠崖郡都郎曋,去長安七千三百里。」曋音審。
〔二六〕楊雄解嘲曰:「東南一尉。」孟康注云:「會稽東部都尉 也。」前書曰「自都盧國船行可二月餘,有黃支國,俗與珠崖相類」也。
〔二七〕緩耳,耳下垂,即儋耳也。禮記曰:「南方曰蠻,雕題交 阯。」鄭玄注曰:「謂刻其身以丹青涅之也。」王逸注楚詞曰:「雕,畫也。題,額也。 」
〔二八〕即天竺國也。
〔二九〕郭義恭廣志曰:「玳瑁形似龜,出南海。」甲謂取其甲也 。戕,殘也。觜觿,大龜,亦玳瑁之屬。觜音子期反。觿音以規反。
〔三0〕同穴,挹婁之屬也。衣裘褐,北狄也。
〔三一〕前書賈捐之曰「駱越之俗,父子同川而浴,相習以鼻飲」 也。
〔三二〕稽,止也。方言曰:「顙,額顙也。」以額至地而稽止也 。宋玉高唐賦曰:「虎豹豺狖,失氣恐喙。」言其恐懼如奴虜之伏也。
〔三三〕高祖至平帝十一代。歷,涉也。合二百十四年,此言「三 百」者,謂出二百年,涉三百年也。
〔三四〕謂呂氏亂而文帝立,昌邑廢而宣帝中興也。

    夫廱州本帝皇所以育業,〔一〕霸王所以衍功,戰士角難之場也。〔二〕禹貢所 載,厥田惟上。〔三〕沃野千里,原隰彌望。保殖五穀,桑麻條暢。濱據南山,帶以涇、渭, 號曰陸海,蠢生萬類。〔四〕楩柟檀柘,蔬果成實。畎瀆潤淤,水泉灌溉,〔五〕漸澤成川, 粳稻陶遂。〔六〕厥土之膏,畝價一金。〔七〕田田相如,鐇钁株林。〔八〕火耕流種,功淺 得深。〔九〕既有蓄積,阨塞四臨:四被隴、蜀,南通漢中,北據谷口,東阻嶔巖。〔一0〕 關函守嶢,山東道窮;〔一一〕置列洴、隴,廱偃西戎;〔一二〕拒守褒斜,嶺南不通;杜口 絕津,朔方無從。〔一三〕鴻、渭之流,徑入于河;大船萬艘,轉漕相過;東綜滄海,西綱流 沙;朔南暨聲,諸夏是和。〔一四〕城池百尺,阨塞要害。關梁之險,多所衿帶。〔一五〕一 卒舉礧,千夫沈滯;〔一六〕一人奮戟,三軍沮敗。〔一七〕地埶便利,介冑剽悍,可與守近 ,利以攻遠。〔一八〕士卒易保,人不肉袒。〔一九〕肇十有二,是為贍腴。〔二0〕用霸則 兼并,〔二一〕先據則功殊;〔二二〕修文則財衍,行武則士要;〔二三〕為政則化上,篡逆 則難誅;〔二四〕進攻則百剋,退守則有餘:斯固帝王之淵囿,而守國之利器也。

〔一〕 周始祖后稷封邰,公劉居豳,大王居岐,文王居酆,武王 居鎬,並在關中,故曰育業也。
〔二〕 衍,廣也。秦都關中也。
〔三〕 尚書:「廱州厥田上上。」
〔四〕 濱,近也。前書東方朔曰「漢都涇、渭之南,此謂天下陸 海之地」也。
〔五〕 說文曰:「淤,澱滓也。」顧野王曰:「今水中泥草也。 」
〔六〕 薛君注韓詩曰:「陶,暢也。」爾雅曰:「遂,生也。 」
〔七〕 前書東方朔曰:「酆鎬之閒,號為土膏,其價畝一金。」 一金,一斤金也。
〔八〕 相如言地皆沃美相類也。廣雅曰:「鐇,(推)〔椎〕也 。」音甫袁反。埤蒼云:「鐇,鏟也。」謂以鏟钁去林木之株櫱也。
〔九〕 以火燒所伐林株,引水溉之而布種也。
〔一0〕谷口在今雲陽縣。穀梁傳秦襲鄭,蹇叔送其子而戒之曰 :「汝必死於崤之巖吟之下。」嶔巖謂崤也。嶔音吟 。
〔一一〕函,函谷關也。嶢謂嶢山之關也,在藍田南,故武關之西 。嶢音堯。
〔一二〕廱音擁。
〔一三〕杜塞谷口,絕黃河之津。
〔一四〕尚書曰:「朔南暨聲教。」注云:「朔,北方也。 」
〔一五〕衿帶,衣服之要,故以喻之。
〔一六〕礧,石也。前書:「匈奴乘隅下礧石。」音力對反 。
〔一七〕淮南子曰「狹路津關,大山石塞,龍蛇蟠,簦笠居,羊腸 道,魚笱門,一人守險,千人弗敢過」也。
〔一八〕剽,急疾也。悍,勇也。所據險要,故可守近;士卒勇疾 ,故可攻遠也。
〔一九〕左傳鄭伯肉袒牽羊以降楚,言關中士卒易與保守不降下也 。
〔二0〕尚書曰「肇十有二州」,謂雍、梁、荊、豫、徐、楊、青 、兗、冀、幽、并、營也。雍州田第一,故曰贍腴。今流俗比地之良沃者為贍者也。
〔二一〕謂秦并六國也。
〔二二〕高祖先入關,功為諸侯最也。
〔二三〕修文德,則財產富衍。若用武,則士皆奮勵而要功也 。
〔二四〕地險固,故難誅也。

    逮及亡新,時漢之衰,偷忍淵囿,篡器慢違,〔一〕徒以埶便,莫能卒危。〔二 〕假之十八,誅自京師。〔三〕天畀更始,不能引維,〔四〕慢藏招寇,復致赤眉。〔五〕海 內雲擾,諸夏滅微;群龍並戰,未知是非。〔六〕于時聖帝,赫然申威。荷天人之符,兼不世 之姿。〔七〕受命於皇上,獲助於靈祇。〔八〕立號高邑,搴旗四麾。〔九〕首策之臣,運籌 出奇;〔一0〕虓怒之旅,如虎如螭〔一一〕。師之攸向,無不靡披。蓋夫燔魚剸蛇,莫之方 斯。〔一二〕大呼山東,響動流沙。要龍淵,首鏌丑A〔一三〕命騰太白,親發狼、弧,〔一 四〕南禽公孫,北背強胡,西平隴、冀,東據洛都。乃廓平帝宇,濟蒸人於塗炭,成兆庶之亹 亹,遂興復乎大漢。〔一五〕

〔一〕 偷忍猶盜竊也。淵囿謂秦中也。
〔二〕 卒音倉忽反。
〔三〕 莽居攝篡位十八年,公賓就始斬之也。
〔四〕 畀,與也。言更始不能持其綱維,故致敗亡。
〔五〕 易曰:「慢藏誨盜。」又曰:「負且乘,致寇至。」言更 始為赤眉所破也。
〔六〕 赤伏符曰:「四夷雲擾,龍鬥于野。」易曰:「龍戰于野 。」謂更始敗後,劉永、張步等重起,未知受命者為誰也。
〔七〕 聖帝,光武也。天人符謂彊華自關中持赤伏符也。前書曰 王吉上疏曰:「欲化之主不代出。」言有時而出,難常遇也。
〔八〕 皇上謂天也。尚書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人。」靈祇謂 呼池冰及白衣老父等也。
〔九〕 搴,拔也。
〔一0〕前書高祖曰:「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子房是也 。」出奇謂陳平從高祖定天下,凡六出奇計,以比鄧禹、馮異、吳漢、耿弇等也。
〔一一〕詩曰:「闞如虓虎。」注云:「虎之怒虓然也。」史記周 武王誓眾曰:「如虎如羆,如豺如螭。」杜預注左傳曰:「螭,山神,獸形也。」虓音呼交反 。
〔一二〕尚書今文太誓篇曰:「太子發升舟,中流,白魚入於王舟 ,王跪取出,以燎。群公咸曰『休哉』。」鄭玄注云:「燔魚以祭,變禮也。」剸,割也,音 之兗反,謂高祖斬蛇也。
〔一三〕龍淵,劍,解見韓稜傳。說文:「鏌丑A大戟也。」音莫 邪。首謂建之於首也。吳越春秋有莫邪劍,義與此不同也。
〔一四〕騰,馳也。太白,天之將軍。狼、弧,並星名也。史記曰 :「天苑東有大星曰天狼,下有四星曰弧。」宋均注演孔圖曰:「狼為野將,用兵象也。」合 誠圖曰:「弧主司兵,兵弩象。」
〔一五〕爾雅曰:「亹亹,勉也。」易曰:「成天下之亹亹。 」

    今天下新定,矢石之勤始瘳,〔一〕而主上方以邊垂為憂,忿葭萌之不柔,〔二 〕未遑於論都而遺思廱州也。〔三〕方躬勞聖思,以率海內,厲撫名將,略地疆外,信威於征 伐,展武乎荒裔。〔四〕若夫文身鼻飲緩耳之主,椎結左衽鐻ㄓ壯g,〔五〕東南殊俗不羈之 國,西北絕域難制之鄰,靡不重譯納貢,請為藩臣。上猶謙讓而不伐勤。〔六〕意以為獲無用 之虜,不如安有益之民;略荒裔之地,不如保殖五穀之淵;〔七〕遠救於已亡,不若近而存存 也。〔八〕今國家躬脩道德,吐惠含仁,湛恩沾洽,時風顯宣。〔九〕徒垂意於持平守實,務 在愛育元元,苟有便於王政者,聖主納焉。何則?物罔挹而不損,道無隆而不移,陽盛則運, 陰滿則虧,〔一0〕故存不忘亡,安不諱危,雖有仁義,猶設城池也。〔一一〕

〔一〕 瘳,差也。
〔二〕 楊子雲長楊賦曰:「遐萌為之不安。」謂遠人也。案:篤 此賦每取子雲甘泉、長楊賦事,意此「葭」即「遐」也。時蜀郡守將史歆及交阯徵側反,盧芳 亡入匈奴,故云忿其不柔也。
〔三〕 遺猶留也。
〔四〕 信讀曰申。
〔五〕 結音髻。前書:「尉佗椎結箕踞。」注云:「如今兵士椎 頭髻也。」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鐻音渠呂反。山海經曰:「神武羅穿耳以鐻 。」郭璞注云:「金銀器之名,未詳形制。」ㄜ竣于反。埤蒼曰:「ㄐA鋸也。」案今夷狄 好穿耳以垂金寶等,此並謂夷狄之君長也。
〔六〕 前書司馬相如曰:「上猶謙讓而未俞也。」
〔七〕 左傳曰:「吾將略地焉。」略,取也。
〔八〕 易曰「成性存存」也。
〔九〕 前書司馬相如難蜀父老曰:「湛恩汪濊。」湛音沈。易通 卦驗曰「巽氣退則時風不至,萬物不成。冬至廣莫風至,立春條風至,春分明庶風至,立夏清 明風至,夏至景風至,立秋涼風至,秋分閶闔風至,立冬不周風至」也。
〔一0〕淮南子曰:「孔子觀桓公之廟,有器焉謂之宥坐。孔子曰 :『善哉乎!得見此器!』顧曰:『弟子取水。』水至灌之,其中則正,其盈則覆,孔子造然 革容曰:『善哉持盈者乎。』子貢在側,曰:『請問持盈?』曰:『挹而損之。』曰:『何謂 挹而損之?』曰:『夫物盛而衰,樂極而悲;日中而移,月 盈而虧。是故聰明睿智,守之以愚;多聞博辯,守之以儉;武力毅勇,守之以畏;富貴廣大, 守之以陋;德施天下,守之以讓;此五者,先王所以守天下而弗失也。』」
〔一一〕易曰「君子存不忘亡,安不忘危」也。

    客以利器不可久虛,而國家亦不忘乎西都,何必去洛邑之渟瀯與?

  篤後仕郡文學掾,以目疾,二十餘年不闚京師。

  篤之外高祖破羌將軍辛武賢,以武略稱。〔一〕篤常歎曰:「杜氏文明善政,而篤不 任為吏;〔二〕辛氏秉義經武,而篤又怯於事。外內五世,至篤衰矣!」

〔一〕 前書武賢,狄道人,為破羌將軍,以勇武稱,左將軍慶忌 之父。
〔二〕 謂杜周及延年並以文法著名也。

  女弟適扶風馬氏。建初三年,車騎將軍馬防擊西羌,請篤為從事中郎,戰沒於射姑山 。

  所著賦、誄、弔、書、讚、七言、女誡及雜文,凡十八篇。又著明世論十五篇。

  子碩,豪俠,以貨殖聞。

  王隆字文山,馮翊雲陽人也。王莽時,以父任為郎,後避難河西,為竇融左護軍。建 武中,為新汲令。〔一〕能文章,所著詩、賦、銘、書凡二十六篇。

〔一〕 新汲,縣,屬潁川郡,故城在今許州扶溝縣西也。

  初,王莽末,沛國史岑子孝亦以文章顯,莽以為謁者,著頌、誄、復神、說疾凡四篇 。〔一〕

〔一〕 岑一字孝山,著出師頌。

  夏恭字敬公,梁國蒙人也。習韓詩、孟氏易,講授門徒常千餘人。王莽末,盜賊從橫 ,攻沒郡縣,恭以恩信為眾所附,擁兵固守,獨安全。光武即位,嘉其忠果,召拜郎中,再遷 太山都尉。和集百姓,甚得其歡心。

  恭善為文,著賦、頌、詩、勵學凡二十篇。年四十九卒官,諸儒共謚曰宣明君。

  子牙,少習家業,著賦、頌、讚、誄凡四十篇。舉孝廉,早卒,鄉人號曰文德先生。

  傅毅字武仲,扶風茂陵人也。少博學。永平中,於平陵習章句,因作迪志詩曰:

    咨爾庶士,迨時斯勗。〔一〕日月逾邁,豈云旋復!〔二〕哀我經營,旅力靡及 。〔三〕在茲弱冠,靡所庶立。〔四〕

〔一〕 迨,及也。勗,勉也。
〔二〕 尚書曰:「日月逾邁。」逾,過。邁,行。言日月之過往 ,不可復還也。
〔三〕 旅,陳也。言己欲經營仁義之道,然非陳力之所能及也 。
〔四〕 禮記曰年二十曰弱冠。言已在弱冠之歲,無所庶幾成立也 。

    於赫我祖,顯于殷國。〔一〕二跡阿衡,克光其則。〔二〕武丁興商,伊宗皇士 。〔三〕爰作股肱,萬邦是紀。奕世載德,迄我顯考。〔四〕保膺淑懿,纘脩其道。〔五〕漢 之中葉,俊乂式序。秩彼殷宗,光此勳緒。〔六〕

〔一〕 謂傅說也。
〔二〕 阿,倚;衡,平也。言依倚之以取平也。謂伊尹也。高宗 命傅說曰:「爾尚明保〔予〕,罔俾阿衡專美有商。」故曰二跡也。言傅說功比伊尹,而能光 大其法則也。
〔三〕 武丁,殷王高宗也。伊,惟;宗,尊也。詩曰:「思皇多 士。」皇,美也。言武丁所以能興殷者,惟尊皇美之士,謂傅說。
〔四〕 易曰:「德積載。」載,重也。
〔五〕 纘,繼也。
〔六〕 中葉謂宣帝中興。秩,序也。言漢代序殷高宗用傅說之事 ,光大其勳功,而用其緒胤也。謂傅介子以軍功封義陽侯;傅喜論議正直,為大司馬,封高武 侯;傅晏為孔鄉侯;傅商為汝昌侯;建武中傅俊為昆陽侯也。

    伊余小子,穢陋靡逮。懼我世烈,自茲以墜。誰能革濁,清我濯溉?〔一〕誰能 昭闇,啟我童昧?先人有訓,我訊我誥。訓我嘉務,誨我博學。爰率朋友,尋此舊則。契闊夙 夜,庶不懈忒。〔二〕

〔一〕 毛詩曰:「誰能執熱,逝不以濯。」此言誰能革易我之濁 ,而以清泉洗濯我也?
〔二〕 詩云:「與子契闊。」契闊謂辛苦也。懈,惰也。忒,差 也。

    秩秩大猷,紀綱庶式。匪勤匪昭,匪壹匪測。〔一〕農夫不怠,越有黍稷,〔二 〕誰能云作,考之居息?〔三〕二事敗業,多疾我力。〔四〕如彼遵衢,則罔所極。〔五〕二 志靡成,聿勞我心。如彼兼聽,則溷於音。〔六〕

〔一〕 詩大雅曰:「秩秩大猷,聖人謨之。」秩秩,美也。猷, 道也。庶,眾也。式,法也。言美哉乎大道,可以綱紀眾法。若不勤勵,則不能昭明其道;不 專一,則不能深測。
〔二〕 尚書曰「若農服田力穡,乃亦有秋。惰農自安,乃其罔有 黍稷」也。
〔三〕 考,成也。言誰能有所作,而居息閑暇可能成者?言必須 勤之也。
〔四〕 二事謂事不專一也。疾,害也。言為事不專,則多害其力 也。
〔五〕 遵,循也。如循長路,則不知所終極也。
〔六〕 聿,辭也。溷,亂也。志不專一,徒煩勞於我心。兼聽眾 聲則音亂。

    於戲君子,無恆自逸。徂年如流,鮮茲暇日。〔一〕行邁屢稅,胡能有迄。〔二 〕密勿朝夕,聿同始卒。〔三〕

〔一〕 人當自勉脩德義,專志勤學,不可自放逸。年之過往如流 ,言其速也。少有閑暇之日也。
〔二〕 行邁之人,屢稅駕停止,何能有所至也?言當自勗,不可 中廢也。
〔三〕 (毛)〔韓〕詩曰:「密勿從事。」密勿,黽勉也。聿, 循也。卒,終也。言朝夕黽勉,終始如一也。

  毅以顯宗求賢不篤,士多隱處,故作七激以為諷。

  建初中,肅宗博召文學之士,以毅為蘭臺令史,拜郎中,與班固、賈逵共典校書。毅 追美孝明皇帝功德最盛,而廟頌未立,乃依清廟作顯宗頌十篇奏之,〔一〕由是文雅顯於朝廷 。

〔一〕 清廟,詩周頌篇名,序文王之德也。

  車騎將軍馬防,外戚尊重,請毅為軍司馬,待以師友之禮。及馬氏敗,免官歸。

  永元元年,車騎將軍竇憲復請毅為主記室,崔駰為主簿。及憲遷大將軍,復以毅為司 馬,班固為中護軍。憲府文章之盛,冠於當世。

  毅早卒,著詩、賦、誄、頌、祝文、七激、連珠凡二十八篇。

  黃香字文彊,江夏安陸人也。年九歲,失母,思慕憔悴,殆不免喪,〔一〕鄉人稱其 至孝。年十二,太守劉護聞而召之,署門下孝子,甚見愛敬。香家貧,內無僕妾,躬執苦勤, 盡心奉養。遂博學經典,究精道術,能文章,京師號曰「天下無雙江夏黃童」。

〔一〕 免喪,終喪。

  初除郎中,元和元年,肅宗詔香詣東觀,讀所未嘗見書。香後告休,及歸京師,時千 乘王冠,〔一〕帝會中山邸,乃詔香殿下,顧謂諸王曰:「此『天下無雙江夏黃童』者也。」 左右莫不改觀。後召詣安福殿言政事,拜尚書郎,數陳得失,賞賚增加。常獨止宿臺上,晝夜 不離省闥,帝聞善之。

〔一〕 千乘貞王伉,章帝子也。冠謂二十加冠也。

  永元四年,拜左丞,功滿當遷,和帝留,增秩。六年,累遷尚書令。後以為東郡太守 ,香上疏讓曰:「臣江淮孤賤,愚矇小生,經學行能,無可筭錄。遭值太平,先人餘福,〔一 〕得以弱冠特蒙徵用,連階累任,遂極臺閣。訖無纖介稱,報恩效死,誠不意悟,卒被非望, 顯拜近郡,尊位千里。臣聞量能授官,則職無廢事;因勞施爵,則賢愚得宜。臣香小醜,少為 諸生,典郡從政,固非所堪,誠恐矇頓,孤忝聖恩。又惟機密端首,至為尊要,〔二〕復非臣 香所當久奉。承詔驚惶,不知所裁。臣香年在方剛,適可驅使。〔三〕願乞餘恩,留備冗官, 賜以督責小職,任之宮臺煩事,以畢臣香螻蟻小志,誠瞑目至願,土灰極榮。」帝亦惜香幹用 ,久習舊事,復留為尚書令,增秩二千石,賜錢三十萬。是後遂管樞機,甚見親重,而香亦祗 勤物務,憂公如家。

〔一〕 謝承書:「香代為冠族,葉令況之子也。」
〔二〕 謂尚書令。
〔三〕 論語曰:「及其壯也,血氣方剛。」言少壯也。

  十二年,東平清河奏訞言卿仲遼等,所連及且千人。香科別據奏,全活甚眾。每郡國 疑罪,輒務求輕科,愛惜人命,每存憂濟。又曉習邊事,均量軍政,皆得事宜。帝知其精勤, 數加恩賞,疾病存問,賜醫藥。在位多所薦達,寵遇甚盛,議者譏其過倖。

  延平元年,遷魏郡太守。郡舊有內外園田,常與人分種,收穀歲數千斛。香曰:「田 令『商者不農』,王制『仕者不耕』,〔一〕伐冰食祿之人,不與百姓爭利。」〔二〕乃悉以 賦人,課令耕種。時被水年飢,乃分奉祿及所得賞賜班贍貧者,於是豐富之家各出義穀,助官 稟貸,荒民獲全。後坐水潦事免,數月,卒於家。

〔一〕 王制曰:「上農夫食九人,下士視上農夫,祿足以代耕也 。」
〔二〕 伐冰解見馮衍傳。

  所著賦、牋、奏、書、令凡五篇。子瓊,自有傳。

  劉毅,北海敬王子也。初封平望侯,〔一〕永元中,坐事奪爵。毅少有文辯稱,元初 元年,上漢德論并憲論十二篇。時劉珍、鄧耽、尹兌、馬融共上書稱其美,安帝嘉之,賜錢三 萬,拜議郎。

〔一〕 平望,縣,屬北海郡。

  李尤字伯仁,廣漢雒人也。少以文章顯。和帝時,侍中賈逵薦尤有相如、楊雄之風, 召詣東觀,受詔作賦,拜蘭臺令史。稍遷,安帝時為諫議大夫,受詔與謁者僕射劉珍等俱撰漢 記。後帝廢太子為濟陰王,尤上書諫爭。順帝立,遷樂安相。年八十三卒。所著詩、賦、銘、 誄、頌、七歎、哀典凡二十八篇。

  尤同郡李勝,亦有文才,為東觀郎,著賦、誄、頌、論數十篇。

  蘇順,字孝山,京兆霸陵人也。和安閒以才學見稱。好養生術,隱處求道。晚乃仕, 拜郎中,卒於官。所著賦、論、誄、哀辭、雜文凡十六篇。

  時三輔多士,扶風曹眾伯師亦有才學,著誄、書、論四篇。〔一〕

〔一〕 三輔決錄注曰:「眾與鄉里蘇孺文、竇伯向、馬季長並遊 宦,唯眾不遇,以壽終于家。」

  又有曹朔,不知何許人,作漢頌四篇。

  劉珍字秋孫,〔一〕一名寶,南陽蔡陽人也。少好學。永初中,為謁者僕射。鄧太后 詔使與校書劉騊駼、馬融及五經博士,校定東觀五經、諸子傳記、百家蓺術,整齊脫誤,是正 文字。永寧元年,太后又詔珍與騊駼作建武已來名臣傳,遷侍中、越騎校尉。延光四年,拜宗 正。明年,轉衛尉,卒官。著誄、頌、連珠凡七篇。又撰釋名三十篇,以辯萬物之稱號云。

〔一〕 諸本時有作「秘孫」者,其人名珍,與「秘」義相扶,而 作「秋」者多也。

  葛龔字元甫,梁國寧陵人也。和帝時,以善文記知名。〔一〕性慷慨壯烈,勇力過人 。安帝永初中,舉孝廉,為太官丞,上便宜四事,拜蕩陰令。〔二〕辟太尉府,病不就。州舉 茂才,為臨汾令。居二縣,皆有稱績。著文、賦、碑、誄、書記凡十二篇。

〔一〕 龔善為文奏。或有請龔奏以干人者,龔為作之,其人寫之 ,忘自載其名,因并寫龔名以進之。故時人為之語曰:「作奏雖工,宜去葛龔。」事見笑林 。
〔二〕 蕩陰,縣名,今相州縣也。蕩音湯。

  王逸字叔師,南郡宜城人也。元初中,舉上計吏,為校書郎。順帝時,為侍中。著楚 辭章句行於世。其賦、誄、書、論及雜文凡二十一篇。又作漢詩百二十三篇。

  子延壽,字文考,有俊才。少遊魯國,作靈光殿賦。後蔡邕亦造此賦,未成,及見延 壽所為,甚奇之,遂輟翰而已。曾有異夢,意惡之,乃作夢賦以自厲。後溺水死,時年二十餘 。〔一〕

〔一〕 張華博物志曰:「王子山與父叔師到泰山從鮑子真學筭, 到魯賦靈光殿,歸度湘水溺死。」文考一字子山也。

  崔琦字子瑋,涿郡安平人,濟北相瑗之宗也。少遊學京師,以文章博通稱。初舉孝廉 ,為郎。河南尹梁冀聞其才,請與交。冀行多不軌,〔一〕琦數引古今成敗以戒之,冀不能受 。乃作外戚箴。其辭曰:

〔一〕 軌,法也。

    赫赫外戚,華寵煌煌。昔在帝舜,德隆英、皇。〔一〕周興三母,〔二〕有莘崇 湯。〔三〕宣王晏起,姜后脫簪。〔四〕齊桓好樂,衛姬不音。〔五〕皆輔主以禮,扶君以仁 ,達才進善,以義濟身。

〔一〕 帝舜妃娥皇、女英,帝堯之女,聰明貞仁。事舜於畎畝之 中,事瞽叟謙讓恭儉,思盡婦道也。
〔二〕 列女傳曰:「太姜者,太王之妃,賢而有色。生太伯、仲 廱、王季,化導三子,皆成賢德。太王有事,必諮謀焉。太妊者,王季之妃。端懿誠莊,唯德 之行。及其有身,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而生文王。太姒者,文王之妃,號曰文母。思媚 大姜、大妊,旦夕勤勞,以進婦道。文王理外,文母理內,生十男」也。
〔三〕 列女傳曰「湯娶有莘氏女,德高而明,伊尹為之媵臣,佐 湯致王,訓正後宮,嬪御有序,咸無嫉妒」也。
〔四〕 列女傳曰:「周宣王嘗夜臥而晏起,姜后乃脫簪珥待罪於 永巷,使其傅母通言王曰:『妾不才,妾之淫心見矣,至使君王失禮而晏朝,以見君王樂色而 忘德也。敢請婢子之罪。』王乃勤於政,早朝晏罷,卒成中興焉。」
〔五〕 列女傳曰:「齊桓公好淫樂,衛姬不聽鄭衛之音。 」

    爰暨末葉,漸已穨虧。貫魚不敘,九御差池。〔一〕晉國之難,禍起於麗。〔二 〕惟家之索,牝雞之晨。〔三〕專權擅愛,顯己蔽人。陵長閒舊,圮剝至親。〔四〕並后匹嫡 ,〔五〕淫女斃陳〔六〕。匪賢是上,番為司徒。〔七〕荷爵負乘,采食名都。〔八〕詩人是 刺,德用不憮。〔九〕暴辛惑婦,拒諫自孤。〔一0〕蝠蛇其心,縱毒不辜。〔一一〕諸父是 殺,孕子是刳。天怒地忿,人謀鬼圖。甲子昧爽,身首分離。〔一二〕初為天子,後為人螭。 〔一三〕

〔一〕 易曰:「貫魚以宮人寵。」謂王者之御宮人,如貫魚之有 次敘,不偏愛也。禮后夫人已下進御之法云:「凡天子進御之儀,從后而下,十五日遍。自下 始,以象月之初生,漸進至盛,法陰道之義也。」其法,九嬪已下皆九九而御,則女御八十一 人為九夕也,世婦二十七人為三夕,九嬪為一夕,夫人為一夕,凡十四夕,后當一夕。故曰十 五日一遍也。
〔二〕 獻公麗姬也。
〔三〕 尚書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孔安國注 云「索,盡也。雌代雄鳴則家盡,婦奪夫政則國亡」也。
〔四〕 左傳曰:「少陵長,新閒舊。」言其亂政也。圮,毀也 。
〔五〕 左傳曰,辛伯諗周桓公曰:「並后匹嫡,亂之本也。 」
〔六〕 陳夏姬通於孔寧、儀行父,又通於靈公。夏姬之子徵舒弒 靈公,楚伐陳,滅之。見左傳。
〔七〕 詩小雅也。番,幽王之后親黨也。幽王淫色,不尚賢德之 人,寵其后親,而以番為司徒之官。
〔八〕 易曰:「負且乘。」負也者,小人之事也。乘也者,君子 之器也。以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寇必至也。毛詩曰:「皇父孔聖,作都于向。」皇父,幽王后 之親黨也。向,邑也。以向為皇父食采邑也。
〔九〕 憮,大也,音呼。謂詩人刺番為司徒及皇父都向,用其后 親黨,是以其德不大也。
〔一0〕暴,虐也。紂字受德,名辛。以其暴虐,故曰暴辛。惑婦 謂惑妲己也。紂智足以拒諫。祖伊諫紂,紂不從。自孤謂紂為獨夫也。
〔一一〕字書蝠音福,即蝙蝠也。此當作「蝮」,音芳福反。不辜 謂葅梅伯,脯鬼侯之類也。
〔一二〕王子比干,紂之諸父也,紂殺之。尚書曰,紂刳剔孕婦, 為周武王所伐。甲子日,紂衣其寶衣赴火而死,武王乃斬以輕呂之劍也。
〔一三〕左傳曰:「螭魅魍魎。」杜預注云:「螭,山神,獸形。 」故以比紂之惡也。

    非但耽色,母后尤然。不相率以禮,而競獎以權。先笑後號,卒以辱殘。〔一〕 家國泯絕,宗廟燒燔。末嬉喪夏,〔二〕褒姒斃周,〔三〕妲己亡殷,趙靈沙丘。〔四〕戚姬 人豕,呂宗以敗。〔五〕陳后作巫,卒死於外。〔六〕霍欲鴆子,身乃罹廢。〔七〕

〔一〕 母后不能循用禮法,爭競相勸,以擅權柄也。易曰:「旅 人先笑而後號咷。」言初雖恃權埶而笑,後競罹禍而號哭也。
〔二〕 末喜、桀妃,有施氏女。美於色,薄於德,女子行丈夫心 。桀嘗置末喜於膝上,聽用其言,昏亂失道。湯伐之,遂死於南巢。見列女傳。
〔三〕 周幽王嬖褒姒,為犬戎所殺也。
〔四〕 趙武靈王以長子章為太子,後得吳娃,愛之,生子何,乃 廢章而立何。後自號主父,立何為王。吳娃死,何愛弛,主父憐章北面臣詘於其弟,欲分趙王 章於代。計未決,主父及王遊於沙丘宮,公子章以其徒作亂,公子成與李兌自國起兵,公子章 敗,往走主父,主父開之,成、兌因圍主父宮,章死。成、兌謀曰:「以章故圍主父,即解兵 ,吾屬夷矣。」乃遂圍主父,令宮人後出者夷。宮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飢探雀f而食之 ,三月餘,死沙丘宮。見史記。
〔五〕 解見皇后紀。
〔六〕 孝武帝陳皇后以巫蠱廢。
〔七〕 孝宣帝霍皇后,霍光之女,欲謀毒太子被廢也。

    故曰:無謂我貴,天將爾摧;無恃常好,色有歇微;無怙常幸,愛有陵遲;無曰 我能,天人爾違。患生不德,福有慎機。〔一〕日不常中,月盈有虧。履道者固,杖埶者危。 微臣司戚,敢告在斯。

〔一〕 無德而貴寵者,患害之所生也。左傳曰:「無德而祿,殃 也。」若慎其機事,則有福也。

  琦以言不從,失意,復作白鵠賦以為風。〔一〕梁冀見之,呼琦問曰:「百官外內, 各有司存,天下云云,豈獨吾人之尤,君何激刺之過乎?」琦對曰:「昔管仲相齊,樂聞譏諫 之言;蕭何佐漢,乃設書過之吏。今將軍累世台輔,任齊伊、公,〔二〕而德政未聞,黎元塗 炭,不能結納貞良,以救禍敗,反復欲鉗塞士口,杜蔽主聽,將使玄黃改色,馬鹿易形乎?」 〔三〕冀無以對,因遣琦歸。

〔一〕 風讀曰諷。
〔二〕 伊尹、〔周〕公。
〔三〕 史記趙高欲為亂,恐群臣不聽,乃先設驗,持鹿獻胡亥, 曰「馬也」。胡亥笑曰:「丞相誤邪?」問左右,或默,或言馬以阿順高。或言鹿,高因陰中 諸言鹿者以法。後群臣畏高,高遂作亂也。

  後除為臨濟長,不敢之職,解印綬去。冀遂令刺客陰求殺之。客見琦耕於陌上,懷書 一卷,息輒偃而詠之。客哀其志,以實告琦,曰:「將軍令吾要子,今見君賢者,情懷忍忍, 〔一〕可亟自逃,吾亦於此亡矣。」琦得脫走,冀後竟捕殺之。

  所著賦、頌、銘、誄、箴、弔、論、九咨、七言,凡十五篇。

〔一〕 忍忍猶不忍也。

  邊韶字孝先,陳留浚儀人也。以文章知名,教授數百人。詔口辯,曾晝日假臥,〔一 〕弟子私洶坐瞗G「邊孝先,腹便便。〔二〕嬾讀書,但欲眠。」韶潛聞之,應時對曰:「邊 為姓,孝為字。腹便便,五經笥。但欲眠,思經事。寐與周公通夢,靜與孔子同意。師而可 ,出何典記?」洩怳j慚。韶之才捷皆此類也。

〔一〕 左傳:「趙盾坐而假寐。」杜注云:「不脫衣冠而睡也。 」
〔二〕 便音蒲堅反。

  桓帝時,為臨潁侯相,徵拜太中大夫,著作東觀。再遷北地太守,入拜尚書令。後為 陳相,卒官。著詩、頌、碑、銘、書、策凡十五篇。

校勘記

二五九五頁一二行 即 日車駕策由一卒 按:校補謂案文「即」上亦應有「或」字。高帝非自蜀漢出即都關中,則二 語自另為一事也。
二五九七頁 六行 言順斗建及北極之星運轉而行也 按:殿本 作「言順斗建及斗極北星運轉而行也」。
二五九九頁一一行 (乘)〔漂〕昆崙 據殿本改。按:校補謂殿 本注「乘」作「漂」,與文選合,前書作「票」。
二六0二頁 八行 攠亦靡字也音摩 按:汲本作「攠亦摩字也, 音靡」。殿本作「攠亦摩字,音摩」。
二六0四頁 五行 大王居岐 按:「岐」原誤「歧」,逕改正 。
二六0四頁一二行 鐇(推)〔椎〕也 據殿本改。
二六0五頁 九行 今流俗比地之良沃者為贍者也 按:汲本、殿 本「比」作「北」,刊誤謂案文「北」當作「以」,又衍一「者」字。
二六0六頁一四行 呼池 按:汲本、殿本作「滹沱」。
二六一一頁 六行 奕世載德 按:「奕」原訛「弈」,逕改正 。
二六一一頁 九行 爾尚明保〔予〕 據殿本、集解本補。
二六一二頁一三行 二事謂事不專一也 按:「二事」之「事」原 訛「十」,逕改正。
二六一三頁 四行 (毛)〔韓〕詩曰密勿從事 據殿本改 。
二六一四頁 二行 遂博學經典 按:校補謂此句上當有脫文,蓋 盡心奉養下必接敘其父事,奉養乃有所屬,亦必有所藉,乃得博學經典也。
二六一四頁一一行 連階累任 按:「階」原訛「偕」,逕據汲本 、殿本改正。
二六一五頁 三行 謝承書 按:「承」原訛「丞」,逕據汲本改 正。
二六一五頁 八行 賜醫藥 按:「醫」原作「毉」,逕據汲本、 殿本改。
二六一五頁 九行 田令商者不農 按:錢大昭謂「田」字疑誤, 或是「甲」字。校補謂錢所見甚是。前書敘傳述景紀云「匪怠匪荒,務在農桑,著于甲令,民 用寧康」。顏注「甲令即景紀令甲也。」
二六一八頁 二行 凡十二篇 按:汲本作「二十篇」。
二六一九頁 八行 事瞽叟謙讓恭儉 按:汲本、殿本「儉」作「 敬」。
二六二0頁 二行 番為司徒 按:「為」依詩當作「唯」 。
二六二一頁一三行 湯伐之遂死於南巢 按:殿本作「湯遂放桀於 南巢」。
二六二二頁一四行 乃設書過之吏 按:刊誤謂「吏」當作「史」 。
二六二三頁 二行 伊尹〔周〕公 校補謂「公」上明脫一「周」 字,張森楷校勘記則謂「公」字下脫一「旦」字。今依校補補〔周〕字。
二六二三頁 八行 七言 按:集解引王補說,謂御覽、初學記、 藝文類聚引崔琦七蠲凡六處,即文選劉峻辨命論、曹植王仲宣誄、王康琚反招隱詩注,皆引作 「七蠲」,獨傳作「七言」,殆言蠲音近而訛與?當從蠲為是。
 
 
 

後漢書卷八十下

  文苑列傳第七十 下

  張升字彥真,陳留尉氏人,富平侯放之孫也。〔一〕升少好學,多 關覽,而任情不羈。〔二〕其意相合者,則傾身交結,不問窮賤;如乖其志好者,雖王公大 人,終不屈從。〔三〕常歎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其有知我,雖胡越可親;苟不相識, 從物何益?」〔四〕

〔一〕 放,湯六代孫也。
〔二〕 關,涉也。不羈謂超絕等倫,不可羈束也。鄒陽上書曰 :「使不羈之士與牛驥同皁。」
〔三〕 杜預注左傳曰「大人謂在位者」也。
〔四〕 前書鄒陽上書曰「意合則胡越為兄弟」也。

  仕郡為綱紀,以能出守外黃令。吏有受賕者,即論殺之。或譏升守領一時,何足趨明 威戮乎?〔一〕對曰:「昔仲尼暫相,誅齊之侏儒,手足異門而出,故能威震強國,反其侵地 。〔二〕君子仕不為己,職思其憂,〔三〕豈以久近而異其度哉?」遇黨錮去官,後竟見誅, 年四十九。

〔一〕 趨,急也,讀曰促。
〔二〕 侏儒,短人,能為俳優也。穀梁傳曰:「魯定公與齊侯會 于頰谷,兩君就壇,齊人鼓譟而起,欲以執魯君。孔子歷階而上,不盡一等。曰:『兩君合好 ,夷狄之人何為來?』齊侯逡巡而謝曰:『寡人之過也。』罷會,齊人使優施舞於魯君之幕下 。孔子曰:『笑國君者罪當死!』使司馬行法焉,首足異門而出。齊人乃歸魯鄆、讙、龜陰之 田。」
〔三〕 詩唐風曰:「無以太康,職思其憂。」職,主也。君子之 居位,當思盡忠,不為己身。

  著賦、誄、頌、碑、書,凡六十篇。

  趙壹字元叔,漢陽西縣人也。體貌魁梧,〔一〕身長九尺,美須豪眉,望之甚偉。而 恃才倨傲,為鄉黨所擯,乃作解擯。〔二〕後屢抵罪,幾至死,友人救得免。壹乃貽書謝恩曰 :

〔一〕 魁梧,壯大之貌。
〔二〕 擯,斥也。

    昔原大夫贖桑下絕氣,傳稱其仁;〔一〕秦越人還虢太子結脈,世著其神。〔二 〕設曩之二人不遭仁遇神,則結絕之氣竭矣。然而糒脯出乎車軨,〔三〕鍼石運乎手爪。〔四 〕今所賴者,非直車軨之糒脯,手爪之鍼石也。乃收之於斗極,還之於司命,〔五〕使乾皮復 含血,枯骨復被肉,允所謂遭仁遇神,真所宜傳而著之。余畏禁,不敢班班顯言,〔六〕竊為 窮鳥賦一篇。其辭曰:

〔一〕 原大夫謂趙衰之子盾,謚曰宣。呂氏春秋曰:「趙宣孟將 之絳,見骫桑之下有臥餓人,宣孟與脯二朐,拜受之,不敢食,問其故,曰:『臣有母,持以 遺之。』宣孟更賜之脯二束,遂去。」贖即續也。骫,古委字也。
〔二〕 扁鵲姓秦,名越人。過虢,虢太子死。扁鵲曰:「臣能生 之。若太子病,所謂尸蹶也。」乃使弟子子陽厲鍼砥石,以取三陽五會。有閒,太子蘇。見史 記。
〔三〕 說文:「軨,車輜閒橫木。」
〔四〕 古者以砭石為鍼。凡鍼之法,右手象天,左手法地,彈而 怒之,搔而下之,此運手爪也。砭音必廉反。
〔五〕 禮記曰:「祭司命。」鄭玄注云:「文昌中星。」
〔六〕 班班,明貌。

    有一窮鳥,戢翼原野。罼網加上,機阱在下,〔一〕前見蒼隼,後見驅者,繳彈 張右,〔二〕羿子彀左,〔三〕飛丸激矢,交集于我。思飛不得,欲鳴不可,舉頭畏觸,搖足 恐墯。內獨怖急,乍冰乍火。幸賴大賢,我矜我憐,昔濟我南,今振我西。〔四〕鳥也雖頑, 猶識密恩,內以書心,外用告天。天乎祚賢,歸賢永年,且公且侯,子子孫孫。

〔一〕 禮記曰:「羅網畢翳。」鄭玄注云:「小而柄長謂之罼。 」機,捕獸機檻也。阱,穿地陷獸。
〔二〕 繳,以縷係箭而射者也。
〔三〕 羿子謂羿也。淮南子曰:「堯時十日並出,命羿仰射十日 ,中其九烏,皆死,墯其羽翼。」彀,引弓也。
〔四〕 西,協韻音先。

  又作刺世疾邪賦,以舒其怨憤。曰:

    伊五帝之不同禮,三王亦又不同樂,數極自然變化,非是故相反駮。〔一〕德政 不能救世溷亂,賞罰豈足懲時清濁?春秋時禍敗之始,戰國愈復增其荼毒。〔二〕秦、漢無以 相踰越,乃更加其怨酷。寧計生民之命,唯利己而自足。

〔一〕 禮記曰:「五帝殊時,不相沿樂,三王異代,不相襲禮。 樂極則憂,禮粗則偏矣。」
〔二〕 尚書曰:「罹其凶害,不忍荼毒。」孔注云:「荼毒,苦 也。」

    于茲迄今,情偽萬方。佞諂日熾,剛克消亡。舐痔結駟,正色徒行。〔一〕嫗 名埶,撫拍豪強。〔二〕偃蹇反俗,立致咎殃。〔三〕捷懾逐物,日富月昌。〔四〕渾然同惑 ,孰溫孰涼。邪夫顯進,直士幽藏。

〔一〕 莊子曰:「宋有曹商者,為宋王使秦,秦王悅之,益車百 乘。見莊子,莊子曰:『秦王有病,召醫舐痔者,得車五乘,子豈舐痔邪?何得車之多乎?』 」
〔二〕 嫗庰S傴僂也。嫗音衣宇反。峟等C矩反。撫拍,相親狎 也。
〔三〕 偃蹇,驕傲也。
〔四〕 捷,疾也。懾,懼也。急懼逐物,則致富昌。

    原斯瘼之攸興,寔執政之匪賢。女謁掩其視聽兮,近習秉其威權。所好則鑽皮出 其毛羽,所惡則洗垢求其瘢痕。雖欲竭誠而盡忠,路絕嶮而靡緣。九重既不可啟,又群吠之狺 狺。〔一〕安危亡於旦夕,肆嗜慾於目前。奚異涉海之失杝,積薪而待燃。〔二〕榮納由於閃 揄,孰知辨其蚩妍。〔三〕故法禁屈撓於埶族,恩澤不逮於單門。寧飢寒於堯舜之荒歲兮,不 飽暖於當今之豐年。乘理雖死而非亡,違義雖生而匪存。

〔一〕 楚辭曰:「豈不思夫君兮?君之門以九重。猛犬狺狺以迎 吠,關梁閉而不通。」狺音銀。
〔二〕 杝可以正船也,音徒我反。前書賈誼曰:「措火積薪之下 而寢其上,火未及燃而謂之安。當今之埶,何以異此?」
〔三〕 閃揄,傾佞之貌也。行傾佞者則享榮寵而見納用。揄音輸 。

    有秦客者,乃為詩曰: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一〕順風激靡草,富貴者稱 賢。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伊優北堂上,抗髒倚門邊。〔二〕

〔一〕 左傳曰:「俟河之清,人壽幾何?」言人壽促,河清遲也 。
〔二〕 伊優,屈曲佞媚之貌。抗髒,高亢婞直之貌也。佞媚者見 親,故昇堂;婞直者見棄,故倚門。髒音葬。

    魯生聞此辭,繫而作歌曰:〔一〕埶家多所宜,欬唾自成珠。被褐懷金玉,蘭蕙 化為芻。〔二〕賢者雖獨悟,所困在群愚。且各守爾分,勿復空馳驅。哀哉復哀哉,此是命矣 夫!

〔一〕 秦客、魯生,皆寓言也。
〔二〕 老子曰:「被褐懷玉。」言處卑賤而懷德義也。楚辭曰「 蘭芷變而不芳,荃蕙化而為茅」也。

  光和元年,舉郡上計到京師。是時司徒袁逢受計,計吏數百人皆拜伏庭中,莫敢仰視 ,壹獨長揖而已。逢望而異之,令左右往讓之,曰:「下郡計(史)〔吏〕而揖三公,何也? 」對曰:「昔酈食其長揖漢王,今揖三公,何遽怪哉?」〔一〕逢則斂衽下堂,執其手,延置 上坐,因問西方事,大悅,顧謂坐中曰:「此人漢陽趙元叔也。朝臣莫有過之者,吾請為諸君 分坐。」〔二〕坐者皆屬觀。既出,往造河南尹羊陟,不得見。壹以公卿中非陟無足以託名者 ,乃日往到門,陟自強許通,〔三〕尚臥未起,壹逕入上堂,遂前臨之,曰:「竊伏西州,承 高風舊矣,〔四〕乃今方遇而忽然,〔五〕柰何命也!」因舉聲哭,門下驚,皆奔入滿側。陟 知其非常人,乃起,延與語,大奇之。謂曰:「子出矣。」陟明旦大從車騎奉謁造壹。〔六〕 時諸計吏多盛飾車馬帷幕,而壹獨柴車草屏,〔七〕露宿其傍,延陟前坐於車下,左右莫不歎 愕。陟遂與言談,至熏夕,極歡而去,執其手曰:「良璞不剖,必有泣血以相明者矣!」 〔八〕陟乃與袁逢共稱薦之。名動京師,士大夫想望其風采。

〔一〕 前書酈食其初見高祖,長揖不拜,因說高祖,高祖引之上 坐。左傳曰:「豈不遽止。」杜預注曰:「遽,畏懼。」
〔二〕 分坐,別坐也。
〔三〕 陟意未許通壹,以壹數至門,故自勉強許通之。
〔四〕 前書雋不疑見暴勝之曰:「竊伏海濱,承暴公子舊矣。」 舊,久也。
〔五〕 謂死也。
〔六〕 奉謁,通名也。
〔七〕 韓詩外傳曰,周子高對齊景公:「臣賴君之賜,疏食惡肉 可得而食,駑馬柴車可得而乘。」柴車,弊惡之車也。
〔八〕 琴操曰:「卞和得玉璞,以獻楚懷王。使樂正子占之,言 非玉。以其欺謾,斬其一足。懷王死,子平王立,和復抱其璞而獻之。平王復以為欺,斬其一 足。平王死,和復獻,恐復見斷,乃抱其玉而哭荊山之中,晝夜不止,涕盡繼之以血。 」

  及西還,道經弘農,過候太守皇甫規,門者不即通,壹遂遁去。門吏懼,以白之。規 聞壹名大驚,乃追書謝曰:「蹉跌不面,企德懷風,虛心委質,為日久矣。側聞仁者愍其區區 ,冀承清誨,以釋遙悚。今旦外白有一尉兩計吏,不道屈尊門下,〔一〕更啟乃知已去。如印 綬可投,夜豈待旦。惟君明叡,平其夙心。寧當慢傲,加於所天。〔二〕事在悖惑,不足具責 。儻可原察,追脩前好,則何福如之!謹遣主簿奉書。下筆氣結,汗流竟趾。」壹報曰:「君 學成師範,縉紳歸慕,仰高希驥,歷年滋多。〔三〕旋轅兼道,渴於言侍,沐浴晨興,昧旦守 門,實望仁兄,昭其懸遲。〔四〕以貴下賤,握髮垂接〔五〕,高可敷翫墳典,起發聖意,下 則抗論當世,消弭時災。豈悟君子,自生怠倦,失恂恂善誘之德,同亡國驕惰之志!〔六〕蓋 見機而作,不俟終日,〔七〕是以夙退自引,畏使君勞。〔八〕昔人或歷說而不遇,或思士而 無從,皆歸之於天,不尤於物。〔九〕今壹自譴而已,豈敢有猜!仁君忽一匹夫,於德何損? 而遠辱手筆,追路相尋,誠足愧也。壹之區區,曷云量己,其嗟可去,謝也可食,〔一0〕誠 則頑薄,實識其趣。但關節疢動,膝灸(塊)〔壞〕潰,〔一一〕請俟它日,乃奉其情。輒誦 來貺,永以自慰。」遂去不顧。

〔一〕 尊謂壹也,敬之故號為尊。
〔二〕 平,恕也。尊敬壹,故謂為所天。
〔三〕 詩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法言曰:「希驥之馬, 亦驥之乘;希顏之人,亦顏之徒。」希,慕也。
〔四〕 懸心遲仰之。
〔五〕 易曰:「以貴下賤,大得人也。」史記曰:「周公一沐三 握髮,以接天下之士。」
〔六〕 論語曰:「夫子恂恂然善誘人。」恂恂,恭順貌。
〔七〕 易繫辭曰:「君子見機而作,不俟終日。」
〔八〕 詩曰:「大夫夙退,無使君勞。」蓋斷章以取義。
〔九〕 歷說謂孔丘也。論語孔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 上達,知我者其天乎!」馬融注云:「孔子不用於時,而不怨天;人不知己,亦不尤人也。」 思士謂孟軻也。孟軻欲見魯平公,臧倉譖之。孟軻曰:「余之不遇魯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 令余不遇哉?」見孟子。
〔一0〕曷,何也。言區區之心,不量己而至君門。禮記曰:「齊 大飢,黔敖為食於路以待餓者,有蒙袂戢屨貿貿而來。曰:『嗟來食。』曰:『余唯不食嗟來 之食,以至於斯。』從而謝之,不食而死。仲尼曰:『其嗟也可去,其謝也可食。』 」
〔一一〕人有四關十二節。

  州郡爭致禮命,十辟公府,並不就,終於家。初袁逢使善相者相壹,云「仕不過郡吏 」,竟如其言。

  著賦、頌、箴、誄、書、論及雜文十六篇。

  劉梁字曼山,一名岑,東平寧陽人也。〔一〕梁宗室子孫,而少孤貧,賣書於市以自 資。

〔一〕 寧陽,縣,故城在今兗州龔丘縣南。

  常疾世多利交,以邪曲相黨,乃著破群論。時之覽者,以為「仲尼作春秋,亂臣知懼 ,〔一〕今此論之作,俗士豈不愧心」。其文不存。

〔一〕 孟子曰:「孔子成春秋,亂臣賊子懼」也。

  又著辯和同之論。其辭曰:

    夫事有違而得道,有順而失義,有愛而為害,有惡而為美。其故何乎?蓋明智之 所得,闇偽之所失也。是以君子之於事也,無適無莫,必考之以義焉。〔一〕

〔一〕 論語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

    得由和興,失由同起,故以可濟否謂之和,好惡不殊謂之同。春秋傳曰:「和如 羹焉,酸苦以劑其味,〔一〕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同如水焉,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琴瑟之 專一,誰能聽之?〔二〕」是以君子之行,周而不比,和而不同,〔三〕以救過為正,以匡惡 為忠。經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則上下和睦能相親也。」

〔一〕 左傳「劑」作「齊」。爾雅曰:「劑,剪齊也。」音子隨 反。今人相傳劑音在計反。
〔二〕 左傳晏子對齊景公辭也。
〔三〕 忠信為周,阿黨為比。

    昔楚恭王有疾,召其大夫曰:「不穀不德,少主社稷。〔一〕失先君之緒,覆楚 國之師,〔二〕不穀之罪也。若以宗廟之靈,得保首領以歿,請為靈若厲。」大夫許諸。〔三 〕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四〕夫事君者,從其善,不從其過。赫赫楚國,而君臨之, 撫正南海,訓及諸夏,其寵大矣。〔五〕有是寵也,而知其過,可不謂恭乎!」大夫從之。〔 六〕此違而得道者也。及靈王驕淫,暴虐無度,芋尹申亥從王之欲,以殯於乾溪,殉之二女。 此順而失義者也。〔七〕鄢陵之役,晉楚對戰,陽穀獻酒,子反以斃。此愛而害之者也。〔八 〕臧武仲曰:「孟孫之惡我,藥石也;季孫之愛我,美疢也。疢毒滋厚,石猶生我。」此惡而 為美者也。〔九〕孔子曰:「智之難也!有臧武仲之智,而不容於魯國。抑有由也,作不順而 施不恕也。」〔一0〕蓋善其知義,譏其違道也。

〔一〕 楚恭王名審。左傳楚王曰:「生十年而喪先君。」故云少 主社稷。
〔二〕 緒,業也。謂鄢陵之戰,為晉所敗。
〔三〕 謚法:「亂而不損曰靈,殺戮不辜曰厲。」左傳曰:「『 大夫擇焉。』莫對,及五命,乃許之。」諸,之也。
〔四〕 子囊,楚令尹,名(也)〔午〕。
〔五〕 寵,榮也。
〔六〕 謚法:「既過能改曰恭。」案:此楚語之文。
〔七〕 國語楚靈王子圍為章華之臺,伍舉對曰:「君為此臺,國 人罷焉,財用盡焉,年穀敗焉,數年乃成。」左傳芋尹申亥,申無宇之子也。乾溪之役,申亥 曰:「吾父再干王命,王不誅,惠孰大焉。」乃求王,遇諸棘闈,以王歸。王縊,申亥以其二 女殉而葬之也。
〔八〕 淮南子云,楚恭王與晉人戰於鄢陵,戰酣,恭王傷。司馬 子反渴而求飲,豎陽穀奉酒而進之。子反之為人也,嗜酒,而甘之,不能絕於口,遂醉而臥。 恭王欲復戰,使人召子反,子反辭以疾。王駕而往之,入幄中而聞酒臭,恭王大怒,斬子反以 為戮。
〔九〕 武仲,臧孫紇也。左傳孟孫死,臧孫入哭甚哀,多涕。出 ,其御曰:「孟孫之惡子也而哀如是,季孫若死,其若之何?」臧孫曰:「季孫之愛我,疾疢 也,孟孫之惡我,藥石也。美疢不如惡石。夫石猶生我,疢之美,其毒滋多。」言石能除己疾 也。
〔一0〕季武子無適子,公彌長,悼子少,武子愛悼子,欲立之。 訪於申豐,曰:「不可。」訪於臧紇,曰:「飲我酒,吾為子立之。」季氏飲大夫酒,臧紇為 客,既獻,臧孫命北面重席,新樽絜之,召悼子降逆之,大夫皆起,悼子乃立。季氏以公彌為 馬正。其後公彌立,孟孫羯與共構臧紇於季氏,臧紇奔齊。齊侯將與臧紇田,臧孫聞之,見齊 侯,與之言伐晉。對曰:「多則多矣,抑君似鼠。鼠晝伏夜動,不穴於寢廟,畏人故也。今君 聞晉之亂而後作焉,寧將事之,非鼠如何?」乃不與田。注曰「紇知齊侯將敗,不欲受其邑, 故以比鼠,欲使怒而止」也。見左傳。

    夫知而違之,偽也;不知而失之,闇也。闇與偽焉,其患一也。患之所在,非徒 在智之不及,又在及而違之者矣。故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也。〔一〕夏 書曰:「念茲在茲,庶事恕施。」忠智之謂矣。〔二〕

〔一〕 論語之文。
〔二〕 茲,此也。念此事也,在此身也。言行事當常念如在己身 也。庶,眾也。言眾事恕己而施行,斯可謂忠而有智矣。

    故君子之行,動則思義,不為利回,不為義疚,〔一〕進退周旋,唯道是務。苟 失其道,則兄弟不阿;苟得其義,雖仇讎不廢。故解狐蒙祁奚之薦,二叔被周公之害,〔二〕 勃鞮以逆文為成,〔三〕傅瑕以順厲為敗,〔四〕管蘇以憎忤取進,申侯以愛從見退,考之以 義也。〔五〕故曰:「不在逆順,以義為斷;不在憎愛,以道為貴。」禮記曰:「愛而知其惡 ,憎而知其善。」考義之謂也。

〔一〕 左傳曰:「君子動則思禮,行則思義,不為利回,不為義 疚。」杜預注云:「回,邪也。疚,病也。」
〔二〕 左傳曰,晉祁奚請老,晉侯問嗣焉,稱解狐,其讎也 。
〔三〕 勃鞮,晉寺人,名披。左傳晉獻公使寺人披伐公子重耳於 蒲,披斬其袪。及文公歸國,呂甥、郤芮將焚公宮而殺文公,寺人披以呂、郤之難告之。言初 雖逆文公,後竟成之也。
〔四〕 左傳言鄭厲公為祭仲所逐,後侵鄭及大陵,獲鄭大夫傅瑕 。傅瑕曰:「苟舍我,吾請納子。」厲公與之盟而赦之。傅瑕殺鄭子而納厲公,〔厲公〕遂殺 傅瑕也。
〔五〕 新序曰:「楚恭王有疾,告諸大夫曰:『管蘇犯我以義, 違我以禮,與處不安,不見不思,然而有得焉。吾死之後,爵之於朝。申侯伯順吾所欲,行吾 所樂,與處則安,不見則思,然未嘗有得焉。必速遣之。』」

  桓帝時,舉孝廉,除北新城長。〔一〕告縣人曰:「昔文翁在蜀,道著巴漢,〔二〕 庚桑瑣隸,風移碨磥。〔三〕吾雖小宰,猶有社稷,〔四〕苟赴期會,理文墨,豈本志乎!」 乃更大作講舍,延聚生徒數百人,朝夕自往勸誡,身執經卷,試策殿最,儒化大行。此邑至後 猶稱其教焉。

〔一〕 北新城屬涿縣。
〔二〕 前書文翁為蜀郡太守,興起學校,比於〔齊〕、魯(衛) 也。
〔三〕 瑣,碎也。莊子曰:「老聃之(後)〔役〕有庚桑楚者, 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碨磥之山,居三年,碨壘大穰。碨壘之人相與言曰:『庚桑子之始來, 吾洒然異之;今吾日計之不足,歲計之有餘,庶幾其聖人乎!』」碨音猥。磥音盧罪反 。
〔四〕 論語曰:「子路將使子羔為費宰,曰:『有民人焉,有社 稷焉。』」

  特召入拜尚書郎,累遷。後為野王令,未行。光和中,病卒。

  孫楨,亦以文才知名。〔一〕

〔一〕 魏志楨字公幹,為司空軍謀祭酒,五官郎將文學,與徐幹 、陳琳、阮瑀、應瑒俱以章知名,轉為平原侯庶子。

  邊讓字文禮,陳留浚儀人也。少辯博,能屬文。作章華賦,雖多淫麗之辭,而終之以 正,亦如相如之諷也。〔一〕其辭曰:

〔一〕 章華臺,解見馮衍傳。楊雄曰:「詞人之賦麗以淫。」司 馬相如作上林賦「發倉廩以救貧窮,補不足,恤鰥寡,存孤獨,出德號,省刑罰」,此為諷也 。

    楚靈王既遊雲夢之澤,息於荊臺之上。前方淮之水,左洞庭之波,〔一〕右顧彭 蠡之隩,南眺巫山之阿。〔二〕延目廣望,騁觀終日。顧謂左史倚相曰:「盛哉斯樂,可以遺 老而忘死也!」〔三〕於是遂作章華之臺,築乾谿之室,〔四〕窮木土之技,單珍府之實,舉 國營之,數年乃成。〔五〕設長夜之淫宴,作北里之新聲。〔六〕於是伍舉知夫陳、蔡之將生 謀也。〔七〕乃作斯賦以諷之:

〔一〕 洞庭湖在今岳州西南。
〔二〕 說苑曰:「楚昭王欲之荊臺遊,司馬子綦進諫曰:『荊臺 之遊,左洞庭之波,右彭蠡之水,南望獵山,下臨方淮,其地使人遺老而忘死也。王不可遊也 。』」巫山在夔州巫山縣東。
〔三〕 說苑,此並司馬子綦諫昭王之言。
〔四〕 史記曰,靈王次於乾谿,樂乾谿不能去。
〔五〕 技,巧也。單,盡也。國語楚靈王為章華之臺,與伍舉升 焉。曰:「臺美夫!」對曰:「國君安人以為樂,今君為此臺也,國人罷焉,財用盡焉,年穀 敗焉,百姓煩焉,軍國苦之,數年乃成。」
〔六〕 史記曰,紂為酒池肉林,使男女裸而相逐其閒,為長夜之 飲。使師涓作新聲,北里之舞,靡靡之樂也。
〔七〕 陳蔡二國,先為楚所滅也。

    冑高陽之苗胤兮,承聖祖之洪澤。〔一〕建列藩於南楚兮,等威靈於二伯。〔二 〕超有商之大彭兮,越隆周之兩虢。〔三〕達皇佐之高勳兮,馳仁聲之顯赫。〔四〕惠風春施 ,神武電斷,華夏肅清,五服攸亂。〔五〕旦垂精於萬機兮,夕回輦於門館。設長夜之歡飲兮 ,展中情之嬿婉。〔六〕竭四海之妙珍兮,盡生人之秘玩。

〔一〕 冑,胤也。高陽,帝顓頊也。帝系曰:「顓頊娶於滕隍氏 女而生老童,是為楚先。」楚詞曰:「帝高陽之苗裔兮。」
〔二〕 老童之後鬻熊,事周文王,早卒。至孫熊繹,周成王時封 於楚。其後子孫隆盛,與齊、晉〔爭〕強。二伯,齊桓、晉文也。
〔三〕 國語曰:「商伯大彭、豕韋。」左傳曰「虢仲、虢叔,王 季之穆」也。
〔四〕 皇佐謂鬻熊佐文王也。左傳曰:「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 日不討國人而訓之,于人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此馳仁聲也。
〔五〕 謂靈王承先世仁惠之風,如春普施。神武威稜,如電雷之 斷決也。五服,甸、侯、綏、要、荒也。亂,理也。
〔六〕 嬿,安也。婉,美也。婉,協韻音於願反。

    爾乃攜窈窕,從好仇,〔一〕徑肉林,登糟丘,〔二〕蘭肴山竦,椒酒淵流。〔 三〕激玄醴於清池兮,靡微風而行舟。登瑤臺以回望兮,冀彌日而消憂。〔四〕於是招宓妃, 命湘娥,〔五〕齊倡列,鄭女羅。〔六〕揚激楚之清宮兮,展新聲而長歌。〔七〕繁手超於北 里,妙舞麗於陽阿。〔八〕金石類聚,絲竹群分。被輕褂,曳華文,〔九〕羅衣飄颻,組綺繽 紛。〔一0〕縱輕軀以迅赴,若孤鵠之失群;振華袂以逶迤,若遊龍之登雲。於是歡嬿既洽, 長夜向半,琴瑟易調,繁手改彈,清聲發而響激,微音逝而流散。振弱支而紆繞兮,若綠繁之 垂幹,忽飄颻以輕逝兮,似鸞飛於天漢。舞無常態,鼓無定節,尋聲響應,修短靡跌。〔一一 〕長袖奮而生風,清氣激而繞結。〔一二〕爾乃妍媚遞進,巧弄相加,俯仰異容,忽兮神化。 〔一二〕體迅輕鴻,榮曜春華,進如浮雲,退如激波。雖復柳惠,能不咨嗟!〔一四〕於是天 河既回,淫樂未終,清籥發徵,激楚揚風。〔一五〕於是音氣發於絲竹兮,飛響軼於雲中。比 目應節而雙躍兮,〔一六〕孤雌感聲而鳴雄。〔一七〕美繁手之輕妙兮,嘉新聲之彌隆。於是 眾變已盡,群樂既考。〔一八〕歸乎生風之廣夏兮,脩黃軒之要道〔一九〕。攜西子之弱腕兮 ,援毛嬪之素肘。〔二0〕形便娟以嬋媛兮,若流風之靡草。〔二一〕美儀操之姣麗兮,忽遺 生而忘老。

〔一〕 窈窕,幽閑也。仇,匹也。毛詩曰:「窈窕淑女,君子好 仇。」
〔二〕 史記紂作糟丘酒池,懸肉以為林也。
〔三〕 蘭肴,芳若蘭也。椒酒,置椒酒中也。楚詞曰:「蕙肴兮 蘭籍,桂酒兮椒漿。」
〔四〕 彌,終也。楚辭曰:「望瑤臺而偃蹇。」
〔五〕 宓妃,洛水之神女也。湘娥,堯之二女娥皇、女英,湘水 之神也。
〔六〕 楚辭曰:「二八齊容起鄭舞。」
〔七〕 激楚,曲名也。淮南子曰:「激楚結風。」
〔八〕 左傳曰:「繁手淫聲,慆堙心耳,乃忘和平。」陽阿,解 見馬融傳。
〔九〕 方言曰:「褂謂之裾。」釋名曰:「婦人上服謂之褂。 」
〔一0〕組,綬也。綺,綾也。
〔一一〕跌,蹉也。
〔一二〕歌聲激發,縈繞纏結。
〔一三〕化,協韻音花。
〔一四〕柳下惠,展季也。家語曰:「柳下惠嫗不逮門之女,國人 不稱其亂,言其貞也。」
〔一五〕籥如笛,六孔。
〔一六〕比目魚一名鰈,一名王餘,不比不行,今江東呼為板魚。 韓詩外傳曰:「伯牙鼓琴,游魚出聽。」
〔一七〕枚乘七發曰:「暮則羈雌迷鳥宿焉。」羈雌,孤雌也 。
〔一八〕考,成也。
〔一九〕黃帝軒轅氏得房中之術於玄女,握固吸氣,還精補腦,可 以長生。說苑雍門周說孟嘗君曰:「廣夏邃房下,羅帷來清風。」
〔二0〕西子,西施也。越絕書曰:「越王句踐得採薪二女西施、 鄭旦,以獻吳王」毛嬪,毛嬙也。莊子曰:「毛嬙麗姬,人之美者。」
〔二一〕淮南子曰:「今舞者便娟若秋葯被風。」葯,白芷也 。

    爾乃清夜晨,妙技單,收尊俎,徹鼓盤。〔一〕惘焉若酲,撫劍而歎。〔二〕慮 理國之須才,悟稼穡之艱難。美呂尚之佐周,善管仲之輔桓。將超世而作理,焉沈湎於此歡! 於是罷女樂,墮瑤臺。思夏禹之卑宮,慕有虞之土階。〔三〕舉英奇於仄陋,拔髦秀於蓬萊。 〔四〕君明哲以知人,官隨任而處能。〔五〕百揆時敘,庶績咸熙。諸侯慕義,不召同期。〔 六〕繼高陽之絕軌,崇成、莊之洪基〔七〕。雖齊桓之一匡,豈足方於大持?〔八〕爾乃育之 以仁,臨之以明。致虔報於鬼神,盡肅恭乎上京。〔九〕馳淳化於黎元,永歷世而太平。

〔一〕 張衡七盤賦曰「歷七盤而屣躡」也。
〔二〕 酲,酒病也。
〔三〕 墨子曰:「虞舜土階三尺,茅茨不剪。」
〔四〕 蓬蒿草萊之閒也。爾雅曰:「髦,俊也。」
〔五〕 能,協韻音乃來反。
〔六〕 尚書武王伐紂,八百諸侯不期而至。
〔七〕 史記楚成王布德施惠,結舊好於諸侯,使人獻於天子。莊 王,成王孫也。納伍舉、蘇縱之諫,罷淫樂,聽國政,所誅數百人,所進數百人,國人大悅 。
〔八〕 穀梁傳曰:「齊桓公為陽穀之會,一匡天下。」匡,正也 。
〔九〕 言楚尊事周室。

  大將軍何進聞讓才名,欲辟命之,恐不至,詭以軍事徵召,既到,署令史,〔一〕進 以禮見之。讓善占(謝)〔射〕,能辭對,時賓客滿堂,莫不羨其風。府掾孔融、王朗並修刺 候焉。〔二〕

〔一〕 續漢志曰:「大將軍下有令史及御史屬三十一人。 」
〔二〕 朗字景興,魏志有傳。

  議郎蔡邕深敬之,以為讓宜處高任,乃薦於何進曰:「伏惟幕府初開,博選清英,華 髮舊德,並為元龜。〔一〕雖振鷺之集西雍,濟濟之在周庭,無以或加。〔二〕竊見令史陳留 邊讓,天授逸才,聰明賢智。髫r夙孤,不盡家訓。〔三〕及就學廬,便受大典,初涉諸經, 見本知義,授者不能對其問,章句不能逮其意。心通性達,口辯辭長。非禮不動,非法不言。 若處狐疑之論,定嫌審之分,經典交至,撿括參合,眾夫寂焉,莫之能奪也。使讓生在唐、虞 ,則元、凱之次,運值仲尼,則顏、冉之亞,豈徒俗之凡偶近器而已者哉!階級名位,亦宜超 然,若復隨輩而進,非所以章瑰偉之高價,昭知人之絕明也。傳曰:『函牛之鼎以亨雞,多汁 則淡而不可食,少汁則熬而不可熟。』〔四〕此言大器之於小用,固有所不宜也。邕竊悁邑, 〔五〕怪此寶鼎未受犧牛大羹之和,久在煎熬臠割之閒,願明將軍回謀垂慮,裁加少納,貢之 機密,展之力用。〔六〕若以年齒為嫌,則顏回不得貫德行之首,子奇終無理阿之功。〔七〕 苟堪其事,古今一也。」

〔一〕 華髮,白首也。元龜所以知吉凶。尚書曰:「格人元龜。 」
〔二〕 韓詩曰:「振鷺于飛,于彼西雍。」薛君章句曰:「鷺, 絜白之鳥也。西雍,文王(之)〔辟〕雍也。言文王之時,辟雍學士皆絜白之人也。」又曰: 「濟濟多士,文王以寧。」
〔三〕 髫,翦髮為鬌也。齔,毀齒也。
〔四〕 莊子曰:「函牛之鼎沸,蟻不得措一足焉。」呂氏春秋曰 ,白圭對魏王曰「市丘之鼎以亨雞,多洎之則淡不可食,少洎之則焦而不熟」也。函,容也。 洎,汁也。
〔五〕 悁邑,憂憤也。
〔六〕 展,陳也。
〔七〕 說苑曰:「子奇年十八為阿宰,有善績。」

  讓後以高才擢進,屢遷,出為九江太守,不以為能也。

  初平中,王室大亂,讓去官還家。恃才氣,不屈曹操,多輕侮之言。建安中,其鄉人 有搆讓於操,操告郡就殺之。文多遺失。

  酈炎字文勝,范陽人,酈食其之後也。炎有文才,解音律,言論給捷,多服其能理。 〔一〕靈帝時,州郡辟命,皆不就。有志氣,作詩二篇曰:

〔一〕 給,敏也。

    大道夷且長,窘路狹且促。脩翼無(與)〔卑〕栖,遠趾不步局。〔一〕舒吾陵 霄羽,奮此千里足。超邁絕塵驅,倏忽誰能逐。賢愚豈常類,稟性在清濁。富貴有人籍,貧賤 無天錄。〔二〕通塞苟由己,志士不相卜。〔三〕陳平敖里社,〔四〕韓信釣河曲。〔五〕終 居天下宰,食此萬鍾祿。〔六〕德音流千載,功名重山岳。

〔一〕 窘,迫也。
〔二〕 富貴者為人所載於典籍也,貧賤者不載於天錄。天錄謂若 蕭、曹見名於圖書。
〔三〕 言通塞苟若由己,則志士不須相卜也。故蔡澤謂唐舉曰 :「富貴吾自取之,所不知者壽也。」
〔四〕 陳平為里社宰,分肉均。里中曰:「善哉陳孺子之為宰也 !」曰:「使平宰天下亦猶是。」見前書。
〔五〕 韓信家貧無行,不得為吏,釣於淮陰城下。河者,水之總 名也。
〔六〕 大斛四斗曰鍾。

    靈芝生河洲,動搖因洪波。蘭榮一何晚,嚴霜瘁其柯。哀哉二芳草,不植太山阿 。文質道所貴,遭時用有嘉。絳、灌臨衡宰,謂誼崇浮華。賢才抑不用,遠投荊南沙。〔一〕 抱玉乘龍驥,不逢樂與和。〔二〕安得孔仲尼,為世陳四科!〔三〕

〔一〕 賈誼欲革漢土德,改定律令,絳侯周勃及灌嬰共毀之,文 帝以誼為長沙太傅。見前書。
〔二〕 伯樂、卞和。
〔三〕 謂德行、政事、文學、言語也。

  炎後風病慌忽。性至孝,遭母憂,病甚發動。妻始產而驚死,妻家訟之,收繫獄。炎 病不能理對,熹平六年,遂死獄中,時年二十八。尚書盧植為之誄讚,以昭其懿德。

  侯瑾字子瑜,敦煌人也。少孤貧,依宗人居。性篤學,恆傭作為資,暮還輒&膆H讀 書。〔一〕常以禮自牧,〔二〕獨處一房,如對嚴賓焉。州郡累召,公車有道徵,並稱疾不到 。作矯世論以譏切當時。而徙入山中,覃思著述。〔三〕以莫知於世,故作應賓難以自寄。又 案漢記撰中興以後行事,為皇德傳三十篇,行於世。餘所作雜文數十篇,多亡失。(西)河〔 西〕人敬其才而不敢名之,皆稱為侯君云。

〔一〕 ﹛A古「然」字。
〔二〕 易曰:「卑以自牧。」牧,養也。
〔三〕 覃,靜也。

  高彪字義方,吳郡無錫人也。〔一〕家本單寒,至彪為諸生,遊太學。有雅才而訥於 言。嘗從馬融欲訪大義,融疾不獲見,乃覆刺遺融書曰:「承服風問,從來有年,〔二〕故不 待介者而謁大君子之門,冀一見龍光,以敘腹心之願。〔三〕不圖遭疾,幽閉莫啟。昔周公旦 父文兄武,九命作伯,以尹華夏,猶揮沐吐餐,垂接白屋,〔四〕故周道以隆,天下歸德。公 今養痾傲士,故其宜也。」融省書慚,追謝還之,彪逝而不顧。

〔一〕 無錫,今常州縣。
〔二〕 風問,風猷令問。
〔三〕 毛詩曰:「既見君子,為龍為光。」龍,寵也。
〔四〕 白屋,匹夫也。

  後郡舉孝廉,試經第一,除郎中,校書東觀,數奏賦、頌、奇文,因事諷諫,靈帝異 之。

  時京兆第五永為督軍御史,使督幽州,百官大會,祖餞於長樂觀。議郎蔡邕等皆賦詩 ,彪乃獨作箴曰:「文武將墜,乃俾俊臣。〔一〕整我皇綱,董此不虔。〔二〕古之君子,即 戎忘身。〔三〕明其果毅,尚其桓桓。〔四〕呂尚七十,氣冠三軍,詩人作歌,如鷹如鸇。〔 五〕天有太一,五將三門;〔六〕地有九變,丘陵山川;〔七〕人有計策,六奇五閒:〔八〕 總茲三事,謀則咨詢。〔九〕無曰己能,務在求賢,淮陰之勇,廣野是尊。〔一0〕周公大聖 ,石碏純臣,以威克愛,以義滅親。〔一一〕勿謂時險,不正其身。勿謂無人,莫識己真。忘 富遺貴,福祿乃存。枉道依合,復無所觀。〔一二〕先公高節,越可永遵。佩藏斯戒,以厲終 身。」邕等甚美其文,以為莫尚也。

〔一〕 俾,使也。
〔二〕 董,正也。
〔三〕 易曰:「不利即戎。」司馬穰苴曰:「將受命之日忘其家 ,援枹鼓即忘其身。」
〔四〕 左傳曰:「殺敵為果,致果為毅。」尚書曰:「勖哉夫子 ,尚桓桓。」桓桓,武貌。
〔五〕 太公年七十遇文王。毛詩曰:「惟師尚父,時惟鷹揚。 」
〔六〕 太一式:「凡舉事皆欲發三門,順五將。」發三門者,開 門、休門、生門。五將者,天目、文昌等。
〔七〕 孫子九變篇曰:「用兵有散地,有輕地,有爭地,有交地 ,有衢地,有重地,有汜地,有圍地,有死地。諸侯自戰其地,為散地。入人之地而不深,為 輕地。我得則利,彼得亦利者,為爭地。我可以往,彼可以來,為交地。諸侯之地三屬,先至 而得眾,為衢地。入人地深,倍城邑多,為重地。行山林,阻沮澤,難行之道,為汜地。所由 入者隘,所從歸者少,彼寡可以擊吾眾者,為圍地。疾戰則存,不疾戰則亡,為死地。通九變 之利,知用兵矣。」
〔八〕 陳平凡六出奇策。孫子曰:「用閒有五,有因閒,有內閒 ,有反閒,有死閒,有生閒。五閒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也。因閒者,因其鄉 人而用之也。內閒者,因其官人而用之也。反閒者,因其敵閒而用之也。死閒者,為誑事於外 ,令吾閒知之而得於敵者也。生閒者,反報者也。」
〔九〕 總天、地、人之事而詢謀於眾。
〔一0〕臣賢案:前書韓信破趙,得廣武君李左車,解其縛而師事 之。而此作「廣野」。案廣野君酈食其,無韓信師事處,蓋誤也。
〔一一〕周公誅管、蔡,石碏殺其子厚也。剋,勝也。前書孫寶曰 :「周公上聖,邵公大賢。」尚書曰:「威克厥愛,允濟。」左傳曰:「石碏純臣也。大義滅 親,其是之謂乎!」
〔一二〕 曲道以合時者,不足觀也。

  後遷(內)〔外〕黃令,帝敕同僚臨送,祖於上東門,〔一〕詔東觀畫彪像以勸學者 。彪到官,有德政,上書薦縣人申徒蟠等。病卒於官,文章多亡。

〔一〕 洛陽城東面北頭門。

  子岱,亦知名。

  張超字子並,河閒鄚人也,〔一〕留侯良之後也。有文才。靈帝時,從車騎將軍朱雋 征黃巾,為別部司馬。著賦、頌、碑文、薦、檄、牋、書、謁文、嘲,凡十九篇。超又善於草 書,妙絕時人,世共傳之。

〔一〕 今瀛州鄚縣。

  禰衡字正平,平原般人也。〔一〕少有才辯,而尚氣剛傲,好矯時慢物。興平中,避 難荊州。建安初,來遊許下。始達潁川,乃陰懷一刺,既而無所之適,至於刺字漫滅。是時許 都新建,賢士大夫四方來集。或問衡曰:「盍從陳長文、司馬伯達乎?」〔二〕對曰:「吾焉 能從屠沽兒耶!」又問:「荀文若、趙稚長云何?」〔三〕衡曰:「文若可借面弔喪,稚長可 使監廚請客。」〔四〕唯善魯國孔融及弘農楊脩。常稱曰:「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餘子 碌碌,莫足數也。」融亦深愛其才。

〔一〕 般,縣,故城在今德州平昌縣東。般音卜滿反。
〔二〕 陳群字長文。司馬朗字伯達,河內溫人。
〔三〕 趙為盪寇將軍,見魏志。
〔四〕 典略曰:「衡見荀儀容但有貌耳,故可弔喪。趙有腹大, 健噉肉,故可監q也。」

  衡始弱冠,而融年四十,遂與為交友。上疏薦之曰:「臣聞洪水橫流,帝思俾乂,〔 一〕旁求四方,以招賢俊。〔二〕昔孝武繼統,將弘祖業,疇咨熙載,群士響臻。〔三〕陛下 叡聖,纂承基緒,遭遇厄運,勞謙日昃。〔四〕惟岳降神,異人並出。〔五〕竊見處士平原禰 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質貞亮,英才卓礫。初涉蓺文,升堂睹奧,目所一見,輒誦於口, 耳所瞥聞,不忘於心。性與道合,思若有神。〔六〕弘羊潛計,安世默識,以衡準之,誠不足 怪。〔七〕忠果正直,志懷霜雪,見善若驚,疾惡若讎。〔八〕任座抗行,史魚厲節,殆無以 過也。〔九〕鷙鳥累伯,不如一鶚。〔一0〕使衡立朝,必有可觀。飛辯騁辭,溢氣坌涌,解 疑釋結,臨敵有餘。昔賈誼求試屬國,詭係單于;〔一一〕終軍欲以長纓,牽致勁越。〔一二 〕弱冠慷慨,前世美之。近日路粹、嚴象,亦用異才擢拜臺郎,衡宜與為比。如得龍躍天衢, 振翼雲漢,楊聲紫微,垂光虹蜺,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門之穆穆。〔一三〕鈞天廣樂,必 有奇麗之觀;〔一四〕帝室皇居,必蓄非常之寶。若衡等輩,不可多得。激楚、楊阿,至妙之 容,臺牧者之所貪;〔一五〕飛兔、騕褭,絕足奔放,良、樂之所急。〔一六〕臣等區區,敢 不以聞。」

〔一〕 孟子曰:「堯時洪水橫流,氾濫於天下。」尚書帝曰:「 咨,湯湯洪水方割,有能俾乂」。俾,使也。乂,理也。
〔二〕 尚書曰:「旁求天下。」
〔三〕 尚書帝堯曰:「疇咨若時登庸。」又曰:「有能奮庸熙帝 之載。」疇,誰也。說A廣也。載,事也。
〔四〕 易曰:「勞謙君子有終吉。」尚書敘文王德曰:「自朝至 于日中昃,不遑〔暇〕食。」言不敢懈怠也。
〔五〕 毛詩曰:「惟岳降神,生甫及申。」公孫弘傳贊曰:「異 人並出。」
〔六〕 淮南子曰:「所謂真人者,性合於道也。」
〔七〕 前書曰:「桑弘羊,雒陽賈人子,以心計,年十三為侍中 。」又曰:「張安世字子孺,為郎。上行幸河東,嘗亡書三篋,詔問莫能知,唯安世識之,具 作其事。後購求得書,以相校,無所遺失。」
〔八〕 國語楚藍尹亹謂子西曰:「夫闔廬,聞一善言若驚,得一 士若賞。」
〔九〕 呂氏春秋魏文侯飲,問諸大夫曰:「寡人何如主也?」任 座曰:「君不肖君也。克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是以知君不肖君也。」論語孔 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也。
〔一0〕鄒陽上書之言也。鶚,大鵰也。
〔一一〕前書賈誼曰:「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 之計,請必繫單于之頸而制其命。」
〔一二〕前書終軍曰「願受長纓,必羈南越王而致之闕下」也 。
〔一三〕尚書曰:「賓於四門,四門穆穆。」
〔一四〕史記曰,趙簡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懼。醫扁鵲曰 :「血脈理也。昔秦穆公如此,七日寤,寤而曰:『我之帝 所甚樂。』今主君之疾與之同,不出三日必閒,閒必有言也。」居二日,果寤,語大夫曰「我 之帝所甚樂,與百神遊於鈞天,廣樂九奏,其聲動心」也。
〔一五〕諸本並作「臺牧」,未詳其義。融集作「掌伎」。
〔一六〕呂氏春秋曰:「飛兔、騕褭,古駿馬也。」高誘注曰:「 日行萬里。」王良、伯樂,善御人也。

  融既愛衡才,數稱述於曹操。操欲見之,而衡素相輕疾,自稱狂病,不肯往,而數有 恣言。操懷忿,而以其才名,不欲殺之。聞衡善擊鼓,乃召為鼓史,因大會賓客,閱試音節, 諸史過者,皆令脫其故衣,更著岑牟單絞之服。〔一〕次至衡,衡方為漁陽參撾,蹀~而前, 〔二〕容態有異,聲節悲壯,聽者莫不慷慨。衡進至操前而止,吏訶之曰:「鼓史何不改裝, 而輕敢進乎?」衡曰:「諾。」於是先解衵衣,〔三〕次釋餘服,裸身而立,徐取岑牟、單絞 而著之,畢,復參撾而去,顏色不怍。〔四〕操笑曰:「本欲辱衡,衡反辱孤。」

〔一〕 文士傳曰:「魏太祖欲辱衡,乃令人錄用為鼓史。後至八 月朝普天閱試鼓節,作三重閣,列坐賓客,以帛絹制作衣,一岑牟,一單絞及小褌。」通史志 曰:「岑牟,鼓角士冑也。」鄭玄注禮記曰:「絞,蒼黃之色也。」
〔二〕 文士傳曰:「衡擊鼓作漁陽參搥,蹋地來前,躡馺足腳, 容態不常,鼓聲甚悲,易衣畢,復擊鼓參搥而去。至今有漁陽參搥,自衡始也。」臣賢案:搥 及撾並擊鼓杖也。參撾是擊鼓之法,而王僧孺詩云:「散度廣陵音,參寫漁陽曲。」而於其詩 自音云:「參音七紺反。」後諸文人多同用之。據此詩意,則參曲奏之名,則撾字入於下句, 全不成文。下云「復參撾而去」,足知「參撾」二字當相連而讀。參字音為去聲,不知何所憑 也。參七甘反。
〔三〕 杜預注左傳曰:「衵,近身衣也。」音女一反。
〔四〕 怍,羞也。

  孔融退而數之曰:「正平大雅,固當爾邪?」〔一〕因宣操區區之意。衡許往。融復 見操,說衡狂疾,今求得自謝。操喜,敕門者有客便通,待之極晏。衡乃著布單衣、疏巾,手 持三尺梲杖,〔二〕坐大營門,以杖捶地大罵。吏白:外有狂生,坐於營門,言語悖逆,請收 案罪。操怒,謂融曰:「禰衡豎子,孤殺之猶雀鼠耳。顧此人素有虛名,遠近將謂孤不能容之 ,今送與劉表,視當何如。」於是遣人騎送之。臨發,眾人為之祖道,先供設於城南,乃更相 戒曰:「禰衡勃虐無禮,今因其後到,咸當以不起折之也。」及衡至,眾人莫肯興,衡坐而大 號。眾問其故,衡曰:「坐者為冢,臥者為屍,屍冢之閒,能不悲乎!」

〔一〕 雅,正也。言大雅君子不當爾。
〔二〕 說文曰:「梲,大杖也。」音佗結反。

  劉表及荊州士大夫先服其才名,甚賓禮之,文章言議,非衡不定。表嘗與諸文人共草 章奏,並極其才思。時衡出,還見之,開省未周,因毀以抵地。〔一〕表憮然為駭。〔二〕衡 乃從求筆札,須臾立成,辭義可觀。表大悅,益重之。

〔一〕 抵,擲也。
〔二〕 憮然,怪之也,音撫。

  後復侮慢於表,表恥不能容,以江夏太守黃祖性急,故送衡與之,祖亦善待焉。衡為 作書記,輕重疏密,各得體宜。祖持其手曰:「處士,此正得祖意,如祖腹中之所欲言也 。」

  祖長子射〔一〕為章陵太守,尤善於衡。嘗與衡俱遊,共讀蔡邕所作碑文,射愛其辭 ,還恨不繕寫。衡曰:「吾雖一覽,猶能識之,〔二〕唯其中石缺二字為不明耳。」因書出之 ,射馳使寫碑還校,如衡所書,莫不歎伏。射時大會賓客,人有獻鸚鵡者,射舉卮於衡曰:「 願先生賦之,以娛嘉賓。」衡(覽)〔攬〕筆而作,文無加點,辭采甚麗。

〔一〕 射音亦。
〔二〕 識,記也,音志。

  後黃祖在蒙衝船上,〔一〕大會賓客,而衡言不遜順,祖慚,乃訶之,衡更熟視曰: 「死公!云等道?」〔二〕祖大怒,令五百將出,〔三〕欲加箠,衡方大罵,祖恚,遂令殺之 。祖主簿素疾衡,即時殺焉。射徒跣來救,不及。祖亦悔之,乃厚加棺斂。衡時年二十六,其 文章多亡云。

〔一〕 釋名曰:「外狹而長曰蒙衝,以衝突敵船。」
〔二〕 死公,罵言也。等道,猶今言何勿語也。
〔三〕 五百猶今之問事也。解見宦者傳。

  贊曰:情志既動,篇辭為貴。〔一〕抽心呈貌,非彫非蔚。〔二〕殊狀共體,同聲異 氣。言觀麗則,永監淫費。〔三〕

〔一〕 毛詩序云:「情發於中而形於言。詩者志之所之,故情志 動而篇辭作,斯文章之為貴。」
〔二〕 彫,斲也。易曰:「君子豹變,其文蔚。」
〔三〕 楊雄曰:「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禮記曰 :「不辭費。」

校勘記

二六二七頁 三行 富 平侯放之孫也 按:集解引洪亮吉說,謂案升傳,升以黨錮事誅,年四十九,以升生年計之, 放卒已一百三十餘年,范言升放之孫,未識何據。又引李賡芸說,謂「孫」上疑有脫 字。
二六二七頁一一行 毛足異門而出 殿本「手」作「首」。王先謙 謂「手」字誤,當依注作「首」。今按:史記孔子世家云「手足異處」,與穀梁傳異。
二六二八頁 三行 兩君就壇 汲本、殿本此下有「兩相相揖」四 字。今按:注引經傳多刪節,此或後人據穀梁傳補也。
二六二九頁一一行 後見驅者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見」集 作「逼」。
二六二九頁一二行 羿子彀左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羿子」集 作「羿弓」。
二六二九頁一五行 小而柄長謂之罼 按「罼」原訛「罩」,逕改 正。
二六三二頁 三行 是時司徒袁逢受計 按:集解引洪頤烜說,謂 靈帝紀光和元年二月,光祿勳袁滂為司徒,二年三月,司徒袁滂免,元年受計者非袁逢也 。
二六三二頁 四行 下郡計(史)〔吏〕而揖三公 據汲本、殿本 改。
二六三三頁一四行 實望仁兄 按:刊誤謂「兄」當作「君」。兩 漢未嘗相呼為「仁兄」,下文亦有「仁君」。
二六三四頁 四行 膝灸(塊)〔壞〕潰 據汲本改。按:「灸」 原訛「炙」,逕改正。
二六三四頁一四行 臧倉譖之 按:「倉」原訛「蒼」,逕據汲本 、殿本改正。
二六三五頁 六行 一名岑 按:集解引何焯說,謂魏志注中作「 一名恭」。
二六三六頁一三行 芋尹申亥 汲本「芋」作「芊」,注同。按: 校補引柳從辰說,謂此字左傳注疏本作「|」,郝在田金壺字攷云「芊音千,芊尹,複姓也」 。案|、芊、芋三字形近易訛,以音求形,作「芋」為是。至郝氏作「芊」,以芊尹為複姓, 則汲本之從千,可知亦別有所據,自不妨兩存之。
二六三七頁 六行 子囊楚令尹名(也)〔午〕 據殿本改 。
二六三七頁 九行 楚靈王子圍 按:刊誤謂案文多一「子」字 。
二六三九頁 四行 伐公子重耳於蒲 按:「蒲」原訛「蒱」,逕 據汲本、殿本改正。
二六三九頁 七行 傅瑕殺鄭子而納厲公〔厲公〕遂殺傅瑕也 王 先謙謂「遂」上當更有「厲公」二字。今據補。
二六三九頁一四行 比於〔齊〕魯(衛)也 按:集解引惠棟說, 謂依前書「魯衛」當作「齊魯」。今據改。
二六三九頁一五行 老聃之(後)〔役〕有庚桑楚者 據汲本改 。
二六四一頁一二行 馳仁聲之顯赫 按:集解引王補說,謂文選曹 植贈丁儀王粲詩注「馳」作「飛」。
二六四一頁一六行 與齊晉〔爭〕強 據刊誤補。
二六四二頁 三行 楚自克庸以來 按:「庸」原訛「廣」,逕改 正。
二六四二頁一一行 若孤鵠之失群 按:集解引王補說,謂文選洛 神賦注「孤」作「離」。
二六四二頁一三行 忽飄颻以輕逝兮 按:集解引王補說,謂文選 陸機日出東南隅行注「飄颻」作「飄然」。
二六四三頁 一行 淫樂未終 按:集解引王補說,謂文選謝惠連 詠牛女詩注「淫」作「歡」。
二六四三頁一三行 慆堙心耳 按:「慆」原訛「{」,逕改正 。
二六四四頁 五行 游魚出聽 按:「游」原訛「淫」,逕改正 。
二六四四頁 八行 說苑 按:「苑」原訛「宛」,逕改正 。
二六四五頁一五行 讓善占(謝)〔射〕 據殿本改。
二六四六頁 四行 不盡家訓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盡」邕集 作「墮」。
二六四六頁 五行 章句不能逮其意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逮 」邕集作「遂」。
二六四六頁 七行 豈徒俗之凡偶近器而已者哉 按:刊誤謂案文 多一「者」字。
二六四六頁 七行 若復隨輩而進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邕集 云「若復從此郡選舉」云云。
二六四六頁一0行 願明將軍回謀垂慮裁加少納 按:集解引惠棟 說,謂邕集云「願明將軍回謀守慮,思垂采納」。又引蘇輿說,謂「裁加少納」疑當作「少加 裁納」。
二六四六頁一四行 文王(之)〔辟〕雍也 據殿本改。
二六四七頁一三行 脩翼無(與)〔卑〕栖 據汲本、殿本改 。
二六四九頁 五行 (西)河〔西〕人敬其才 集解引陳景雲說, 謂「西河」當作「河西」。瑾敦煌人,河西四郡之一也。今據改。
二六五0頁 九行 祖餞於長樂觀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長樂 」當作「平樂」。
二六五一頁 三行 援枹鼓即忘其身 按:「枹」原訛「抱」,逕 改正。
二六五一頁 七行 有汜地 按:刊誤謂案孫子「汜」當作「圮」 。
二六五二頁 三行 後遷(內)〔外〕黃令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 ,謂「內黃」當作「外黃」,惠棟說同,今據改。按:御覽一七九引亦作「外黃」。
二六五二頁 八行 妙絕時人 按:「時」原訛「府」,逕據汲本 、殿本改正。
二六五三頁 六行 般音卜滿反 按:「卜」原訛「十」,逕改正 。
二六五三頁 九行 趙有腹大 刊誤謂「腹大」舊作「腹尺」。按 :魏志荀彧傳裴注引典略作「腹尺」。
二六五三頁一一行 昔孝武繼統 按:校補謂文選「孝武」作「世 宗」,此皆章懷避改。
二六五三頁一三行 英才卓礫 按:文選「礫」作「躒」,校補謂 作「躒」是。
二六五三頁一三行 耳所瞥聞 按:文選「瞥」作「暫」,校補謂 作「暫」是。
二六五三頁一五行 鷙鳥累伯 汲本「伯」作「百」。按:古伯百 通用。
二六五四頁 五行 激楚楊阿 汲本、殿本「楊」作「揚」,文選 作「陽」。按:作「陽」是。
二六五四頁 五行 臺牧者之所貪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文選 載此表作「掌技」。
二六五四頁一0行 不遑〔暇〕食 據汲本、殿本補。
二六五五頁 九行 融集作掌伎 「掌伎」汲本作「掌牧」,殿本 作「堂牧」。按:皆「掌伎」之訛。
二六五六頁 一行 後至八月朝普天閱試鼓節 按:校補謂「朝普 天」語不明。魏志注引文士傳作「後至八月朝大宴賓客並會」。疑即「
朝會大宴」四字之訛脫。
二六五七頁一二行 衡(覽)〔攬〕筆而作 據汲本改。
二六五八頁一一行 楊雄曰 按:「楊」原作「揚」,逕據汲本、 殿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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